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博浪(一)

那男子慌裡慌張不知往哪兒躲,倒也伶俐,越性站住了腳,扭身過來,拱手行禮道:「在下戴蓉,吃多了酒,誤入此處,還請這位奶奶恕罪。」
戴蓉這一捧,正撞到譚氏癢處,心裏便愈發歡喜了,臉上只掛笑道:「戴公子繆贊。既是林家的朋友,也該常上門走動才好。」
譚氏絕非那等不解風情的木訥之人,見這情形哪還有不明白的。自羡艷冠群芳,壓倒眾人,引得一眾男子愛慕,心內舒坦,再看戴蓉,更覺他俊逸不凡,笑道:「劉大爺是我大伯子的發小,你既同劉大爺交好,那自然也是林府的客了,不過先前沒聽過大伯子提起過你,否則今兒個也不至於出言質問了,不妥處還請公子見諒。」言畢道了個萬福。
過了兩日,戴蓉果然約了劉小川等人一處吃喝,席上說了些好話兒,又請來兩個濃妝艷抹的美妓來勸酒,三哄兩捧的,只說自己想結識林家三公子,去喜宴道賀,劉小川方才吐口答應帶他去林家。
戴蓉笑吟吟道:「林二奶奶的名號,誰人不曉得呢,二奶奶在閨閣中便有個響亮芳名,都道色|色出挑,針線女紅,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又說是個嫦娥樣的貌兒,今兒一見才知傳聞不實,任它外頭誇天花亂墜,可瞧著真人才知竟不及二奶奶萬一。」
譚氏臉上本掛了些怒容,惱戴蓉私闖內宅,可聽了這一贊,那怒氣早鑽入爪哇國去了,更勿論戴蓉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是個美男子,心中更添了七分歡喜,臉上微微含笑道:「那都是外頭的人亂嚼舌頭根子,哪就像他們說的那樣。」不由又上下打量了戴蓉一番,見他生得風流倜儻,嘴又甜巧,愈發添了幾分好感,加之方才撞見雲雨密會,正是春心怦動,見了個年輕男子,心裏愈發澎湃,仗著酒意,臉上不由帶出顏色,光景便有些不堪了。
戴蓉拐了個彎,放慢腳步,心說:「我還道來林家這一趟是空手而歸,萬料不著有這個奇遇,嘖嘖,日後好好算計,不愁占不得便宜。」
趙月嬋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就你這幅死德性,看你半個月都夠了。等事成了再給你五十兩,另外還有你的好處。」這一眼似怒非怒,帶著十足風情,看得戴蓉心旌搖曳,心中暗罵道:「見慣了幾多婦人,竟無一及得上這騷|貨,倘若不是她太厲害,真要弄上手,嘗嘗她滋味。」
趙月嬋把臉一沉,道:「蓉哥兒,你自己掐指頭算算,近幾個月你在外頭賭債是誰瞞著你爹替你還上的?連我身邊的丫鬟都偷,這一茬的事兒我還沒跟你爹說呢。我在外頭受了擠兌欺負,讓你干這麼點子小事給我出氣,你還推三阻四,如今你還欠著外頭一百兩,我原打算替你還上,再給你五十兩日常里花銷花銷,怎麼,這銀子是找著主兒了?」
戴蓉駭一跳https://m.hetubook.com.com,斜著眼看著趙月嬋道:「這是說笑呢罷?林家喜宴壓根未給我下過帖子,且他家門戶森嚴,我如何進得去?況就算進去了,又如何進得了內宅,我只遠遠見過陳香蘭一眼,她又是林錦樓的愛妾,如何給她下藥呢。」
戴蓉正是求之不得,聽了這話喜得跟什麼似的,笑說:「妙極,妙極,小生必要登門拜訪。」又作了個揖,起身道:「耽擱久了,在下也該回去了。」說著在譚氏身上又看了好幾回,末了臨去也回頭看了幾遭,方才去了。
最後這句算是掐住了戴蓉的死穴,連忙換上一副笑模樣,打著款兒的溫柔道:「一家子人不說兩家話,自從母親來家裡,不知多疼愛兒子,兒子這都記在心裏呢。既是這麼點小事,即便再難,我想法子也得辦不是?呵呵……就是,就是那個罷,這個銀子……出去我總得請姓劉的吃飯,哄他歡喜了,才能帶我進林家不是?」
譚氏道:「令尊乃翰林院清貴,顯見祖上也是詩書傳家,戴公子必然也是讀聖賢書的,我夫君也是個讀書人,只是身子不好,平時也少見客,他常說自己沒個把一起讀書的文墨之交,戴公子若願意,便往我們家裡去,同我夫君一起讀書可好?」
譚氏本想和戴蓉再多攀談幾句,見他走了心生不舍,直眼巴巴看著戴蓉拐個彎兒不見了,方才收拾心懷,復又往酒席上去了。
