「我說呢，這孩子真有出息，將來肯定能考個好學校。怎樣，筆好使不？」薛鐵柱笑著問道。
娘仨在集上又逛了一會兒，買了些青菜和水果，雖然說是水果，也就是蘋果、梨和山楂什麼的，那些南方的香蕉、桔子在這時是根本看不到的。雖然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也裝了滿滿一袋子。
「可不？這兩天都沒閑著，快過年了嘛。」薛鐵柱笑著說道。
……
「叫啥名，你要真想要，下次進書我給你問問。」書店老闆習慣性問道。
「凈瞎買！」
「這孩子，越大越不好管，就一會兒啊。」不管怎麼說，兒子喜歡看書，又不算啥毛病，楚青雖然是一個農村婦女，在對孩子的教育上還是不含糊的。
「好吃！」劉宇凡一邊大嚼一邊含糊地說道。
「來試試，看好使喚不？」薛鐵柱說道。
不過現在的劉宇凡有點犯困，可能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和王小勇他們幾個玩到九點多，到了家裡又爬在炕上整理了一個多小時的樂理知識，他這個年齡正是覺多的時候，哪兒有不犯困的道理。
小女孩兒在上面寫了「駐馬營中學」幾個字，雖然算不上漂亮，可還算工整，看樣子是那裡的中學生。
「再給便宜點吧。」挎著籃子的母親說道。
「這字兒寫得多好看，一看這孩子學習就好。」薛鐵柱適時的在一旁誇獎道，買筆的婦女有些得意地接過話說道：「這不期末考試考了個全校第二嘛，他爸說買個筆獎勵一下。」
「行吧，那我把書名給你寫下來，你幫我問問有沒有，要有我肯定要。」劉宇凡說著，拿過放在旁邊桌子上的圓珠筆，用工整的楷書寫下了「《音樂理論基礎》，李重光」幾個字。隨後放下了筆，轉身走出了書店。
「便宜不了了，我告訴你，你花錢買個好東西，回去管保你用不壞，要不你再加五毛錢，我再給你搭瓶墨水，我們這兒都是正宗的駝鳥墨水，都買七毛的。」
百貨商店裡人同樣很多，劉宇凡一家四口向東面的入口走去，踏上講究的水刷石台階，掀開綠色的粗布製成的棉布門帘，一進商店一股熟悉的味道就撲面而來。
在九十年代中期，在農村，這樣的一個地方，無論是在孩子還是大人眼裡，都堪稱「豪華」。劉宇凡靜靜地看著這裏的一切，心裏思緒翻湧。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片斷，再一次鮮活了起來。
劉宇凡跟在老媽身後，一聲不吭，反正m.hetubook.com.com自己的目的達到了，老媽愛說就讓她說去吧，反正自己不會再穿那件可笑的「軍裝」了。
「喲，來啦。」劉宇凡的大姨夫正站在櫃檯後面招呼著兩個買鋼筆的顧客，看到幾人來了打了個招呼又忙開了。
「不怕的，讓她看吧。」楚蓉說著，從櫃檯裏面拿出兩個冒著熱氣的大餅裹肉，沖劉宇凡和劉曉冉說道：「來，你倆一人一個！」
「哦，這大集上的挺亂的，我讓他在家獃著呢，他爺看著呢。」楚蓉說道。
「恩，沒有。」劉宇凡說著，聲音里難掩失望之色。
要堅持自己的音樂夢想，小凡同學需要付出的努力還很多。
沒辦法，比起眾多牛哄哄的重生人士來，劉宇凡的基礎條件實在是太慘了點兒。貧寒的家境，閉塞的環境，讓他甚至連一本樂理或是琴譜都找不到，就算找的到他也買不起。更不用說鋼琴了，劉宇凡隱約記得似乎小學里有一架二十幾年的老式腳踏風琴，至於鋼琴？恐怕離這裏三百余里的江海能有一、兩架就不錯了。這個年代，除了極少數的有錢人，大多數人恐怕根本不知道鋼琴是個什麼東西。
