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沉睡的森林
第四章 訓練課

唐恩突然收斂起笑容,一本正經地對著大門的方向,用很低沉的聲音說道:「主席先生,我保證在賽季結束的時候給您帶來一座閃閃發光的獎盃。是的,我保證……」
那天在賽場旁邊拉著唐恩,勸他回來指揮比賽的年輕人站了出來:「托尼,多格蒂主席認為有必要重新向你介紹一下你的同事們。」
其實,這正是唐恩希望達到的效果。他擔心的就是教練組會有人讓他下場示範動作之類身體力行的事情——他壓根兒不會。看球看了那麼多年,踢球那叫一個臭。所以他乾脆打扮成這個樣子,明確告訴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老子今天不下場。另外,戴著墨鏡也能讓別人看不到他的眼睛,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了。
他目光瞟向外面,發現雨竟然停了。剛才還空無一人的訓練場上,已經有草皮維護人員在檢查今天草皮的情況了。
根據他觀察的結果,諾丁漢森林隊的實力絕對不能說弱,很多球員都有非常突出的特點。這樣一支球隊放在英格蘭第二級別聯賽裏面,是有實力衝上超級的。但是聯賽進行了一半,諾丁漢森林隊卻排在第十名,位列中游。對於賽季前有希望爭奪甲級聯賽冠軍的球隊來說,這成績自然算是糟糕了。
「還真是中世紀的人。」唐恩略帶嘲諷地嘖嘖道。如今都電腦網路時代了,還有人拿著紙質的筆記本記錄東西,抱一台筆記本電腦不就行了?又方便又瀟洒,還可以用來把妹。想想吧,去星巴克這樣的地方,點上一杯咖啡,獨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將筆記本打開,無視周圍喧囂的環境,手指在鍵盤上靈活地跳躍,咖啡散發著縷縷濃稠的芬芳……
唐恩搖搖頭,打斷了這種不知所謂的幻想。他從來沒去過星巴克,像他這樣在溫飽線上掙扎的打工族是沒有經濟實力,也沒有那份閑心去咖啡館的。要去也是那種能夠看球的酒吧,或者成都遍地開花的茶館。
比他更吃驚的是門衛伊恩·麥克唐納:「托尼,現在還不到訓練開始的時間呢。」
唐恩注意到球員們還在看他,雖然沃克才是帶領他們訓練的教練,但是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自己這個場外人身上。他從那些眼神中看到了這兩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他不喜歡這種被人當怪物看的感覺。
送走了沃克,唐恩開始在辦公室裏面翻箱倒櫃。沃克提到了「筆記本」,他決定找出來看看,也許能夠幫助到他。
要是兩天前,有人要讓自己退位的話,他會很高興得到解脫。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既然自己來到了這裏,成了一個球隊的代理主教練,那麼總要干出點什麼,留下點什麼吧?這既是挑戰,也是機會。反正他以前看球也沒少在心裏YY如果是自己做主教練會做出什麼安排,足球經理遊戲也玩了不少。
「唔唔,就是這樣。」唐恩嘿嘿笑了起來,「我們會配合得很默契的。」
德斯·沃克上個賽季結束的時候宣布退役,如今三十七歲的他就成了一線隊的助理教練,這全都是因為托尼·唐恩的恩師保羅·哈特的提拔和栽培——是哈特建議他退役之後成為一名助理教練的。沃克是很重感情的人,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哈特辭職了,哈特最推崇的唐恩成了主教練,他希望唐恩能夠取得成功,那樣就能證明哈特的眼光沒錯。而且幫唐恩就是幫自己,他剛剛退役,在教練界毫無名氣,毫無經驗,跟著唐恩是積累經驗的好途徑。這年頭,退役之後能找到一份說得過去的工作不容https://m.hetubook.com.com易。
鮑耶不爽,自己還不爽呢。
而唐恩則指著自己的腦袋回答:「我記在了這裏。」關於這一點他沒說謊,唐恩從小記憶力就很好,因此儘管他一直不討老師喜歡,成績卻很不錯。
看到沃克將辦公室的門輕輕帶上,唐恩這才長出一口氣。欺騙確實不好,被別人揭穿還算好的,他擔心哪天昏頭了自己供出來,那可就糗了。
看到最後一個人走出辦公室,唐恩將門關上,然後對那個年輕人說道:「德斯,我知道你為了我好。但是你這樣做會讓我很為難。」
