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為理舊疆之卷十五
第二十七章 盡屠公孫

公孫氏那在東北也是大家族,分支無數——其實說起來,公孫度、公孫康這一支就並非主根,到是公孫模距離宗家還稍微近一點兒——少說也有一萬多人。是勛說了,你要是不趕緊下山投降,我把姓公孫的都宰了你信不信?直接把你們家族屠滅,一個不留你信不信?
部下詢問該怎麼辦,咱們人少,對方人多,倘若對戰是凶多吉少啊。韓耀說還怎麼辦,汝等趕緊打馬返回,警告主公,樂浪不可去也,我在此間阻住這些烏丸!說著話抽出腰間玉具劍來,一副拚死護主、與敵協亡的耿耿忠臣嘴臉。
這不用問啊,定然是勛已經料到了公孫康將會南下,故此遣烏丸先斷其路。韓耀見狀是又驚又喜,驚的是既然是使君已有預案,那自己的功勞難免大打折扣;喜的是就此終於可以得脫樊籠,歸入正途啦。
話音才落,便聽得腦後松弦聲響,隨即勁風襲來,一支利箭正從他後頸穿入,直透喉結。韓之昱連叫都叫不出聲來,便大睜著雙眼,頹然從馬背上跌落在地,撲騰了幾下,很快斷了氣。他口眼尚自不閉,真是死不瞑目。
正當此時,襄平來使求降,是勛當即派于禁率兵入城,自己仍然鎮在首山之下,派人帶著襄平的降書上山去見公孫模。使者轉達是勛的話威脅公孫模,說:「卿若降時,既往不咎;若不降時,遼東姓公孫者,吾必盡屠之也!」
這一方面,鮮卑族不算大漢朝的正式臣僚,自從檀石槐組建了東部鮮卑大聯盟以後,各部時降時叛,漢朝也www.hetubook.com•com只有羈縻而已,根本就管不到他們。所以實際上,鮮卑之於漢朝,乃是敵國,敵國之間收降納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按照韓耀的想法,咱們一路跑到天亮,必然要找個地方歇一歇馬力,然後我把騎兵全都撒開去四處偵察,自己便可趁機遁走。可是他沒有想到,天色將明未明之時,十一騎還在疾奔,眼瞧著接近了南通番汗的大路,突然前方馬蹄聲響,密林中瞬間衝出數十騎來,氈帽皮裘,全都是烏丸兵。
射殺韓耀的,乃是跟隨他前來的一名公孫部曲。當日公孫度曾說韓耀是姦細,雖然公孫康並未深信,卻也多少留了個心眼,此番探查前路,便即秘密囑託幾名心腹,說倘若韓參軍有不軌之舉動,汝等殺之可也,勿再留為我家之禍。所以韓耀一介文士,挺著柄裝飾性的長劍,前言不搭后語地說要去阻擋追兵,那幾名部曲本能地就起了疑心,於是留下一人,隱藏在灌木叢後面,暗窺動靜。等韓耀喊出那不打自招的話來,那人便毫不留情,瞄準了一箭斃命。
一行轉道北上不提。且說翌晨襄平城內群僚發現公孫兄弟和陽儀全都不見了蹤影,莫不大驚失色,張敞、王建等商議了好半天,終於還是決定派遣使者前往是勛軍中,俯首稱降——這連主子都跑路了,咱們還硬撐個什麼勁兒啊。
有幾名騎兵還要留下來幫助韓耀阻敵,卻被韓耀斥喝道:「汝等皆百戰之士,必要還護主公,若吾則死不足惜。吾料左https://www.hetubook.com.com近尚有幽州兵馬,汝等可分道而退,但有一人得以返回警示主公,則吾死而無恨矣!」說著話,雙腿一磕馬腹,便直朝對面直衝過去。
公孫度臨終前要兒子放棄襄平,暫退以避是勛的鋒芒,尋機再舉,首先提出的便是南投樂浪。然而公孫度也說了,倘若此事為是勛預先料到或臨時偵知,恐怕你走不通,那沒辦法,只好走第二條道路。當時公孫康也問:「莫非往投高句麗乎?」公孫度朝他一瞪眼:「豈不念昔日袁氏兄弟耶?!」
公孫康沉吟少頃,點一點:「如此,吾遣十騎隨之昱往探可也。」
是勛冷笑道:「彼兄弟若欲為中行說,恃胡之力以擾中國,多行不義必自斃也,吾何懼之!」根據原本的歷史記載,鮮卑這些年內鬥不休,在軻比能最終脫穎而出之前,基本上對中國造不成什麼威脅,就連規模比較大的侵擾都沒有過一次。是勛相信自己的蝴蝶小翅膀再怎麼撲騰,歷史再怎麼改變,有些大勢終究是變不了的,公孫兄弟想要勾引胡騎南下,復奪遼東,起碼最近十年裡那都是鏡花水月。至於十年以後,怎麼著天下也該定了——起碼北中國該大定了——那還懼汝鮮卑不成么?
逄紀說再往北就是玄菟郡啦,地勢相對平緩,可通的道路很多,不但難以封堵,估計也追之不上——「若公孫兄弟遁入高句麗,則無憂也,吾在遼東,亦與句麗君臣有所交通,但一書往至,必縛彼來。但恐其往投鮮卑,則難制www•hetubook.com.com矣。」
轉過頭來跟逄紀、諸葛亮商議,說看起來公孫兄弟確實逃了,但為我軍所阻,不得南下,因而北遁——他們會跑哪兒去呢?咱們有可能追得上嗎?