「人真多啊。」劉儉興奮地大聲說道。放眼望去，五、六米寬的街道上人挨人人擠人，連前進一步都很困難，那些騎自行車的、推小車的只能被動地被人群擁著走。
跟著老媽楚青回到百貨商店，大姨楚蓉迎了出來。
「沒呢，來進來等會兒吧。」楚蓉說著從身後拉了一把椅子。
一番艱難的「旅程」，騾子車總算是來到了集市外。駐馬營的大集就是一大片開闊地，建在駐馬營鎮的南面。趕集的人要首先穿過鎮子中心的一條街道，這條街道上兩邊都是商店，當然，裏面的東西要比集上的好一些。每逢大集，也是商店營業的高峰。
坐了一個多小時的驢車，劉宇凡終於再一次踏上了駐馬營古鎮的街道。在他的童年記憶中，這裏的印象十分鮮明。大集的繁華、熱鬧如同一塊巨大的磁石，曾經深深吸引著他。而今，再次看到這熟悉的景象，劉宇凡更多的是感慨和懷念。
「沒啥要買的了，我們到你二姨那兒等你爸吧。」楚青對劉宇凡和盧曉梅說道。
書店很小，十幾平方米的樣子，三面牆上都是用角鐵焊的書架子，大多數是武俠、言情小說和學生輔導書。
「哎呀，那是陳皮，燉肉用的，你別翻了！」
老闆是一個四十hｔｔps://ｍ.ｈｅｔuｂｏok.cｏｍ.ｃom多歲的瘦小男子，正圍著中間的爐子一邊取暖一邊看小說，看了劉宇凡一眼，也不理他，低下頭繼續看。
「音樂理論基礎？」書店老闆看了一眼書名，有些意外地看著那個已經走出店門的孩子，搖搖頭又把筆記本扔在一邊。
老媽先給妹妹曉冉買了一身衣服，紫色的絨布帶花紋的上衣和深綠色的褲子。看著這顏色的搭配，劉宇凡實在是有些無語，不過小丫頭倒是挺喜歡的。也難怪，劉宇凡的眼光和他們差了十幾年呢。
「媽，我想逛逛書店。」劉宇凡指著對面一家叫做「三味書屋」的小書店說道。
一對母女終於被薛鐵柱說動了，掏錢買了鋼筆，薛鐵柱熟練地拿出一張划滿了筆道的硬紙板，打開一瓶墨水，把鋼筆尖蘸了點墨水遞給了那小女孩兒。
「燉肉的時候放兩塊兒可香了！」
「挺好使的。」女孩兒笑道，顯然剛剛劉宇凡大姨夫一通話也把她誇暈了。
「哦，那我們就不獃著了，得趕緊趕集買東西去，趕頭晌還得回去呢。」劉宇凡老媽說道。
劉宇凡一家在街中心的大百貨商店下了車，這是他們每次趕集的一個落腳處，劉宇凡的大姨和大姨夫都在這裏當售貨員，他們要先進去打個招呼順便把一些不方便帶的東西放在這兒讓他們代為看管。
賣十三香的小攤上散發出來的香味、買鞭炮的偶爾試放幾個二踢腳散發出的硫磺味、買鹵蝦和腐乳的攤子前散發出的咸腥味、老煙槍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刺鼻的旱煙味、駐馬營特產的大餅裹肉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熏香味，空氣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味道。
「這和樹皮差不多的是啥啊。」
「哎呀，這人也太多了，建軍還沒回來呢？」楚青把一籃子東西往地上一放，活動了幾下胳膊問道。
「哎，知道啦。」劉宇凡說著，幾下鑽進了書店裡。
小哲大名叫薛東哲，和劉宇凡同歲，只是生日比他大上幾個月，和劉宇凡很玩得來，屬於死黨那一類性質的。那時候只要放寒暑假，薛東哲總去找劉宇凡玩。
「都買的啥啊。」楚青翻著丈夫買回來的東西，不時地埋怨著。
駐馬營的集是逢「二、五、八」，是按舊曆算的，今天是臘月二十八，逢「八」，也是年前的最後一個大集，在物質生活尚不豐富的1994年，這個大集對於老百姓們來說是相當重要的。
