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衛銜微木之卷二
第十七章 莒縣奇案

「那人是誰?此刻何在?從哪裡來?!」
來的原來是莒縣的縣丞,管家他們就是正等著這位過來主持大局呢。當下是勛把公文給縣丞看了,縣丞立刻換了一副諂笑著面孔。轉過頭來再問管家,管家回答道:「前日確有一個陌生人來到,拜見縣尊,關上房門密談了少頃,隨即縣尊便調兵出外……」
「還有兩人,」聽了是勛的分析,曹德提出了不同意見,「陶使君若在,相信卿等不會獻了徐州,而倘若陶使君辭世,誰最不願意徐州落入他人之手?」「你是說陶商和陶應?」是勛連連搖頭,「他們若有如此見識,我等也便不會起意獻州了。」
曹德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但是跪坐的,姿勢非常標準,跟是勛就迥然不同——低聲反問道:「我正要問你。曹仲恢將我家所在告訴了你,你還告訴了誰人?」
「不錯,」曹德疑惑道,「既知你帶兵前來衛護,為何不能提前來攻我家莊院?」是勛解釋,自己先往華縣去拐了一個彎,那些兵是問臧霸要的——「如此說來,定是陶使君告訴了旁人,旁人再指使此間縣令,調兵去襲擊尊父子。」
抬起頭來望向曹德:「如此看來,尊父子還是應當即刻離開徐州,前往兗州去避禍才是!」
他拍的是大門,可是打開的卻是偏門,就見一個門子露出頭來喝罵道:「三更半夜,這是誰啊……」是勛沖將過去,把手裡的公文隨便一晃:「奉了使君之命和_圖_書,來見莒縣令。縣令何在?」
是勛腦中精光一閃:「難道……去疾你早便料到了曹家在琅邪會有危險,所以只將住址泄露給了曹仲恢一人……」曹德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再次問道:「你還告訴了誰?」
曹德突然又問:「徐、兗合縱,甚至將徐州拱手送於家兄,曹、麋兩家都贊同了嗎?」是勛這才恍然,其實想把徐州獻給曹操,只是他本人的意思而已,曹宏和陳登都表示出了有限度的贊同,但還有一個人,還沒能得到他的表態——「麋子仲!」
曹德的話音剛落,是勛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呼」的一下站起身來,沉聲道:「去查查他往來的書信。」曹德搖頭:「我注意到了,火盆中有簡牘的殘灰……」是勛愣了一下,隨即快步沖回屋內。就見管家和那些僕役、婢女還在圍著屍體哭呢,估計是等什麼能夠主事兒的人前來處理。是勛冷著臉吩咐道:「把屍體翻過來。」
只聽身後傳來曹德的聲音:「究、竟、是、誰?!」
是勛就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我靠,這裏面陰謀深了啊!耳畔傳來曹德的聲音:「休要誆人,且領我們去看。」嗯嗯,處變不驚,這位曹去疾比自己可要鎮定得多了。
這傢伙說話倒是真直白。是勛又朝內室瞟了一眼,問道:「曹公……」「家父上了年紀,腦筋不是很清醒,」曹德笑一笑,「但他為宦多年,經過了多少風浪,不必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我留下來安慰他。」
是勛盯著他的眼睛:「其實……去疾你是不相信我吧?」你是怕我會去毀了證據啥的,所以才一定要跟著我往莒縣去嗎?曹德苦笑道:「我怎能不相信是先生,只是……經此一難,你覺得我還能相信誰?」
於是二人就帶著那兩名郯城兵,一起跨馬離了是家莊院——是勛的坐騎是自己帶來的,另外三匹則都是曹家的馬。莒縣在海曲東北百余裡外,縱馬而馳,等到了城下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城門已經牢牢關閉。
只聽管家的聲音斷斷續續地稟報說:「縣、縣尊自縊了……」
他前一世不是偵探小說的粉,但多少也看過幾部,對普通上弔和勒死的分別還是有印象的。只見縣令脖子上的勒痕一直延展到脖頸后側,並且略有交叉——如果是正經上弔的話,勒痕只會延續到頸部兩側,這明顯是先讓人用繩子勒死,然後才掛起來,偽裝成自殺現場的。
是勛就在馬背上高舉起陶謙的公文,高聲叫門,有監門縋下城來驗過了,這才把城門拉開一條縫,放他們進去。是勛問清楚了縣衙的所在,一馬當先,疾馳過去,到了門口才跳下馬來。
那門子嚇了一大跳,還沒來得及回答,是勛等人就已經沖了進去。才到正廳口,就有個管家迎上前來:「幾位是……」是勛把來意複述一遍,管家趕緊拱手相讓:「上使請廳上稍坐,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這就去稟報縣尊。」
他就覺得內心一片茫然,腦中一片混沌,再瞟一眼地上的屍體,口眼不閉的樣貌實在可怕。於是轉過頭去不敢再看,迷迷糊糊地就走到門邊,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
是勛進得廳來,這才有僕役點起了燈燭。他正琢磨著自己雖然是陶謙的特使,終究還是白身,究竟是上尊位去坐著啊,還是在客位等著好啊,突然就聽後面傳來一陣喧嘩,有人驚呼,還有人痛哭。是勛心說不妙,「噔噔噔」幾步就繞過屏風,一腳踢開廳堂的後門:「怎麼回事?」
是勛長吸了一口氣:「還有陳元龍和陶使君……他們再告訴誰……倘若那些人早來一日,曹家便難以倖免!」
不錯,曹嵩究竟住在哪兒,相信陶謙不會去到處嚷嚷,只可能告訴自己的心腹,那麼他的心腹除了陳登和曹宏兄弟外,那就只有麋竺了。當然曹豹也可能起意謀殺曹嵩,但他肯定早就知道了曹嵩的住處,要下手也不會晚到現在。只是,還是那個理由,來人竟敢光明正大地喊出奉了陶謙之命來捕殺曹氏父子,難道陶謙的名聲毀了,對他麋竺就有什麼好處嗎?
