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沉睡的森林
第十章 我們被強姦了

「可你還要去參加新聞發布會!我不能再代替你了……」
「你問我有什麼看法?我的看法就是:我們被裁判強|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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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宣布新聞發布會正式開始,你們有什麼想問的就趕緊問吧。」唐恩完全把主持人拋在了一邊,自己身兼數職。
他敲敲話筒,音響中傳出被放大的敲擊聲。在場的記者都扭頭看著他。
羅德詫異地看著唐恩的背影,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麼沒有風度的對手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他哪兒知道,唐恩只是實話實說呢,因為這個賽季結束之後,他的西漢姆聯隊真的就降級了……雖然西漢姆聯隊在下半賽季瘋狂搶分,最終拿到了四十一分,還是無濟於事。那個時候,不知道羅德會不會認為是唐恩惡毒的詛咒才導致他的球隊拿了這麼高的分數還降級呢……
頓了頓,他看了看這個被自己說得啞口無言的可憐年輕人,看上去似乎和自己年齡差不多,也許還是報紙的實習記者呢……
「托尼……我覺得你做得已經很出色了。中場休息之前誰能想到我們可以看見這樣一支球隊?有些事情是我們沒法掌握的……」
可惜換下迪福的西漢姆聯隊失去了最後一個進攻箭頭,只能把喬·科爾頂上去。喬·科爾可不是做前鋒的料。他在中場如魚得水,一旦進入禁區,就不知所措了。邁克爾·道森防守這樣的喬·科爾得心應手,完全不需要唐恩在場下操心什麼。
唐恩看了看檯子,在標有自己名字的位置上坐下:「那我在這裏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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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個倔強的背影,沃克嘆了口氣。真拿他沒辦法。他發現羅德在看著自己,連忙做出抱歉的笑容,伸手走向對方。
萊斯特走到場邊的時候,唐恩主動向他伸出了手:「幹得漂亮,傑克。去更衣室沖個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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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無數雙手舉了起來,場面變得有些難以控制。主持人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這麼多記者都要求提問,叫誰呢?
是的,我算準了對方教練的反應,我也算準了自己球員們的表現,我戰術完全壓制了對方,我激勵起了這群球員們的信心和鬥志,卻唯一沒有算到主裁判這個因素。足球場上總有這樣那樣的意外,今天輪到我了。
在看到這球被主裁判和邊裁判成越位,場邊的第四官員就扭頭看著唐恩。這個危險人物什麼都沒做,只是轉身對著教練席張開雙臂,無奈地搖搖頭。
接著,他指著興奮的記者們說道:「你們就這樣寫,原封不動地寫。我不在乎!再見,先生們!」
「你不要裝糊塗!當球隊一團糟的時候,你在哪兒?當球隊和我都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兒?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你為球隊服務了這麼多年,你對球隊的感和-圖-書情也有變質的這一天嗎?!」
唐恩板著臉對下面的記者說道:「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也許在所有人眼中更衣室很神聖,但是在我眼中不是。就這麼簡單。我拒絕再回答一切有關更衣室的問題。你們想了解情況自己去找那些球迷吧。下個問題。」他很不耐煩地看了看手錶。這都十分鐘了,格倫·羅德還沒來。超級教練就是不一樣啊,架子大得很吶。如果自己不主動一點,恐怕現在還像傻瓜一樣在這裏乾等吧。
沃克看到唐恩這麼沮喪,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下半場他們有一個美妙的開局,沒想到最後卻要無奈地接受敗局。
重新睜開眼,看到滿座的看台,和在球場上來回奔跑的球員們,他的內心被成就感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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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恩白了他一眼:「隨便。」
城市球場看台上的歌聲還在繼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在比賽的最後階段,西漢姆聯隊稍微有了一些反擊,他們也不想用這麼狼狽的方式結束諾丁漢之行。
反倒是壓出來的西漢姆聯隊給了森林隊更多反擊的機會。唐恩在場邊看到焦急的羅德不停地揮舞著手臂示意球隊壓上去,他就在心裏冷笑。都這個時候了,你壓上來有什麼用?擔心一個球優勢不夠了?早幹嘛去了!
底下頓時響起了噓聲和哄聲。有人大聲問道:「經理先生,您是說『強|奸』嗎?」
和自己的人慶祝完勝利的羅德本來想和唐恩握手說幾句場面話,但是他扭頭卻沒在教練席前找到主隊的主教練。托尼·唐恩已經走向了球員甬道。
聊什麼呢……聊剛才的比賽嗎?