「除了精力不集中之外,還不錯。」
沃克很照顧他,在訓練的時候嗓門比平時大了很多,而且盡量喊出球員的名字來。相比他,另外一個助理教練伊安·鮑耶(Ian Bowyer)可就沒那麼積極了。剛才在唐恩辦公室裏面露出嘲笑表情的人中就有他一個。據沃克說鮑耶是球隊的元老了,在球隊效力多年,然後退役,接著成為一名教練。資歷很老。
德斯·沃克有些奇怪:「為什麼?」
唐恩信步走了進去。這可是他第一次來到職業球隊的訓練基地啊,心情多少有些激動。但是一個聲音在後面壞了他的好心情:「托尼,你的辦公室在前面左轉,那個白色的平房第三間,有一扇巨大落地窗的……」
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獃直到七點,然後起身隨便弄了一些吃的,接著又發獃到七點四十,他終於坐不住了,決定去「上班」。
道森是和里德一起升上諾丁漢一線隊的。兩年之後,也是和里德一起離開諾丁漢,轉投托特納姆熱刺的。唐恩看了幾場後來他在托特納姆熱刺的比賽,小夥子表現得不錯,和萊德利·金在後防線上配合默契,小小年紀就敢指揮整條後防線了。他也一直是英格蘭青年隊的主力後衛,後來更是有進入國家隊的可能。不過那都是2007年的事了。如今的道森只是一個青澀的小夥子,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憧憬。
聽到這個回答,沃克有些錯愕,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那就按照平時的計劃來吧。」
「呃,當然……」麥克唐納打開了大門。
「怎麼這麼安靜?新年假還沒有結束嗎?」唐恩有些不解。
「你沒記些什麼嗎?你那個筆記本呢?」他指指唐恩的雙手問。
現在他站在場邊,表面上看活像一根木樁子,實際上他在努力地將沃克喊出來的名字和場上球員對上號。
在自己辦公桌的第三層抽屜里,他終於找到了那本有些破舊的筆記本。只比戰術板小一點,但是很厚,黑色的皮質外套邊緣已經被磨破了,頁邊泛黃髮毛,封皮上面的燙金字「Notebook」也因為摩擦過多而斑駁不堪,真有些年頭了。
沃克聳聳肩:「我總有種在欺騙別人的感覺。」
第一條是在1998年3月21日寫下的,最後一條的時間停在了2002年12月31日。再翻一頁,這本厚厚的筆記本就到了盡頭。2002年12月31日的地方寫了很多東西,全都是關於後面一個對手沃爾薩爾的信息,以及自己的對策。他演算了很多種可能以及對策,但就是沒有算到自己會被另外一個唐恩附體。
二十分鐘的路程之後,當唐恩站在訓練基地的大門口時,卻有些吃驚。他看了看表,確認現在是八點過三分。
那個一頭小辮,髮型很像里傑卡爾德(Rijkaard)的黑人就是那天在場邊撞傷自己的前鋒大衛·約翰森。看他在訓練m.hetubook.com.com場上的表現……速度挺快的,爆發力不錯。目前只能得出這樣直觀的印象,具體的需要深入觀察,通過比賽吧……
沃克這麼一說,唐恩就明白過來了。肯定是這次保羅·哈特被解職,鮑耶那老頭子以為俱樂部會讓他當主教練,沒想到保羅·哈特推薦了親信自己,讓這老頭嫉妒了。
「不不。」沃克連忙打斷了他的話,「這樣很好,這樣很好,最好不過了。現在的你可比以前的你好相處多了。」
唐恩小心翼翼地翻開這本厚厚的筆記本,生怕會有脫頁從裏面掉出來,或者這本看上去就像古董的筆記本會從中斷裂。
看著那些充滿了青春活力的背影,唐恩只能在心裏抱怨這身體前任留下來的可怕慣性。就彷彿那張死板的計劃表,他今天早上六點半準時睜開了眼,然後就怎麼也睡不著了。他知道那是托尼晨跑的時間,無奈自己就是不想大清早地去跑步——那樣的日子自從他高考體育達標之後就再也沒有干過了。
作為一個球迷,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話,也知道這句話的分量。也只有球迷才能體會到這句話內的含義。足球已經不再僅僅是一項體育運動,或者街頭玩耍的遊戲,而是一種宗教、信仰,它溶化于球迷的生命、生活、血脈中……
「啊,不要把那種感覺放在心上。欺騙有時候也是好事。比如當你為了一個好的目的而去欺騙別人的時候,那不叫『欺騙』,那叫『善意的謊言』。訓練的時候,我就在場邊看著,除非特別必要,我不會說什麼,一切你來做。你去準備吧,快九點了,他們要來了。」
