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就是蹲出來一串，全被帶到了提審的小間，餘罪擺手，讓看守關上門，這兒條件差多了，嫌疑人坐的地方都沒有，蹲了一溜牆根，那幾位認出了是在小衚衕揍他們的警察，個個噤若寒蟬，低著頭不敢吭聲。
一個禿頭，一個崩牙、一個斜眼，還有一個像未成年的，都看著餘罪，老老實實點頭說行。
「鼻豆哥啊。」斜眼道。
斜眼哥趕緊點頭，肖夢琪差點噴笑出來，還是這種審訊方式管用。
「怎麼了？不好意思？」肖夢琪故意問。
這下子，讓肖夢琪覺得隱情更深了。
他扔了手機，發動著車，緩緩駛出了街道，不過他有點懵然，不知道在岔路的地方，應該駛向何方……
「不懵才見鬼呢，我現在算是明白，這地下世界和咱們局裡的人事關係一樣亂，不浸淫十年八年，根本搞不清他們之間的糾葛。」肖夢琪嘆道。
「到底又發什麼神經？」肖夢琪不明白了。
「我歇歇，我頭有點懵。」餘罪胡亂地想著，實在理不清這其中的頭緒。
那人笑笑，抱拳謝了個，宋軍出了門，隨手掩上，走出不遠就見迎送的姑娘，帶著他出這個私人的會所，在回頭看那朱漆殷紅的大門時，他心裏微微地顫了顫，眼前掠過的是對方送回來的血淋淋的現場照片，那猙獰的血色讓他也覺得心怵。
警匪的較量就在這些細枝微節上，沒有被揍之虞，幾個混球似乎都膽大了，偷偷地瞄著餘罪。
對於喜歡刺|激的人，越刺|激才會越興奮，餘罪越來越有這種傾向了。
「那你怎麼解釋，去抓卞雙林那五個人被砍的事？」餘罪問。
「這是個警告手法，讓那些背後整他的人看看，這就是下場。也是一個展示實力的方式，很簡單，我他媽剁了你，你怎麼著吧？」餘罪惡狠狠地道。
「不知道，可能在太原市，我只能提供一些側面消息，知道在哪兒，早就解決了。」宋軍道。
「哦，這種人不好對付啊，在哪兒？」對方道。
這獎勵比懸賞還管用，一下子引爆群情了，哦喲，滿身麵粉米粒的板兒爺、扛工拍手叫好，轉眼間開小麵包的、蹬大三輪的、發動貨廂的，突突突突，爭先恐後地出去了。
咳咳咳……有人咳了聲，千鈞一髮，斜眼張著嘴點點頭：「是啊。」
對方微微吃驚了，這肯定是有深仇大恨的，但就即便最黑的一行，在做咽氣生意的時候也得掂量掂量，他眯著眼看著宋軍道：「宋老闆，僱人砍手剁腿不難，可真要要條命，那價格可得翻幾倍了。」
旋即餘罪一掏那幾張照片，啪地扔到了斜眼面前說著：「大鼻豆在外地早被人砍手剁腳了，怎麼可能是他組織你們的……說，是不和-圖-書是？」
這場面讓餘罪的眼睛亮了亮，他突然省悟到，自己的思維太僵化了，想達到目的的方式太多了，一個熟悉市井的人完全可以操縱全局，和有權有勢的人比肩，比如，幾袋大米就發動幾十號人；比如，幾百塊錢就能雇上打砸搶的；再比如，卞雙林完全可以在他熟悉的領域興風作浪，而他在監獄大學住了十年，犯罪一途，恐怕已經沒有他不熟悉的領域了。
……
「好，那我也不廢話了，一百萬訂金，餘款事成后付，一個月見消息。」對方道。
「咽氣的。」宋軍惡狠狠地道。
餘罪這賤性你不能刺|激，一刺|激他一定反著來，點上，使勁抽了口，看著肖夢琪，肖夢琪道：「我已經被你們熏習慣了，抽吧，多抽點思路清楚。」
「錢堆里的，能有乾淨的么？」餘罪道，他又叼上了支煙，正摸著火機時，不料嗒的一聲，肖夢琪縴手打著火，湊上來了，餘罪斜眼覷著，反倒不好意思抽了。
「不能吧？這麼大個公司，手段這麼下作？」肖夢琪後背有點發麻。
「在哪兒？」餘罪問。
「抬頭，認識我嗎？」餘罪蹲著吼了聲。
「親手發給你的？」餘罪問。
「那你也犯了經驗主義錯誤了，如果連我們也認為他是組織者，那其他人就不會懷疑了……不對，去拘留所，這中間好像不對勁。」餘罪催著肖夢琪。
「嘿嘿，幾位兄弟，咱們好好說話不行嘛？」餘罪驀地換了張笑臉。
