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符咒(六)

香蘭又去看秦氏,聲音軟下來道:「我不懂事,缺了禮數,不曾拜見過太太,太太不喜歡我,也是人之常情。我出身低微,不過飄萍之人,再進林家也非我願。可大爺究竟與我有恩,這樣下作的事,我陳香蘭不屑於為之!」
畫眉把手存在袖子里,雙手捏緊,竟把一根寸把長的指甲生生折斷,臉上仍做了悲悲戚戚模樣,委屈道:「妹妹說這話讓我真再沒心活著了,我不過同嵐姨娘說了詩社的事,何曾挑唆過她?」說完看著秦氏,道:「太太,太太,你可要給我做主!」
林錦樓指著長發家的問秦氏道:「府里得臉面的管事媳婦我還知道一二,這人瞧都沒瞧見過的,怎麼配進我屋子?等明天知春館就變成菜市兒,牛頭馬面都過來吆喝幾聲才痛快。」
林錦樓暗道:「剛才在門口偷瞧著,她還是個厲害模樣,有兩分氣勢,怎麼見了爺又跟受驚的小兔兒一樣了。」
秦氏雖www.hetubook.com.com不喜畫眉濃妝艷抹,但因她說話伶俐,做派爽快,又會殷勤奉承,懂眉眼高低,便有幾分好感,想到她往廟裡要的是求子的符,心就有些軟了,見她哭林錦樓,又不免高看一眼。
卻說那長發家的是個愛耍小聰明之人,如今眼睜睜看著畫眉落了下風,香蘭卻轉危為安,後悔自己跟錯了風,且香蘭又正是林錦樓跟前最得意的人,若真記恨了她,只怕自己要穿小鞋。她素日聞林錦樓威名,卻鮮少親眼得見,又覺著自己是在老太太跟前掛了號的紅人,再說秦氏還敬她三分,更不用說是林錦樓了。故而林錦樓一進來,便打定主意在主子跟前抓乖買好,亮亮自個兒的身份,讓香蘭不敢輕舉妄動,便走上前,臉上堆了笑,道:「大爺回來了,外頭可冷罷?」瞪了香蘭一眼,伸了手指頭戳了戳她肩膀道:「你耳聾了還是眼瞎www.hetubook.com.com了,沒瞧見大爺剛進來,不知道去倒盞熱茶么?沒眼色的東西。」
畫眉雖神色委屈,可嘴角掛起一絲冷笑道:「妹妹是真箇兒惱恨我了,還是做賊心虛,故意把話頭繞我身上好讓大家盯著我莫須有的錯處給自己開罪呢?如今說著咒死大爺的符咒,跟嵐姨娘又有什麼相干。」
秦氏也怕林錦樓著惱,呵斥長發家的道:「今兒晚上你灌黃湯了罷!沒大沒小,沒尊沒卑,哪就輪得到你說話!還不快滾出去!」
此時門口有人道:「好了,甭說了。」一語未了,林錦樓已邁大步走了進來,上前便去拽香蘭胳膊,硬生生把她架了起來,說:「噯,噯,爺都扶你了,你還往地上出溜什麼?大涼的天兒,跪地上不怕跪出毛病么。」抬頭對秦氏道:「方才兒子在外頭都聽見了。」說完又看了畫眉一眼。
香蘭輕笑,畫眉柔弱模樣果然是裝的,如今已讓她逼得快要https://m•hetubook•com•com現了形,遂道:「自然相干。大爺房裡的人,鸚哥老實,鸞兒性子魯直,可好壞都在臉上,只有你笑得和煦春風,骨子裡卻爭強鬥狠,一心要在後宅里拔尖。我知道你為人,素來遠著你,想不到今日還是讓你同暖月一道栽贓陷害。」
香蘭見了這番形容,心裏也忍不住贊畫眉巧舌如簧。吳媽媽、春菱、汀蘭、蓮心等與香蘭交好之人則心中大恨,又為香蘭擔憂。
畫眉目瞪口呆,剛要張嘴反駁,卻聽香蘭搶白道:「方才你跟暖月一唱一和,咄咄逼人,句句利刃,要置我于死地,竟然還說想替我求情,明眼人誰瞧不出來當中的門道?你素來不是個心地善良之輩。先前嵐姨娘就是聽信你百般攛掇,這才一口應承了辦詩社的事,挑唆她與趙氏不合,你也是一副『好姐妹,我為你著想』的面目。難道你不知道嵐姨娘天性爛漫,單純厚道,不擅俗物?且她大著肚子,本就該https://www.hetubook.com.com安心養胎,就算你不惦念青嵐,倘若真為大爺著想,也該惦念青嵐肚子里的子嗣,不該挑動她的念頭。」
誰知香蘭竟輕輕笑了幾聲,搖了搖頭,道:「畫眉,有句話叫『機關算盡』,你舌燦蓮花,能說會演,又懂察言觀色,討人喜歡,從大爺上峰贈的小妾,搖身一變成了姨娘,你莫要以為你有多高明,把旁人皆當成傻子,背地裡做的那些事,打量別人不知情。」
秦氏聽得分明,眉頭蹙了起來。
畫眉聞言臉色一變,一瞬間又恢復成悲傷模樣,叫起撞天屈道:「妹妹!莫非你陷害大爺的事被我識破,你就這樣含血噴人么!」
這一腳踹得長發家的往後退了幾步才跌倒在地上,疼得捂著肚子直哎呦。
香蘭道:「三更半夜,你先不顧太太之命,闖到主人家卧房裡來,居心叵測,這是其一。你說『妹妹跟我說起過,你是因大爺迫你,才不情不願進府的,你心裏恨大爺,做夢都想出府去』,我何曾跟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說過這樣的話?你我會面,身邊素有三四個丫鬟在場,都可作證。你栽贓陷害,兩舌惡口,挑唆生事,這是其二。」
香蘭不願大庭廣眾之下同林錦樓拉扯,便掙扎兩下,卻讓林錦樓抓了胳膊提起來。她抬頭偷看一眼,只見林錦樓正瞧著她呢,便連忙把臉扭開,林錦樓一鬆手,她就垂了頭,又快又輕的往後退了一步,側著身子規規矩矩站著。
這一眼雖平淡,卻冷然刺目,如同刀劍寒霜。畫眉登時毛骨悚然,渾身打了個激靈,軟在地上,心裏又驚又怒。林錦樓親手去扶香蘭便是表明他態度了,畫眉餘光看了暖月一眼,見她已委頓在地,暗道:「如今這情形,只好丟卒保車了。」
香蘭大怒,剛要斥長發家的動手動腳,卻見林錦樓早就一腳踹上去,罵道:「哪兒來的狗在這兒亂吠!什麼東西,誰給你的膽子,敢隨便支我的人!」
香蘭冷笑道:「斯人已逝,再提也無益。可我要讓太太知道,你素來就是這樣陰狠手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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