※※※※
唐恩當然不能把自己內心的諸多疑惑如實說出來。因為他的身份不是第一次觀看球隊訓練,不是之前對森林隊一無所知的外來戶,而是真真正正從球隊內部走出來的教練,他對這裏的一切都應該了如指掌。就算腦部受到了撞擊,也不應該忘了這麼乾淨。
他仔細觀察球隊訓練,不僅要記住這些球員的名字和相貌,以及各自的技術特點,還要記住球隊訓練的方法和風格。他不能過多地詢問別人,否則就會暴露他其實是一個菜鳥的事實。更慘的是,他可能會被當作失憶症患者而送到醫院去……
沃克搖搖頭笑道:「看來變化真大,我都要懷疑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不是托尼·唐恩了。」
沃克看到唐恩非常準確地說出了訓練開始的時間,相信他是真的恢復了一些。於是他點點頭,放心出去了。
唐恩聳聳肩。英格蘭足球都這樣,強調他們的歷史。
但是唐恩不喜歡被人當精神病患者看,他瞪了對方一眼:「很好。那我提前來訓練基地沒錯吧?」
唐恩戴著一副墨鏡,加之一身黑衣黑褲黑皮鞋,從頭黑到腳,站在場邊,臉上不苟言笑,顯得格外陰沉。再襯托著陰霾的天空,每個人從他旁邊經過彷彿都能感受到一陣陰風。
人群猶豫了一下,散去了。但那個年輕人被留了下來。
唐恩嘆了口氣。他不打算在這筆記本上再記錄任何東西了。一是因為地方不夠,二是因為他不願意破壞這個人的心血,不願意在上面多添一筆。
沃克表示自己知道了。接著他又問道:「那麼今天的訓練計劃……」
「喂!你們在參觀動物園嗎?!眼睛朝哪兒看?把注意力放在訓練上!看我做什麼!」
「我說了我不怪你。我現在能夠相信的人只有你一個,他們……」唐恩看向門口,「他們心裏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呢。你要幫我。」
「呃和*圖*書,我謝謝主席先生的好意。但實際上我並不需要……」唐恩說這話的時候在觀察人群的反應,他發現有些人露出了嘲笑的表情。雖然一閃即逝,但還是被他捕捉在了眼裡。「你們回去工作吧,訓練快開始了。」他指指手錶。
既然提到了里德,那麼另外一個人不能不提。唐恩把視線轉向後場。正在做頭槌練習的一群人中,有個高個子一下就吸引住了唐恩的目光。很精神的金色短髮,稚氣未脫的臉,眉清目秀,表現得卻很有大將風範,就連教練組的防守訓練都以他為核心安排。這就是被稱為諾丁漢未來希望的中後衛邁克爾·道森(Michael Dawson),和安迪·里德一起從青年隊跟隨他們的恩師來到一線隊。前天的那場比賽是他的英甲處|子戰,可惜球隊大敗,他的表現也不怎麼樣。但這沒有影響到他的情緒,他的臉上還是洋溢著樂觀的笑容。
睡眠不足的直接後果就是他到現在不停地打呵欠。加之冬天的早晨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溫度很低,將全身裹在黑色大衣中的他縮著脖子,活像個癮君子。
他大致翻了一下筆記本,和家中冰箱門上那張死板固執的時間表比起來,這本子中的內容凌亂了許多。如果沒有標註時間的話,根本不知道它們的先後順序,有些甚至直接寫在了頁邊空白處,字跡大多潦草凌亂。可以看得出來,有些東西一定是隨時想起就隨時記上的,所以才會不分地方,見縫插針。
他這下真成了動物園中的動物了,大家全都把目光投向了生氣的主教練。原本以為是木樁子的教練突然大吼大叫起來,是人都會吃驚。但是讓他們更吃驚的是,性格內斂,從來都不大聲嚷嚷,說話總是井井有條的托尼·唐恩,竟然會說出這樣感情強烈的話來。
唐恩指指自己的頭:「我這裏還有些不太靈,有時候會突然短路。你在我身邊,及時提醒我,但是稍微講究一下方法。」
以前的托尼竟然會把這句話寫在扉頁,足見他對這句話的推崇,將之說成是他的足球座右銘也不會過分。真沒想到,那個外表木訥,沉默寡言的「中世紀古人」,竟然也會喜歡這種感情強烈,甚至有些不顧理智的名言。
沃克點點頭:「沒問題。你需要什麼幫助?」
也許,他們的托尼·唐恩教練和以前有了很大不一樣呢。
「啊……哦。訓練是幾點鐘開始?」唐恩知道自己又無知了。他現在只能把一切原因都推給後腦勺著地的事故了。
門被推開,呼啦啦一下子湧進來十幾個人。本來還算寬敞的辦公室立馬變得擁擠起來。
唐恩想到了昨天在訓練基地大門口,那個老頭子輕輕拍著肩膀對他說「我不會給你壓力的,托尼」的情形。這老頭子想得挺周全,但是這場面……是不是有點太正式了?
