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冠群賢之卷八
第二十四章 安所求赦

關靖在史書上的評價非常之低,甚至更低過了曹宏,「諂慝小人」只是就其品德而言罷了,對其才能則並無一字褒貶,而關靖可是明白說了——「諂而無大謀」。公孫瓚之死,其實很大程度上也與關靖謀划失當有關,可是即便具有經天緯地的才能、超凡拔群的智謀,難道就一輩子都不犯錯嗎?諸葛亮初出祁山,還用錯了馬謖,導致全軍潰敗呢。倘若此番來許求赦,果是關靖的獻策,那這人便不可小覷啊,即便不如荀氏叔侄、郭嘉、賈詡,也堪比董昭、劉曄之輩了。
曹仁輕輕搖頭:「子廉慎言。若袁紹渡河入兗,吾亦不懼。然若使袁譚、劉備攻徐州,張揚取河南,斷我東西羽翼,則堪憂矣。」
「先發制人」這說法是對的,然而是勛覺得夏侯淵想得未免太過簡單了一點兒,目前曹家恐怕還沒有這種三路開戰的實力。果然毛玠就反駁:「妙才所言有理,然可保必勝者歟?況袁紹無罪,我等奉朝廷而先伐之,是大義有失,必為諸侯所惡。南有孫策、劉表,若袁紹與之勾連,奈何?」
袁紹跟公孫瓚鏖戰經年,仇深似海,當然不肯輕易放過公孫,南下來打曹操。但問題是,倘若很明顯公孫和曹家有聯合之意,袁紹懼怕遭到南北夾擊,就非得先舍弱而攻強不可。公孫瓚既已窮途末路,這時候袁紹要是拋出橄欖枝來,以和公孫,你猜公孫瓚會https://m.hetubook.com.com不會答應?真以為他想歸附朝廷哪?
象關靖這種犄角旮旯里的醬油眾,原本是勛不應該感啥興趣才對,可是他在受曹家核心班子所託,前往百郡邸會見關靖的途中,好奇心卻不由得越來越是濃厚——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所歷之廣,見到誰都不會再象初到此世一般大驚小怪啦,越是名人,反倒越感無謂,貌似只有關靖這種小角色,才能夠一定程度上提起他的興趣來。
當下見過了禮,讓入後堂,分賓主落座。寒暄幾句,關靖極道仰慕之意,馬屁拍得山響——果然不愧「諂」之一字。逐漸轉入正題,是勛就問啦:「今易京情勢如何?」
怪不得公孫瓚喜歡他、信任他,美男子不管男的女的,誰瞧著都順眼。
所以他伸出手指,在地圖上虛畫了一個小小的圈子:「若公孫用我之謀時,或可苟且至秋後!」
關靖笑道:「密道狹窄曲折,僅容二、三人通行,袁軍若欲經此入城,是自蹈死路也,無憂。」
以往碰到這種會議,是勛都不會去仔細琢磨,也輕易不肯發表意見,因為他知道自己在戰略上是二把刀,反正有荀氏叔侄和郭嘉等人在呢,先等他們說話,我再順著桿兒爬好了。
就聽夏侯淵開了口:「為戰之道,先發者勝,后發者受制於人。若我先袁紹而進,以徐州兵驅劉備、阻袁譚,m.hetubook•com•com以豫州兵入河內、伐張揚,則袁紹必分兵往救,再自兗州渡河,直搗其腹心,大事定矣!」
總之,商量來商量去,還是得不出一個結果來——話說公孫瓚你就真熬不下去啦?關靖你來得也太早了點兒吧。
是勛心說你就別吹牛皮了,要是真的堅固難克,你也不必要巴巴地跑許都來求「赦」。於是問道:「既雲袁軍四面合圍,關長史如何得出?」關靖微微一笑:「自有密道連通於外。余與少將軍(指公孫瓚之子公孫續)自密道中出,遂南行以通黑山,復經河內、河南,才得入都……」
「千里跋涉,長史辛苦了。」這圈子可真兜得不小。然而是勛隨即一皺眉頭:「若密道為袁紹偵知,經而入城,如何處?」
曹洪撇一撇嘴:「卿等恐過於持重了。河北還有黑山,河東尚有匈奴,袁紹無可逾太行而威脅關中。彼若南下,唯期入兗,我即以重兵屯于河上,何懼之有啊?!」
關靖畢恭畢敬地答道:「吾主南被袁兵,北為劉和所逼,連戰不利,被迫走歸易縣,圍塹十重,塹中築京,以為長守之計。其牆五六丈,中建高樓,特高十丈,積穀三百萬斛,部曲及左右所部,亦不下三萬之眾。雖袁紹四面合圍,亦終難克也。」
眾人心說你這不是廢話嘛,再說我們也就是提個建議,肯定最終拍板的還是曹操啊。曹洪性急,剛和-圖-書想責問,是勛朝他擺了擺手,示意大傢伙兒繼續聽下去——
是勛點一點頭,突然板起臉來,提高聲音:「故幽州牧劉伯安(劉虞)為漢室宗親,聲望素著,和輯戎狄,卻為公孫將軍挾天使段訓所害。此冤不平,朝廷亦無以對劉侍中(指劉虞之子劉和)也,安所求赦?!」