「不了不了，你們忙吧，我們一會兒買完東和圖書西再回來。」楚青說著，對劉宇凡和劉曉冉說道：「你們倆跟我走，先給你們買衣服去。」
和外面的熱鬧相比，書店裡倒很冷清。也難怪，書可不是必備的年貨，這年頭看書的除了學生，恐怕就是有閑心的老師和上班的了。
母女兩個人買完了筆，心滿意足地走了，劉宇凡大姨夫這才轉身招呼這一家子，不遠處在服裝櫃檯的大姨楚蓉也走了過來。
駐馬營大百貨商店。
「你們這兒就這一種筆啊，外面的小攤兒上有好幾種呢。」買鋼筆地看著像是一對母女，女兒看上去十五、六歲的樣子，正一邊拿起一支筆看著一邊問。
劉宇凡可不是來借小說看的，眼神四下掃了一圈，終於發現了兩排工具書。
「苦澀的沙，吹痛臉龐的感覺，像父親的責罵母親的哭泣一樣難忘記……」路邊露天音像攤上，老舊的單卡錄音機播放著鄭智化的《水手》，眼下，正是這首歌紅遍大街小巷的時候。當然，對於大地方來講，這首歌已經「過時」了。在偏遠的農村，似乎總和流行風潮合不上拍。
「吃唄，小孩子餓得快！」楚蓉一邊說著，一邊把大餅裹肉遞了過來。
「看啥啊，這麼多人！等有空再看！」楚青急著回去，可不想耽誤功夫。
有點不舍地離開了音像攤，劉宇凡同學很有買一台收錄機的衝動。雖然在後世像什麼MP4、IPOD、手機什麼的早就把收錄機淹沒到了歷史的長河裡，不過現在，收錄機卻是劉宇凡欣賞音樂的唯一途徑。很可惜，就算是這麼一台古董級別的收錄機，也不是當下劉宇凡同學能夠擁有的，一百多大元呢。他要敢說，他老媽楚青絕對會踢他屁股。
「不用了，我就在外面站會兒吧，哎，小冉，你別亂摸啊，摸壞了！」楚青看著女兒正隔著玻璃看著櫃檯裏面的玩具，連忙說道。
「又買香蘑，這玩兒挺貴的！」
「這或許就是年味吧。」劉宇凡聞著空氣中的味道，暗想道。
幾個紅紅的大字刷在白灰牆上，看上去格外醒目。
這傢伙，應該是個小胖子吧。劉宇凡心裏有些好笑著想著薛東哲的樣子。
「謝謝大姨！」劉宇凡接過來給了妹妹一個，自己撕開外面的油紙，一股撲鼻的香味頓時傳了出來。煙熏的豬頭肉，自家灌的秘制香腸，用剛出鍋的薄薄的大餅一裹，光是那香味就讓人直流口水。劉宇凡走了半天也確實是餓了，張口就咬了一下，頓時滿口生香。
和*圖*書百貨商店裡很寬敞，已經有些掉皮的天花板上有著綠色扇葉的大吊扇，只不過現在是冬天，它們都靜靜地呆在那裡。放眼望去，北面的一大面都是半人高的櫃檯，裏面分門別類的擺著商品，東西兩側也有櫃檯，顧客一進來，就像是被這三面櫃檯圍了起來，不過這裏很寬很長，並沒有那種壓抑的感覺。
這是駐馬營鎮最大的一個百貨商店，足有十多間房的寬度，朝南的房子，明亮的窗戶和門的框上，刷著綠色的漆。櫥窗里還擺著幾輛小孩騎的玩具三輪車，在這個年代，那可是孩子們夢寐以求的「寶物」，可惜幾十元的售價沒幾家買得起。
看著老爸老媽逗嘴，劉宇凡突然有一種很溫馨的感覺。
一排排花花綠綠的衣服，如同磁石般吸住了楚青的腳步。女人對衣服向來沒有免疫力。不過楚青看了一陣，並沒有買，而是輕車熟路地來到了兒童服裝區，開始給兩個孩子挑起了衣服。劉宇凡看在眼裡，心裏一陣難受。小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老媽給他們買衣服有什麼，現在想起來，老媽也是女人啊，過年了誰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辛苦操勞了一整年的楚青，卻不捨得給自己買哪怕一雙新襪子。父母對孩子的愛，從來不掛在嘴上，然而卻是最深沉的。