戴蓉和*圖*書一見譚氏這神情,便知有戲,愈發調笑道:「今兒也是合該你我有緣,否則怎就偏偏趕上我陪著放表禮,既放了禮,又怎就偏偏迷了路,既迷了路,怎又偏偏碰見二奶奶,既碰見了,我轉身走,偏二奶奶又喚住我,你說,這不是緣又是什麼?」一面說,一面用眼不住的覷著譚氏,丟丟的送了個眼神過去。
戴蓉來林家,卻有個緣故。原來當日趙月嬋在香蘭身上吃了個虧,回去后久憤不平,暗思著如何將心頭這口惡氣出了,讓香蘭死在她手裡,叫她嘗嘗手段。可如今香蘭在林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絲毫逮不著把柄,思來想去,捏了條毒計,她原聽錢文澤同她說過,勾欄里都給新買來的姑娘灌一味葯,自此後斷子絕孫,再無生養之能,遂悄悄打發心腹婆子買了這葯回來,又把戴蓉喚來,對他道:「過幾日林家的喜宴,你去一趟,想個法兒混到內宅里,把這葯下在陳香蘭碗里讓她吃了,她與我有些舊怨,這葯是瀉肚的,好讓她在眾人跟前丟一回臉,泄我的心頭恨,這事做妥了,記你大功一件,有得是你的好處。」
卻說譚氏無意間窺得私密之事,魂魄已飛,心神皆盪,退出暢春堂,拐過一道穿堂,腿一軟便坐在一處石凳上,不由雙頰緋紅,想入非非。卻不妨瞧見有個男子在穿堂口探頭,一見了譚氏,縮頭就跑。譚氏一驚,站起來喝道:「誰在那兒!」提了裙hetubook.com.com子便追出去。
戴蓉與瓊脂只在魯家得手了一遭,平日里眉來眼去正是打飢荒的時候,如今一見四目便粘上了。瓊脂將戴蓉送到門口,低聲道:「太太說了,只要你這事做妥了,她自會安排你我相見。去林家的女客里有她的閨中密友,倘若你未做卻來矇騙她,她也是知情的。」那戴蓉既為了銀子,也為了女色,當即滿口答應著去了。
譚氏皺眉道:「請問閣下是哪一家的?」
譚氏定睛一看,只見眼前站著個粉面小郎君兒,生得細眉細眼,眼角向上挑著,通直的鼻樑,高腮薄唇,尖尖的下頦,乍一看覺著不過是個尋常小白臉兒,可再仔細一瞧,卻十分耐看,尤以渾身上下透著十足風流博浪,面含輕佻,穿著錦衣華服,更襯出兩分富家公子哥兒的瀟洒不羈來。
戴蓉笑道:「在下也願常來常往,只是林將軍眼界高,門戶也森嚴。」
戴蓉踟躕道:「我同他不過一處吃過幾次酒,並無太深交情……林錦樓那個霸王哪是誰都惹得起的……」言下之意便不願沾惹。
譚氏奇道:「你認得我?」
戴蓉道:「二奶奶果然同那等小門小戶女子不同,那些一個個縮手縮腳,唧唧歪歪,口中說是因自己年輕,不敢輕易見人,其實是沒口齒沒眼界,這才羞著避人罷了,二奶奶這樣言語爽利,落落大方的,才是正經大家閨秀,豪門貴婦的做派呢。」
戴蓉含笑道:「在下乃劉小川劉公子的朋和圖書友,家父乃翰林院五品侍讀。今日貴府喜宴,劉公子邀我過來相幫,方才引表禮入庫,回來時暈頭轉向走錯了路,還請奶奶恕罪了。」言罷又是一揖,微微挑起眼往上瞧,見是個頗為整齊的小媳婦兒,頭戴掐絲點翠滴珠金釵,鑲八寶的金絲髻,花鈿金簪綴得密實,髮髻油亮光潔,耳上垂著寸長的琥珀耳墜子,脖上掛著瓔珞圈,身穿簇新洋紅色百蝶牡丹緞子衫兒,下著芙蓉裙兒,嬌滴滴的銀盆臉兒,水汪汪的含情目,因吃了酒,腮上更添紅艷,容色白凈俏麗,體格高挑風騷,十分標緻。戴蓉一見這番形容,便隱隱猜著譚氏身份,他本是那等嘲風弄月的班頭,拾翠尋香的元帥,見譚氏這等俏麗若三春之桃的,身子已酥了半邊,展顏笑道:「這是林二奶奶罷?小生這廂有禮了。」深深叉手作了一個揖。
趙月嬋吩咐已畢,站起身搖著扇子婷婷裊裊的去了,她本也沒指望戴蓉這廂就能成事,可她實在嫉恨難消,暗道:「這事倘若不成,只不過折了幾十兩銀子;可倘若成了,那真是天助我也,合該那小賤婦喪氣,日後生不出孩子,林錦樓對她恩愛淡了,看她是什麼下場!」又命瓊脂穿戴塗抹得花枝招展的送戴蓉出門。
趙月嬋道:「你不是常同人吹噓交友廣泛么,今兒個跟某某大人的兒子交好,明兒個又同某某將軍的外甥莫逆,你那群酒肉朋友里有個叫劉小川的,跟林錦樓交情匪淺,你去走走他的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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