這場比賽的最後結果就是如此,2:3,森林隊在自己的主場輸給了超級球隊西漢姆聯隊。
約翰森對這個判罰很不理解,他指著自己「What」「What」地問邊裁。邊裁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只是平舉旗子,看著前方,彷彿站在他面前的約翰森是空氣一樣。
他重新站起來,看了看電子記分牌。還剩三分鐘了。第四官員還沒有提示傷停補時會有多少分鐘,但是經過鮑耶和迪福那麼一鬧,怎麼也應該補五分鐘吧?還有八分鐘,要進兩個球……似乎有些難度。
唐恩決定使用本場比賽的第二個換人名額。他把熱身的大衛·約翰森叫到身邊,示意他上場替下萊斯特,和海爾伍德輪番衝擊西漢姆聯隊的防線。因為唐恩發現了一個問題:西漢姆聯隊下半場換上去的中衛加里·布林在場上打的實際位置是拖后中衛,他經常拖在整條後衛線的最後面,這顯然是一個可以利用來打快速反擊的好機會。所以唐恩讓約翰森上場給里德捎話:「多直塞。不要怕越位,只要抓住一次機會,就能要他們命!」
唐恩主動伸出了手,在記者和*圖*書的閃光燈下和羅德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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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在旁邊低聲提醒他:「唐恩教練,我想你清楚這麼說會給你帶來什麼後果……」
更衣室是什麼地方,記者們很清楚。這個神秘的地方對記者來說是完全不開放的,很多記者削尖了腦袋想要探聽一個球隊更衣室的秘聞,都不能如願。托尼·唐恩卻讓球迷們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更衣室!
唐恩很肯定地點點頭:「沒錯,強|奸。不是『冒犯』,也不是『侵害』、『強奪』、『侮辱』,就是『強|奸』!兩個毫無問題的進球都能被判無效,這不是強|奸是什麼?」
現在好了,酒喝不成,那精彩的表情自然也沒了。
這個時候,他再次怨恨起場上裁判來了。如果道森那個球沒被吹出來,現在只要一球他們就能淘汰西漢姆聯隊。
「關於這個問題……很簡單,中場休息的時候我叫了一群球迷去更衣室。」唐恩很簡短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下面卻炸開了鍋。
坐在椅子上的唐恩將頭埋在雙臂中,顯得很沮喪。
記者沒想到這個主教練是個急脾氣,他們看了眼主持人。主持人也覺得讓一方先接受採訪沒什麼,所以他聳聳肩:「可以開始了。」
森林隊的更衣室很狹小,但是對於現在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來說,倒也能用空蕩蕩來形容。
鮑耶靠在牆上,看著面前的同事,什麼都沒說。沃克反而一臉怒火,攥著拳頭怒視對方。
他這麼沉思著,不知不覺間新聞廳的人越來越多,聲響也越來越大。等唐恩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記者們大多已經出現在了這房間中,只是很少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聊天。
「你幫我握了。」唐恩頭也不回,繼續向里走。
唐恩看他的眼神不對勁,便問道:「我來太早了嗎?」
「回去。」
主裁判堅持了他對於這個球的越位判罰,西漢姆聯隊主教練羅德長出一口氣。和他一樣的還有一千多名西漢姆聯隊球迷。他們感覺今天的比賽簡直就是一次在危機四伏的茂密叢林中的冒險,最後他們僥倖死裡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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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恩看到這個人就想到格倫·羅德,他沒好氣地反問道:「你想聽到什麼?我做了最適當的戰術安排,我換上了最棒的球員,我以為自己能夠收穫一場漂亮的勝利。但是當你發現你怎麼努力都沒法和一些『不可抗因素』作戰時,你就能明白我現在的心情了。」
剛剛走出去,卻看到把耳朵貼在牆上的托尼·唐恩。他被嚇了一跳,張嘴就要打招呼。幸好唐恩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隨後指著更衣室,示意他看。
鮑耶一臉平靜:「對不起,德斯。我想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唐恩記住了沃克的話,從球員甬道徑直走進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新聞發布廳。小小的發布會現場除了架好的攝像機,還沒有幾個人。主持人對於唐恩這麼早來有些詫異。
又是里德,又是一次中場的斜線直塞,約翰森漂亮地啟動,在禁區前面接到足球,隨後起腳轟門!