聽著這首歌，劉宇凡情不自禁地哼了起來，腦子裡卻下意識地閃過一連串的內容：唔，伴奏的電子味太濃了，這個地方的順階貝司用得不錯，唉，要是間奏的地方有點失真吉他的音色就更好聽了……作為一個頗有基礎的業餘音樂愛好者，劉宇凡也具備一定編曲和配器知識，聽到一首歌的反應自然和普通人有所不同。
回去的路上老媽還在埋怨：「你這孩子是越大越犟，那是啥破衣服啊，哪比得上那軍裝好看？大過年的穿一身黑，像啥！」
「小凡，趕緊過來，你大姨夫在那邊呢。」楚青看兒子一個人在那邊發愣，拍了拍他叫道。
「養雞實用技術、象棋十大殘局、李小龍絕命三腳……」劉宇凡快速掃了兩眼，並沒有發現有「音樂」字眼的東西。雖然在意料之中，可還是有些失落。駐馬營是附近十里八村最「繁華」的地方了，可對於劉宇凡來說，這裡是一片文化的沙漠，至於他熱愛的音樂，在這裏如同天堂一般遙遠。
「哦知道了。」劉宇凡收回思緒，跟著他們走了過去。
「都買完了？看這一大袋子。」看到這娘仨兒，楚蓉笑著說道。
「ｈttｐs://ｍ•ｈｅｔｕbooｋ•cｏm•cｏｍ哦。」劉宇凡應了一聲，跟在老媽身後。這是他家裡歷年的「慣例」，老爸劉建軍去買菜，楚青則負責給兩個孩子買過年的衣服。幾樣肉菜，一人一套新衣服，一點鞭炮和新日曆，這就是劉宇凡家全部的「年貨」。
「就看一眼，一眼！」劉宇凡又犟上了。
「哎呀，你給孩子買這個幹啥，挺貴的！」老媽一陣埋怨。
「呵呵，這孩子！」楚蓉看著劉宇凡的吃相，樂了。
「著啥急啊，呆會兒再走唄，外面人挺多的。」劉鐵柱笑道。
接下來是劉宇凡的衣服了，雖然楚青還是想再給他買一套「軍裝」，畢竟在男孩子的衣服攤上，這是最多的了。可在劉宇凡「寧死不屈」的堅持下，總算是換成了一件黑色的布夾克和褲子。
不一會兒，劉建軍拎著兩大編織籠東西回來了，進來就大聲說道：「可回來了，這人多的，走不動道！」
「恩，你這兒挺忙啊。」劉宇凡老爸笑著說道。
「是啊，都走不了道了。」楚青點頭說道，隨即看了看四周問道：「小哲呢？」
「剛到的？」楚蓉熱情地和劉宇凡一家打著招呼。
「我們這兒就這一種，這可是英雄牌的，最好的鋼筆，外面那些小攤兒上賣的都是什麼東西，那都是假的，質量上跟這筆沒辦兒比，咱這兒可是正規的百貨商店，賣出去的東西質量絕對可靠，你看看這筆尖，絕對好！」劉宇凡的大姨夫叫薛鐵柱，人如其名，長得五大三粗的，大蒜頭鼻子，說話嗓門兒也大，站在那兒就有一種威勢，說出的話似乎也格外有說服力。剛剛這番話顯然把這對母女說動了。
駐馬營鎮是一座有著悠久歷史的古鎮，這裏離天下第一關——山海關不遠，早在清代就是商賈雲集的繁華之地，這裏的大集和廟會尤其有名，每到大集那是人山人海，素有「關內第一集」的美稱，直到現在，還是附近數十里內群眾的主要的貿易場所。一直到二十世紀末，物質生活極大富裕，各地小商店、超市極大普及，物流極大方便之後，駐馬營大集才漸漸淡化了它的功能，但仍有相當多的老百姓，仍然沿襲著趕集的傳統。
看到劉宇凡轉身想往外走，書店老闆含糊不清地搭了一句，「找什麼書？沒找著？」
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走一步都覺得很困難。楚青不斷地叫著兩個孩子跟上，拉著兩個孩子的手一刻也不敢鬆開，這麼多人，要是把孩子擠丟了可沒地方找去！要知道這年月可沒有行動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