所以高句麗王肯定想啊,我天高皇帝遠,朝廷未必會來打我,但要是我收留了公孫父子,那就難說啦。既然如此,何不斬二公孫以獻朝廷?乃可保我藩國得安也。而且就如同當日公孫度忌憚二袁一般,高句麗王也肯定忌憚公孫兄弟,隨便放你們入國?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妄圖鳩佔鵲巢啊!
公孫康聞言又驚又恐,這時候也顧不是詢問韓耀的死活了,急召陽儀前來商議。陽儀想起韓耀提過的三策,忙道:「既然南路不通,只得轉而向北,樂浪難去,唯投高句麗而已。」誰想公孫康一擺手:「高句麗不可往也!」
如今公孫兄弟落到昔日袁氏兄弟一般的敗逃下場,倒真可謂天道輪迴,絲毫不爽,而兩者逃出根據地,往投別家的情勢也是相近的。今天的高句麗,就好比是昔日的遼東公孫氏,一方面足以割據自雄,另方面卻都畏懼中央政權的全力進攻——就這方面考慮,高句麗還比不上公孫氏,別說中央政權了,就連與公孫家連年相攻,高句麗都是敗多勝少,唯一的長處,就是距離足夠遙遠,朝廷或許無意前往征討。
其實陽儀這主意就是韓耀提出來的,其目的不言而喻,為了抽空跑路——若能及時投入是勛軍中,通報公孫康南逃的消息,必為大功一件也。於是時候不大,韓耀便在十名公孫氏心腹騎和*圖*書兵的護衛下,脫離大隊,快馬奔向東方,先去探查前途道路是否通暢。
當日公孫,對袁家沒有陰影,而如今的高句麗,才被遼東擊敗不久,表面上雖然平等和睦,其實每受公孫氏的驅策,心裏不但有陰影,還有仇恨呢。寄望於他們收留你,保護你,那不是很渺茫的事情嗎?
公孫度既然已有所教誨,所以公孫康從來就沒想過要往投高句麗。當下將父親的遺言向陽儀合盤托出,陽公量不禁悲慟道:「先主若在,吾等何至於此!」你瞧公孫度那是多麼敏銳的眼光,多麼穩妥的謀划,咱們可誰都比不上啊!
故此公孫度安排兒子,說萬一南路不通,你就只有北投鮮卑一條道路可走。
眼瞧著逐漸奔近,對面烏丸兵已經拉開了弓箭指著他,大聲喝問身份——其中多為胡音,但還夾雜著幾句生澀的漢話,這使韓耀大為放心——而身後的那些遼東騎兵也皆撥馬而去,於是韓之昱高舉雙手,大叫道:「吾非遼東之臣,乃是使君所遣之間也,可引吾去見是使君,有重要軍情相報!」
是宏輔終究不是屠夫民賊,又要考慮到儒林的觀感,當然不會真這麼干,只是口頭說說罷了。然而公孫模不敢冒這個險,況且當他得知公孫康兄弟已然棄城而遁之後,也自然地熄了頑抗之心,於是長嘆一聲,黯然放下武器。
烏丸兵也不管韓耀的屍體,自去搜殺公孫部曲,但就中仍有兩人得以逃脫,不顧馬力疲憊,匆匆趕回來稟報公孫康——不過他們都不是射殺韓耀之人,故而光說前路受阻,有烏丸兵遮道,和*圖*書韓參軍遣吾等速歸相報。
另方面,鮮卑欲南下牧馬久矣,只是找不到合適的「帶路黨」罷了,你們兄弟過去,便可為陳豨、盧芳也,他們定然收留。而且如今聯盟瓦解,各部爭雄,正當我遼東以北,勢力最大的乃是素利、彌加二部,聯合以敵西方的柯比能。既有二部在彼,汝兄弟乃可從中斡旋、取利,以期捲土重來。
使者到來的時候,正趕上秦誼遣人還報,說果然在大樑水中游以南發現了公孫康的蹤跡,只可惜對方見機得快,及時轉向,朝北方遁去,吾等追之不及。是勛關照他們繼續封堵南下之路,正不必深追。
就此遼東粗定。征東護軍夏侯淵才剛披星戴月地跑到首山腳下,就聽說了這個消息,不禁跺足憤恨——來晚了呀,什麼戰鬥都沒能趕上,什麼功勞都能搶到,你說我千里迢迢來這一趟是為的啥……早知道便辭去此任,跟主公南下去打劉表了!
話說十年後,那個威震北地的「黃須兒」也該成年了吧。
公孫康說公量所言有理,那麼你看派誰前往才好呢?陽儀一拱手:「韓之昱智謀多端,為人警醒,乃可先發。」
公孫康安慰陽儀:「公量勿頹唐也,異日折衝胡種之間,漁利二部,都仰公量。」你是個政爭的高手,將來我兄弟能否在鮮卑站穩腳跟,進而謀取利益,那就全都得靠你啦,還請趕緊振作起來。
一行人夤夜離開襄平,出城不遠,陽儀便匆匆來見公孫康,說萬一是勛看穿了咱們的打算,預先遣軍埋伏在南下大道之上,則吾等危矣——必須先遣人到前面去探探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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