他突然嘆了口氣,鬆開抓著鮑耶衣領的手,然後低頭走了出去。
當主裁判吹響終場哨的時候,森林隊的球員們顯然對自己這個成績並不甘心。唐恩甚至在場邊看到了道森眼眶中的淚光。他是如此努力,卻沒有收穫一場理所當然的勝利。
但現在的唐恩可沒心思去想那些。他還在為球隊輸給「不可抗因素」而耿耿於懷。
沃克看到鮑耶撿起圍巾,仔細撣掉上面的灰,然後學著道森那樣高高舉起,放在燈光下端詳。這時唐恩輕輕拍拍沃克,示意他該上車了。
沃克發泄完心頭怒火,卻發現鮑耶像個死人那樣毫無反應。沃克突然不知道下面該怎麼說了。用球隊榮譽來激發他嗎?他獲得的榮譽可比自己多多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也許他嫉妒唐恩也是應該的,畢竟他是球隊的元老、功臣。換作是自己也會認為哈特的位置應該屬於自己吧?他無法理解鮑耶的所作所為,但是每個人都有選擇的自由和權力,不是嗎?
足球狠狠撞上球網!
旁邊客隊主教練的位置還是空的。唐恩心裏湧上一絲怒火:你個混蛋羅德,贏了球還要讓我等你,架子很大啊!
唐恩這麼「溫順」的表現,就連他的搭檔沃克都覺得奇怪。
鮑耶不熟,但是沃克是很有紀律觀念的人,沒可能到現在還不出來。
「托尼,你沒事吧?」
主持人沒有表示異議。唐恩藉此機會仔細觀察了一番新聞發布會現場。他知道最起碼自己還要經常出現在這裏半年。啊,在這麼多家媒體面前高談闊論,然後讓那些記者把自己說的話變成鉛字,這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啊……
也許是看台上不停歌唱的球迷,也許是場上賣力奔跑的球員,也許是坐在他身後支持他的德斯·沃克,也許……是其他什麼。
「好主意。不過你怎麼突然又喜歡喝酒又抽煙了?啊,我知道了!我忘了感謝上帝,雖然以前的托尼·唐恩不抽煙也不喝酒,為人謙遜有禮,不過我還是喜歡現在的托尼!」
唐恩才不管身後喧鬧的發布會現場和那個一臉驚訝的羅德,他現在心情很不好。他埋頭走回更衣室,發現大家都在等著他。站在門口掃視了一下,所有人和他都一樣,臉色很不好看。
唐恩也很惋惜,他抱著頭蹲在場邊唉聲嘆氣,活似球迷,一點都沒有身為主教練的沉穩冷靜。
「我喜歡的那個伊安·鮑耶去哪兒了?我崇拜的那個伊安·鮑耶去哪兒了?和我並肩作戰過的伊安·鮑耶哪兒去了?」和_圖_書沃克就像吹風機一樣對著鮑耶大吼。
唐恩笑著和他握了一下:「那你就留在這裏吧。」
其他森林隊球員也圍上來質問邊裁的判斷。看台上響起了巨大的噓聲,這次不再是針對自己球隊了,球迷們不滿的對象是裁判。
於是他深呼吸一口氣,大聲說道:「好吧,比賽輸了就是輸了,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輸掉的。愁眉苦臉的也不能讓那個該死的裁判更改比分。最重要的是接下來的比賽。這裏輸掉的,我們就要在其他地方找回來!解散!」
會場沉默了一會兒,唐恩以為記者們沒有問題問了,起身要走。這個時候有人舉起了手:「等等,托尼·唐恩教練!我是《諾丁漢晚郵報》的記者皮爾斯·布魯斯,下半場我們有兩個進球被判無效,我想聽聽您對此的看法。」一個帶著金絲框眼鏡的白凈年輕人站起來問道。
「祝賀你,但你最好祈禱你的球隊別降級。」他低聲說了句,然後轉身離去。
球員們的表情依然沒什麼變化。
第四官員再次舉牌,約翰森換下了萊斯特。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半天,鮑耶終於先投降了:「你叫我留下來就是為了讓我們大眼瞪小眼?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看著足球擦著門柱滾出去,森林隊的球迷發出了巨大的嘆息聲。比賽時間所剩無幾,如果這球進了,那趁著這口氣就能拿下西漢姆聯隊了。所有森林隊的球迷都在憧憬晚上如何慶祝這場勝利。
唐恩覺得這才是他最大的收穫。
這可不行,他還要靠這支球隊贏球吃飯呢。他連忙露出燦爛的笑容:「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你們幹得不錯。」
「雖然輸了比賽確實讓人不高興……不過沒辦法。」唐恩聳聳肩,他覺得這話太沒有說服力了,因為他自己都不相信這話能讓人心情好一些。
約翰森的上場體現了唐恩在臨場指揮方面的天賦和才華。他剛剛上場半分鐘,就獲得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可惜在面對詹姆斯的時候,這個牙買加人把球射偏了。
球員們都回到了大巴上。停車場周圍還有不少森林隊的忠實球迷,為球隊下半場出色的表現而高歌歡呼。球員們開始享受這樣的賽后,不少人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就算站在車外的唐恩也沒有得到絲毫噓聲。他也沒在人群中看到邁克爾他們。一想起喝不到他請客的酒,他就覺得可惜。
德斯·沃克本來在忙著安慰球員,發現唐恩竟然直接走向場外,沒有和對方主教練握手,打算叫住他:「托尼,你去哪兒?」
就在他還為此懊惱的時候,森林隊再次獲得絕佳機會!