他慢慢地踱著，出了幽深的衚衕，坐回到街邊的車裡，煩躁地揉著太陽穴，這時候，手機上簡訊來，是公司的助理髮來的，一條讓他心更亂的簡訊：宋總，山西警方來人了，要求協助調查濱河兩個小區的土地出讓一事。他們要見您。
肖夢琪嘎聲把車停到了路邊，她開了窗，笑著對餘罪道：「你別這樣啊，咱們就是替孫隊長行個人情，走訪走訪，這麼痴迷可要不得，我告訴你，你的問題在哪兒。」
「應該就是這樣，收拾一個無名小卒起不到震懾作用，而收拾當事人恐怕他們鞭長莫及，所以只能來一個這樣極端的警告手段了。如果是星海里的人做的，這應該是反擊開始了。」餘罪道。
肖夢琪笑了笑道：「禍起蕭牆之內嘛，歷來不都是如此。」
「鬧事那天，誰給你發的錢？」餘罪問。
「給你們找個發財機會啊，想不想干吧，前提是比較危險啊，有可能出人頭地，也有可能被人打成豬頭，你們合計合計，想干我再告訴你們。」餘罪諱莫如深地笑著，進了糧店。
「余處長，想啥涅？」洋姜遞著煙，三人湊一塊了。
幾個貨呲笑了，禿頭張嘴要罵什麼，不料和_圖_書一瞬間餘罪出手了，兩指一伸，那禿頭，喲喲喲喲順著餘罪的手勢往前伸腦袋……哎喲媽呀，這警察兩指，像鉗子一樣，恰恰夾住了他伸出來的舌頭，被拉得老長，那哥們想喊也喊不出來了。
北京，后海，一條僅容三人并行的衚衕。
這是餘罪從警最初的那幫子退役協警，現在已經發展到了三家糧油部，連老闆帶送貨的，二十幾號人。誰都有自己的小圈子，而餘罪同樣也有，這裏就是了。
本來覺得這個人挺配合，被餘罪這麼一問，她覺得連配合也是個問題了。
又擠出來一件糊塗事，臭蛋本名李四環，又是一個劣跡斑斑的二勞人員，且還是大鼻豆畢福生的把兄弟，據被捕的這幾位零碎交待，像這樣拿錢幹活的事，大部分時候都是臭蛋李四環組織，誰都知道後台老板是畢福生，至於光交待畢福生，而不交待臭蛋的問題，好解釋，在這些炮灰眼裡，畢福生已經是幾進幾齣，警察也奈何不得的人物了，前腳抓人，後腳就有人給保出來了。
「這個人，好像有點問題啊。」
「那可能就比較費事。」對方道。
當然，也很貴，宋軍匆匆跟著一位旗袍姑娘的步子，進了朱漆大門的院子，舊式的院子一進來卻是別有洞天，亭台樓閣都是明清風格，院子里迴廊涼亭再加上養魚的大銅缸，是以前八旗貴族才有的享受，其實宋軍很憎恨這種調調的，天子腳下的人總喜歡把他們扮得高人一等。
「哇，鬧事啊？」洋姜嚇了一跳。
「問題是到現在，還不清楚啊，對了，協辦的事，怎麼辦？」餘罪問。
千萬別信啊，警察一軟，這些貨只會順竿爬。
「哦，有新生意，坐。」那人恍然大悟道。
「找個鬧事的，現在肯定窩起來了，小名臭蛋，大名李四環，平時就擱濱河路、勝利街一帶混，搞拆遷比較多，是大鼻豆的把兄弟，找點常在街上混的，打聽下他的下落。」餘罪道。
「我說話你根本就不聽是不是？」肖夢琪惱火了，直接問著：「問你有什麼想法呢？」
「正因為辦得夠好，我才找你嗎。」宋軍道。
「別他媽跟我玩花招啊。」餘罪訓著，那禿頭趕緊點頭。
啪唧，餘罪直接給了他一巴掌，回頭看那個咳嗽的人，是那位禿頭的，他問著：「你咳什麼？」
「怎麼辦？越來越亂了。」肖夢琪問，這事情搞得人頭大的。
「干呀，為啥不幹，一袋大米才掙兩塊多錢，累死了。」
「別逼我脫了褲子拽你老二啊，想不能人事是不是？」餘罪惡言威脅著斜眼，這個應該是膽小的，果不其然，他緊張地看著禿頭說：「臭蛋給的錢。」
揶揄地說著，不時地亮著兩hetubook.com.com根手指，那舌頭被夾的滋味可不好受，這兩人真沒敢喊，開始一點一點擠牙膏了。
「那你的意思是，大鼻豆與此事無關，是糊裡糊塗當了炮灰？」肖夢琪道。
「想法很亂啊……大鼻豆畢福生理論上應該是和陳瑞詳穿一條褲的，一個拆遷一個開發，這是黃金組合。而瑞詳公司和星海又是合作夥伴，拐著彎也是穿一條褲子的，這怎麼感覺像他們窩裡斗啊。」餘罪狐疑道，想的和肖夢琪不是同一個方向。