管家流著淚回復道:「縣尊放了衙便在書房讀書,尊使前來,小人才去稟報,一開門便見他掛在樑上……」是勛這才注意到房樑上還懸著半截白綾,並且几案翻倒在地——沒辦法,這年月沒有椅子、凳子,要上吊自殺就只好踩几案了。https://m.hetubook.com.com
管家回復說,那人自稱從郯城而來,瞧模樣是大戶人家的僕役,但是生得孔武有力,至於姓名、具體來歷,那就不清楚了。他跟縣令談完就走了,是不是出了城,誰都不清楚。
線索到此,徹底斷掉。終究是勛既不是叼煙斗的英國紳士,也不是長鬍子的唐朝官僚,沒有那份探案的天賦,再繼續琢磨,也琢磨不出個子丑寅卯來。最終他只好問管家索取了筆墨,把經過之事和自己的初步分析,詳詳細細地寫下來,打算吩咐縣丞連夜派人去郯城,交給陳登。他還要求暫且安置好縣令的遺骸,不要下葬,把縣衙中的各色人等都看管起來,不得走脫,且等郯城派員前來調查——希望以陳元龍的智謀,可以很快便揪出那幕後黑手來吧。
「難保他們身邊,沒有有見識之人啊!」
是勛要騎馬前往莒縣查問,曹德堅持跟他一起去。是勛望望他才包紮好的胳膊,曹德笑一笑說:「些微小傷,不礙事的。」說著話把牙關一咬:「我想知道,究竟是誰想要取我父子的性命!」
他把自己的分析跟曹德一解釋,曹德也不禁變了臉色,轉過頭去問那管家:「這幾日,可有什麼人來拜見過縣令么?」管家正在回想,忽聽門口響起一個聲音來:「汝等是何人?」
是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去問曹德:「曹公棲身之所,還有誰知道?」
曹德點點頭:「我會儘力說服家父……」話到這兒,他突然頓住了,然後思路瞬間漂移和圖書——「是先生,據你說來,陶商和陶應都不成器?」是勛點點頭。曹德突然一拍手掌,切齒道:「我知道了,知道究竟是誰定要取我父子性命而後快了!」
曹德一直看著他寫字,完了說一句:「是先生這字體倒也有趣。」是勛這才發現自己寫的不是純粹的隸書——因為他前一世雖然練過書法,卻並沒有練過隸書,所以這時候心情一緊張,不自覺的就用上了很多楷書的技法,並且還帶了點兒連筆,就變成了章草加行楷的四不象。當下只好隨口敷衍:「心不靜,事又急,寫得不好,見笑,見笑。」
管家領著四人進了書房,只見幾名僕役、婢女跪在地上痛哭失聲,他們所面對的是一具屍體,穿著禪衣,沒有戴冠,雙目圓睜,舌頭吐出老長——果然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曹德問:「這便是莒縣縣令?什麼時候自縊的?」
是勛撩開屍體的衣領瞧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是謀殺!」
另三人一下馬就忙著彎腰揉腿肚子。曹德稱讚道:「是先生好騎術啊。」是勛心說我的騎術是有所長進,但還算不上一個「好」字,此乃我的馬鐙好也。也不搭碴兒,衝過去就拍門。
管家抬起頭,淚眼婆娑,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曹德跟過來,雙目圓睜,怒喝道:「翻過來!」他好歹是堂堂三公之子,那份衙內氣度深深地鏤刻進了骨子裡,真要一發威,這小小一個縣令的管家還真抵擋不住,當下急忙招呼幾名撲役,把莒縣縣令的屍體翻了個身。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