唐恩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沃克點了點頭:「好吧,我會去的。」
給司機說了一聲,他決定返回去找找。
相反,場邊的唐恩反而沒有任何過激的表示。
記者們面面相和-圖-書覷。這個教練似乎脾氣不太好啊?這樣不鳥新聞界的教練很少,只有大牌經理才有資格這麼做呢,比如阿列克斯·弗格森爵士……
「是的,先生。這個時候大多數記者都還在混合區採訪球員們呢。」
「你還得和對方的主教練握手!」
他剛剛起身,就被沃克猛地撲上來按了回去。
還是唐恩幫他解了圍,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嘭的一聲,現場安靜下來了。
他放下話筒,轉身走下台,正好羅德從廣告板後面轉出來。這小子滿面紅光,顯然在更衣室裏面已經慶祝過勝利了。
記者這才紛紛落座,一個個舉手提問。當然,大家最關心的還是為什麼上下半場森林隊差別如此巨大。
「德斯,晚上陪我去伯恩斯的酒吧喝酒吧?我請客。」
「我能有什麼事……」唐恩瞄了一眼還在和邊裁爭論的球員們,「德斯,這場比賽我們輸了。攤上這樣的裁判,你什麼辦法都沒有。」
萊斯特伸出手卻搖了搖頭:「不,這個時候我可不願意回到更衣室,我得和大家在一起。」
他回過神來,突然發現車上還少兩個人,兩個助理教練——德斯·沃克和伊安·鮑耶。
沃克轉過身去,兩人透過半掩的門縫,看到更衣室內的鮑耶彎腰從更衣室柜子下面撿出一條紅色的圍巾。他有些奇怪地回頭看了眼唐恩,唐恩什麼都沒說,只是示意他繼續看。
但這次不等森林隊的球員球迷們歡呼慶祝,邊裁成了主角。他平舉旗幟,指向遠端,那意思很明顯——約翰森越位了。
他看到唐恩走了回來,然後一屁股坐在身邊。
到這個時候,唐恩對於拿下這場比賽還是充滿了信心的。真奇怪,沒有人告訴他這場比賽一定會贏,在他的記憶中,他從未聽說過這場比賽,不知道最後比分是多少,結果如何,但他就是這麼堅定地相信他們會贏。這信心究竟來自哪裡?
關鍵不是那頓酒。一頓酒能花多少錢?唐恩現在是主教練,雖然還是代理的,可薪水也足夠喝上無數頓了。他其實就想看看邁克爾請他喝酒的表情。
他微微閉上眼,之前一直很激動的心情終於可以平復下來了。前面四十分鐘,他彷彿置身夢境,腳下踩的不是堅實的土地,而是白雲。自己真的帶領一支甲級球隊把英超球隊逼得如此狼狽嗎?我不是在玩足球經理遊戲吧?在場上奔跑著執行自己命令的不是一個個死板的數據,他們是活生生的人。自己不是在酒館裏面和一群喝高的球迷紙上談兵,這一切真的實現了,他的那套東西能夠戰勝敵人。
兩人這才悄悄地往回走。
面對沃克的怒火,鮑耶保持了沉默。
那條紅色的圍巾也是諾丁漢森林球迷們扔下來的一條,但絕對不是唐恩撿起來給沃克的那些。它被遺忘在了角落裡,只有鮑耶發現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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