這位關士起,究竟是何等樣人呢?真是很期待見面相談啊。
夏侯惇見是勛一直低頭沉吟,不發一語,不禁就問啊:「宏輔如何看?」是勛朝荀彧一拱手:「可有輿圖?」荀彧說有——是勛所畫的那張地圖,曹操找人臨摹了好多份兒,作為謀主的荀氏叔侄那是人手一張啊——趕緊命人取來,鋪在案上。是勛又婆娑著地圖,瞧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地開口道:
很快便來到關靖寄住的百郡邸,通報進去,關靖匆忙冠帶出迎——他是公孫瓚前將軍幕府中的長史,將軍長史秩千石,而是勛則是中二千石的侍中,尊卑有別,故此不敢輕慢。是勛上下打量此人,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身高在七尺開外,體格雄健,相貌卻頗為清癯,長須過腹,竟翩翩然有神仙氣概。
荀攸也點頭:「須得今秋各地皆熟,不必豐年,無大災禍,則整備一冬兵勢,乃可與袁氏拮抗。」要是等秋冬之際,公孫瓚派人來提這要求,咱們肯定答應,現在么……難啊。
可這回他就真上心了。一則幽、冀之爭,對曹和*圖*書家班的影響非常深遠,而公孫瓚因何而亡,袁紹此後如何分派南征,這些還沒發生的事情,荀彧他們只能靠猜測,靠分析、判斷,是勛可是洞若觀火的,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給遞幾句話;二則,經過那場喋血德陽殿的失敗政變,是勛對自己的信心,就無意中比從前上了一個很大的台階——雖然他自己並沒有注意到,但心態跟從前已然有所不同了。
是勛聽見這話,剛想說「紹必不辦此」,可是話到嘴邊,又趕緊給咽了。在原本的歷史上,袁紹佔據了絕對的上風,故而驕心一起,想要一舉打垮曹操,才會親率大軍,中路直進;但如今的形勢不同,袁紹的實力還不夠強大,又被迫把公孫瓚放在身後,那他還會這麼驕橫嗎?還會排斥沮授、田豐的正確意見,一意孤行嗎?可別把敵人都想得太簡單啦!
是勛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公孫瓚在易京被袁軍合圍以後,還防守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後來召黑山軍張燕來救,相約舉火為號,書為袁軍所得,袁紹將計就計,大破瓚軍,隨即以地道掘入,攻破城防。可見不管城池有多堅固,終究是毫無迴旋餘地的困守之態,被人逮著個空子,瞬間就可能拿下。原本的歷史上易京守了將近一年,在這條時間線上呢,還能守一年?誰敢打這個保票?
「勛乃思之,如何於我最為有利。設我等敷衍關靖,暫不相答,而公孫乃可苟且不死,https://m.hetubook.com.com直至秋冬,則我便有轉圜餘地……」
荀彧也說:「今歲實不宜大動干戈,若待來春,或可辦此。」
因為向來「成王敗寇」,失敗的勢力,其中不管有著怎樣的能人異士,都會被埋沒在歷史的廢墟當中,最多也就在史書的角落裡,偶爾留下一個名字、半句斷語罷了。但是往往這類角色,才會大出是勛的意料之外,比方說曹宏,後世讀史,誰會料到那個「諂慝小人」,竟會是如此難纏的一個人物?
郭嘉皺眉道:「吾觀公孫瓚瑟縮于易京之內,其志已墮,必為袁紹所擒。然而雖雲易京堞高糧足,終為死地,或十年不拔,或一計不慎,頃刻而滅。誰能保公孫必可守至今秋者乎?」
「若允關靖所請,恐秋收前便要與袁氏交兵,於我不利;若不允關靖所請,公孫或旦夕即滅,則袁氏無後顧之憂……允與不允,唯主公可決。」
再比如說兇悍淫|盪的許耽、智謀深沉的曹德,等等。
關靖不聽此言還則罷了,一聽此言,不禁喜上眉梢,趕緊起身施禮:「全賴是侍中保全公孫一族的性命!」
只不過隨著歷史的改變,關靖赴許昌求赦就是龍行天外的神來一筆,對於這類戰略問題,是勛腦子轉得還沒那麼快,這邊兒還沒琢磨出個子丑寅卯來呢,先聽郭嘉說道:「若准關士起所請,則必惡袁氏,然關中、河東新復,河南、弘農粗定,在在空虛,若袁紹舍公孫而南,恐不易抵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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