「抓的那幾個，不都是畢福生的手下？沒少跟上他幹壞事啊。」肖夢琪道。
這裏的管理較鬆散，一堆人一個格子間，提審就在所長辦隔壁，看守也簡單，提著一長串鑰匙，開了籠子門，一嗓吼，五號打砸那幾個，都出來。
不過又能如何，再聽之任之，今天來之不易的一切遲早都會被人吃干啃凈，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法則，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是對著斜眼哥說的，那兄弟緊張地一點頭，餘罪面對面道：「問你幾句話，敢說假話，小心我他媽收拾你啊。」
餘罪欲言又止，然後訕笑了，對於此中宋星月給他的內情，他可不願講出來，換了個話題，餘罪道：「好，那我把眼光放近點，早上詢問畢福生他可說了，他是三號就到平度市的，也就是說，他根本就不知道太原發生的事，怎麼就被砍了？而且他也不知道，怎麼莫名其妙就成維權的組織者了……」
這倒好了，餘罪問著其他人：「看看，禿哥都承認了，不是大鼻豆……現在沒人咳了，你們說吧，誰召的人，誰發的錢？核實不了，我還再來啊……你說。」
餘罪一隻手拍拍崩牙那哥們，那哥們似乎不敢說，張口結舌，傻看著，餘罪兩指一掃，正在喉部，他呃一聲，跟著下場一樣了，剛露點舌頭也被餘罪揪住了，哎喲喲喲喊疼，就是喊不出來。
餘罪笑了，指指崩牙的道著，這哥們好帥哦，掉牙都這麼有創意。一轉頭又指指禿頭道著，你叫啥名來著，腦袋長得真有個性，比龜|頭還亮啊。
沒音，肖夢琪再看時，餘罪斜著腦袋，撲哧哧抽煙，眼睛眯著，她再問倒把餘罪嚇著了，回過頭來，懵頭懵腦道：「啊？怎麼了？」
「費事我不怕，就怕辦不成事。」宋軍道。
「沒身份，一蹲大獄出來的。」宋軍道。
「對呀，最好攻破的方式是從堡壘內部啊。」餘罪道，他喃喃地捋著思路，把事件、線索往一塊扯，可扯了半天，還是扯不到卞雙林身上，畢福生不到三十歲，卞雙林入獄時，他應該還是個小屁孩；陳瑞詳剛剛三十歲，按年限算，卞雙林入獄時，他也不過二十歲，在履歷上，還是個打工仔的角和_圖_書
色，離卞雙林的距離太遠了。餘罪據此判斷，這中間有斷層，有不為人知的內情。
這是舊時的四合院衚衕，顯得有點破敗和老舊，不過在如今越來越多的高樓大廈夾恃下，有這樣一個返璞歸真的環境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是啊，現在的房地產商，哪個不是尾巴翹上天了，至於這麼配合么，不給你吃閉門羹就不錯了。
嗖，餘罪放手了，那兩人如逢大赦，一直吧唧嘴，安撫被拽疼的舌頭。
一喊效果明顯，餘罪不動了，看守在窗上看了看，吼了句，然後禿頭不無得意地看著餘罪，那樣子示威，你敢打我，你來呀？
餘罪拽拽那人的舌頭，禿頭痛苦不堪地搖頭，不料被拽了，一搖頭就疼，只能點頭了，不是他點頭，而是被拽得點頭。
兩人不容分說，早追進來了……
至於保出來的人是誰，不甚清楚，不過都知道，畢福生沒少給瑞詳房地產賣命，那就是他的大靠山。
肖夢琪上車，發動車時，停頓了下，如是判斷道。
宋軍拉著長凳子坐下，沒喝茶，直接甩出一摞照片來，那人拿著細細瞅瞅，出聲問著：「什麼身份？」
「我嗓子癢。」禿頭很屌，不屑地道，餘罪一做勢，他斜著身著喊著：「啊，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那事你就別操心了，分局正在商量，是不是能把駱家龍、嚴德標調過來，張局力薦的，有可能上個分局副職的位置啊，兩人幹得起勁呢。」肖夢琪發動著車，有喜有憂啊，有人離職、有人升職，只有餘罪還是原地踏步，她發動著車，瞥了眼餘罪，輕聲道：「你的事我可說不上話啊，都說你這尊大神，放哪個廟裡也不合適，你的人事一直凍結在特勤籍上，除了許局，誰也動不了……哎，餘罪，你有什麼想法？」