唐恩在心裏偷笑,這就是他要的結果。他需要有人把全新的他介紹給其他人,沒人比在球隊效力了十幾年的德斯·沃克更合適的了。
「對不起,托尼,我沒有想那麼多……」
就連沃克都沒有想到唐恩會用這種造型出現在訓練場邊。以前的唐恩可是一身幹練的運動服,脖子上掛一個哨子,穿著運動鞋和球員們一起跑圈的教練啊。現在這麼一整,倒更像俱樂部主席了。指望他下來示範動作什麼的,別想了。
沒錯,他知道。托尼·唐恩的記憶還殘存在他腦海中,他對這裡是如此熟悉,完全沒有陌生感。
「你們這是……」唐恩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訓練基地和-圖-書的門口真正冷清到了「門可羅雀」的地步——他來的時候看到大門前面停了幾隻麻雀,聽到他的腳步聲才猛地飛起來。
唐恩就彷彿一個等待領導面試的應屆畢業生,這關係著他能否順利找到工作,這是終身大事!
雖然沒有看過保羅·哈特帶隊打比賽,但是唐恩相信這個人的能力,能夠帶出那麼多優秀球員的教練不應該受到懷疑。就算賣走了一些人,比如耶納斯那樣的明星,球隊的實力也沒有下降到如此地步。球隊球員實力不成問題,那麼如今這個成績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剛剛踢了一腳漂亮傳中的小個子球員就是安迪·里德(Andy Reid),是唐恩自己培養出來的優秀青年球員,新年前剛剛隨著他一起升到了一線隊。唐恩對這小子多看了幾眼。以他的記憶,印象中這個人後來出現在了托特納姆熱刺隊(Tottenham)。沒想到竟然是從森林隊轉會過去的。從這次轉會中就可以看出來他的能力了,沒有實力的球員會被英超老牌球隊看上嗎?
※※※※
德斯·沃克不是傻瓜,他明白了唐恩的意思。
新一天的訓練開始了。
進入自己的辦公室,打開日光燈,昏暗的房間中頓時被明亮的燈光佔據,這種從黑暗到光明的急劇變化讓唐恩不禁眯上了眼。
唐恩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行走在人行道上。年輕人成群結隊從他身邊跑過,與他的無精打采形成鮮明對比。
一陣敲門聲驚醒了唐恩。他轉過身,不知道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找他。於是,他整整儀容,擺出自認為最合適的表情,然後清清嗓子:「請進。」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條巨大的暗紅色老闆桌。桌子上面有一台電腦,一個筆架,一部電話,幾本書,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東西了。桌子後面則是一張寬大的轉椅,這應該就是自己的位置了。只是桌子和椅子看上去都有些破舊了,很有歷史感。
哇哈哈!沒想到老子也有當職業球隊主教練的這一天!那些成天在茶館酒吧裏面嘲笑我的人,如果知道了唐恩坐在諾丁漢森林隊主教練的位置上,真不知道他們會是什麼表情……唐恩摸著下巴,嘿嘿地笑著。
一想到這個人竟然會是自己培養出來的,唐恩心中就升起一股成就感——他才不管是哪個「唐恩」的功勞呢,現在都歸他了。
因為明天就是比賽日,所以這天的訓練強度不大。一天兩練這種強度的訓練只在周中進行,而且還是要在非一周雙賽的情況下。上午的訓練結束之後,沃克就讓球員們回家了。工作人員和球員們一樣在訓練結束之後陸陸續續地離開,德斯·沃克則跟著唐恩回到了他的辦公室。
沃克這才注意到唐恩手上沒有平時他隨身攜帶的筆記本。
「上午九點。」麥克唐納很同情地看著唐恩說。當然,他有十足的理由這麼做。
他重新坐下來,斜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看著訓練場。他不知道自己能在這個位置上呆多久。也許一個星期?也許兩個星期?或者呆到賽季末?那是很好的結局了。一個毫無經驗、一無所知的菜鳥主教練,面臨著巨大的挑戰,他能成功嗎?
「你安排。」
他們的主教練唐恩現在的造型,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奇怪的,並且再多看幾眼的。
唐恩覺得這是一個讓別人逐步接受他的機會,但是他不能很直白地表現出來,而需要委婉一些。他故作驚訝地說道:「啊?有些事情我也沒辦法解釋清楚,但它就是發生了。這樣不好嗎?那我改回去好了……」
然後他起身,轉向https://www.hetubook•com•com訓練場,捏著下巴,緊皺眉頭:「唔唔,我覺得那個7號似乎不在狀態,我們要不要把他扔到預備隊去?」
翻開封皮,扉頁上有一句字跡工整的話,儘管墨水的顏色已經變淡,那句話依然清晰可辨:
球員們在訓練場上按照平日的計劃表進行著訓練,但是他們的心思卻都在場邊的主教練托尼·唐恩身上。總會有人在訓練的時候不停向這邊瞟。
緊接著,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揮舞著手臂:「笨蛋!內切,不要一味下底!你中午沒睡覺嗎?內切射門,從敵人的肋部插入……狠狠地插|進去!攪亂他們的防線,把他們精心組織的防守撕成碎片,出乎意料地快速地解決戰鬥!白痴!」
將筆記本拿在手中,唐恩感受到了它沉甸甸的分量。
不光是球員們這麼反常,就算是在場上和場邊忙碌的教練們也都沒法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人之常情,對此唐恩表示理解,但是不代表自己就要服軟。唐恩可從來沒在誰面前認輸過。
足球無關生死,足球高於生死。
於是,他的聲音在訓練場上突然響起。
「看了上午的訓練,有什麼想法?」沒等唐恩示意,沃克進門就坐在了一張椅子上,隨口問道。他發現這個唐恩似乎要比以前的唐恩更好相處了,因為他不再沉默寡言,會笑會大吼,這種感覺很不錯。
他走過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後前後左右轉了轉,看著這座被收拾得井井有條的辦公室,以及背後那片空無一人的訓練場,就一個感覺:爽!
看到這句話,唐恩臉上不屑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唐恩回頭沒好氣地對熱心的老門衛致謝:「多謝伊恩,但是我知道怎麼走。」
更糟糕的還有俱樂部的經濟情況。在把耶納斯賣給紐卡斯爾之後,轉會費大部分收入都用來還債,留給當時的主教練保羅·哈特的轉會費寥寥無幾。而哈特自己也已經沒有信心帶領這支球隊完成主席的目標了。球隊在本賽季上半程二十七輪聯賽裏面,十勝八平九負。
吼完他放下雙臂,覺得索然無味。自己雖然名為主教練,但實為菜鳥。他連自己的球隊都不了解。這是他第一天訓練,他內心惶恐,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的球員們會如何看待自己這個剛剛出了洋相的主教練。他們會嘲笑自己嗎?會瞧不起自己嗎?會在內心鄙視自己嗎?
也許真正的他並非人們印象中的那樣陰沉,也許他的內心深處也有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呢。
大家印象中的托尼·唐恩是以前那個古板的中世紀人,他不希望為了迎合別人的印象就去改變自己。他唐恩就是一個脾氣有點暴躁,性格有點固執,沒什麼教養的土包子。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告訴他們,這才是真正的唐恩。至於以前的托尼·唐恩……唔,就讓他隨著那場邊一撞消失吧,我可沒有那份閒情逸緻關心他去了哪兒,也不會因此而內疚什麼。要知道,老子也損失了很多東西呢!這該死的天!
「我是球隊的教練,是經理。在他們,以及球員面前,我得保留我的權威和尊嚴。說實話,我現在很討厭人們拿看神經病的眼神看我,同情、嘲諷……都有。這樣下去,我怎麼帶領球隊?球員們不會聽一個什麼事都要別人當面提醒的主教練的話。」
冬天諾丁漢的早晨,天亮得比較晚,但是路上的行人已經多了起來。大家都要忙著上班,那些留學的學生們也得出門去學校。這是一座既古老又年輕的城市,處處都充滿了活力,並不像曼徹斯特和利物浦那樣的老工業城市,暮氣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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