「你的思路是不對的，基礎是建立在卞雙林是主要嫌疑人的假設，我問你，如果假設不成立，豈不是全盤皆錯？」肖夢琪道。
「啊對，有人嗎？給我找點人，越多越好。」餘罪道。
「報復還分手段？」肖夢琪不懂了。
肖夢琪不說話了，對於地下世界那些匪夷所思的規則、思維方式，她無從理解，但這些事，越來越讓她有一種恐懼的感覺。她看看餘罪，餘罪像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她想提醒，不過旋即又住口了。
肖夢琪回了分局，餘罪半路下車，找了個有私事的借口，肖夢琪千叮萬囑，一定不要單獨行動，餘罪一概應允，不過隨即就食言，他到了一個能連接地下世界的地方：兄弟糧店。
這算是把水越攪越渾了，從拘留所出來，肖夢琪和餘罪面面相覷，先前的判斷又一次全部翻盤了，難道這僅僅是瑞詳和星海兩個房地產商之間的矛盾，和*圖*書進而訴諸極端手段解決，可是又不像，項目已經開發完畢，兩個合作方根本沒有利益衝突，折了星海，肯定要虧了瑞詳，這兩家再怎麼說是合作商，唇亡齒寒的關係，總不至於一塊玉石俱焚吧？
轉過了不知道幾條迴廊，進了一所向陽的小屋，格子窗、白粉紙、紅木茶座，一位滿臉疙瘩的男子，正倒著茶，滿屋飄著淡淡茶香，領路的姑娘輕輕地合上了門。
糧店裡，已經當了小老闆的洋姜，大毛笑著出來了，一看餘罪這急樣，知道被案子難住了，啥也沒說，就問了一句：「有事了？被難住了？」
兩人二話不說，各自撥著電話，沒多久，突突突摩托車來了，三輪車來，小貨廂來了，越來越多的討生活漢子們來了，這一下子看得餘罪倒傻眼了，他倒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小勢力已經膨脹到如此之大了，不到半個小時，已經聚集了幾十號人了。
一邊走餘罪一邊講，你坑我，我坑你，這是個聰明人的遊戲，真正蠢的，只有當天那些五百塊雇的炮灰，可大鼻豆畢福生不應該蠢，他和瑞詳、星海合作數年，他應該最清楚星海有多大能力，就借他一百個膽，也不至於敢在人家生意里胡攪啊？就胡攪也不能自己人啊？這種犯事累累的人，星海搞倒他是分分鐘的事。可也奇怪了，有一百種安全的方式可以撂倒他，為什麼會有人選擇最極端的方式，剁他一手一腳呢？
「成交。今天到你賬上。」宋軍起身，面無表情地抬步就走，幾步之後回頭，看著那人道：「就以一個月為限，提前一天，我多給你十萬。」
「送散貨的、扛包的、零售的、在糧油市場討生活的工人，多著呢，干別的不一定行，要找人找地方，他們已經比地老鼠還准。」洋姜笑著道，另一邊大毛已經發動起來了：「找個人，小名臭蛋、大名李四環，平時就在濱河路、勝利街一帶混，這狗日的欠了我們老闆一批貨款，躲著找不著人……誰打探到消息，我發獎勵啊，瞅見沒，就你們開的那車，給你裝一車大米拉走。」
餘罪打發走了倆老實的，剩下倆夾舌頭的，慢條斯理地擦著手，開始問了：「現在換個話題，說說臭蛋的事，給個態度，咱們可以不計前嫌啊。」
餘罪笑了笑，無語。
「宋老闆，事情不都辦了嗎，怎麼又急著找我啊？辦得不夠好？」那人懶洋洋地道。
不一會到了東關拘留所，這裏分局比較熟悉，平坦街路面的毛賊治安管理處罰的都往這兒送，那幾位砸了警車又跟著警察糊裡糊塗跑進小衚衕的蠢貨，就關在這兒。
「你看我像來討價還價的？」宋軍不屑地道。
「不怕費事就好，要半死的，還是咽氣的？」對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