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節度北庭
第188章 隱龍驚現

一名紅臉的花甲老者脾氣暴躁,不停用拐杖狠狠拍打著桌子,「他是隱太子唯一留下的血脈,如果他有三長兩短,我們怎麼向先祖交代?」
就在這時,金滿縣內又忽然開了一家新茶莊,叫做長安茶莊,大量供應茶餅,而且價格比嶺西茶莊便宜了一成,夥計皆為女子,個個容貌嬌美,服務熱情,一時北庭各地的商人蜂擁而來,北庭茶荒頓解,嶺西茶莊十幾年打下的基業,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拱手讓出了。
「公子為什麼會偷跑去北庭,這個責任該誰來承擔?」
「呵呵!放心,我是說話算話之人。」
「如果他已經知道隱龍會了呢?」
李慶安心中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這麼輕而易舉便得到了全部口供,他不由又打量這個年輕人一眼,這就是李建成的後代嗎?他暗暗嘆息一聲又問道:「隱太子的後人就只有你一個嗎?」
嚴庄注視著李慶安,良久,他才徐徐道:「如果民間傳言屬實,建成後人逃去了碎葉,如果漢唐會真是支持建成的秘密組織,如果被抓住的年輕人真是建成後人,使君當如何處置?」
他立刻回頭吩咐親兵,「把那個年輕人提到我的地下室去。」
「我住在碎葉,從小他們告訴我,說我是隱太子的四世孫,讓我繼承曾祖父的遺志,被你們拿走了玉佩便是曾祖父的遺物。」
李慶安一擺手,幾名親兵從隔壁抓過來一名被捆成一團的胡人,這是從監獄里提來的死囚,把他拖到年輕人的面前,隔著柵欄,士兵將胡人的臉踩在地上,忽然拔出橫刀,寒光一閃,一聲慘叫,當著年輕人的面將人頭剁下,脖腔里的血噴濺一地,士兵將人頭在年輕人面前一晃,望著猙獰的面孔,望著身旁還在流血的無頭屍體,年輕人嚇得膽破心裂,大叫一聲,竟暈死過去。
說到這,李璫合掌懇求道:「李將軍,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放了我吧!」
十天後,查抄漢唐會的事件在北庭漸漸平息下來,絕大部分被抓的漢唐會人都被釋放了,被查封的店鋪也陸陸續續重新開業,只有嶺西茶莊依然沒有動靜,由於嶺西茶莊壟斷了西域的茶葉生意,北庭竟出現了茶荒,茶對西域來說,是他們生活的必需品,茶荒的出現,使北庭陷入了無茶的窘境。
李慶安對親兵們道:「把他單獨關押,嚴密防守,不準任何人探望。」
「李……璫。」
「是啊hetubook•com.com!如果真是這樣,自己該如何處置?」
男子低下頭小聲道,他不敢對視李慶安那銳利的目光,李慶安點了點頭,這個名字應該是真的,他又問道:「你是哪裡人,為何會出現在嶺西茶莊內?」
……
他身後的紅臉老者羅品方見他只關心自己生意,不由有些不滿,便道:「李兄認為茶莊比救回公子更重要嗎?」
常進搖了搖頭,道:「現在我們有兩個方案可以選擇,第一個方案是李慶安只知漢唐會而不知隱龍會的情況下,我們出重金贖出漢唐會的人,也包括公子,向他保證漢唐會不在北庭發展。」
……
李回春重重地敲著桌子,依然沒有用,兩派人爭吵得面紅耳赤,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敲響了,一名家丁在門外大聲道:「有北庭急件!」
他取過一盒簽牌在靈前搖動,「啪!」一聲,一支簽從盒子里跳出,李回春連忙拾起簽,眾人一起圍了上來,只見簽上寫著:「碎葉歸唐,隱龍升天。」
「他們是我曾祖父家將的後人,也就是李回春他們,漢唐會其實只是殼,實際上叫隱龍會,那個宋掌柜也是隱龍會的人,他們一共只有二十二人。」
碎葉城目前被黃姓突騎施人所佔據,碎葉城中民族混雜,漢、突厥、突騎施、粟特、葛邏祿等等各色人均有分佈,漢人主要居住在城西一塊,幾十年來大部分都已經返回了大唐,比如李白便是從碎葉返回的漢人之一,現在城中依然住著數千漢人,主要以經商為主,他們絕大部分都是漢唐會人,其中漢唐會的核心隱龍會人便活躍在碎葉。
李慶安眯著眼笑了,果然如嚴庄所料,李建成的後代,他又問道:「他們是誰?漢唐會嗎?」
李璫是一朵溫室里長大的花,從小養尊處優,被長輩們捧在手心裏呵護長大,從沒受過半點委屈,養成了他紈絝不羈的性格,這次他是他第一次出遠門,來大唐遊歷,卻正好撞在李慶安的抓捕上,他涉世不深,單純幼稚,經不住李慶安的威逼利誘,終於原原本本交代了。
「還有一些姐妹,男子就我一人,我父親也是一線單傳,他去年病故了。」
半個時辰后,十六名親衛將矇著眼睛的年輕男子帶到了李慶安的書房,直接帶下了地下室,隨著地下室鐵門轟隆一聲關上,年輕人的蒙眼布被摘下了,他眼前是一個昏黑的世和_圖_書界,粗糙的岩壁,豆大的燈苗,以及因空氣流動不暢而產生的一種壓抑的氣息,整個地下室的氣氛令人感到一陣陣膽寒,放佛來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我……不是!」他的聲音異常低微,快堅持不住了。
年輕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恐懼,他剛被抓時,心中是一種憤怒和不安,隨著時間過去了兩個時辰,他的不安便漸漸變成了一種恐懼,他想到了死亡。
「我便是北庭節度使李慶安,你的生死就捏在我的手上,你老老實實交代了,我也不折磨你,以王孫之禮待你,等李回春來交一筆贖金給我,我便放你回去,就那麼簡單,說吧!說了你就不會死了。」
隱太子李建成的靈位位於正中,靈牌上面沒有一個字,李回春敬了三炷香,率領眾人在建成靈前跪下,默默地禱告著。
李回春連忙回身拱手道:「我只是一時感慨,怎麼會本末倒置,現在我們便去北庭城。」
他回頭對眾人道:「事關公子生死,事關我們隱龍會的命運,我要親自去和李慶安談判,現在請大家隨我去隱太子靈前求一簽,看一看隱太子和先祖給我們指示。」
「大胆!你要造反嗎?」
年輕男子渾身一顫,他們怎會知道?難道是宋掌柜把自己出賣了嗎?
李慶安笑了一聲,那兩個女人是宋掌柜的侍妾,宋掌柜居然會用自己的侍妾來招待客人?難怪嶺西茶莊的生意不錯,回答得著實絕妙。
李慶安困惑地向嚴庄望去,在嚴庄細小的眼睛中,他看到了一絲異常明亮的神采,這是嚴庄給他的一種暗示,也是對他的一種期待,李慶安似乎明白了什麼,他也不說透,便笑了笑道:「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到底真相如何,需要我們審問后再說。」
常進重重嘆了口氣,他知道李慶安為什麼會翻臉,事實上,當初他們決定在北庭擴張時,他就提出過異議,漢唐會的野心太大了,一年時間要發展一萬成員,要知道,漢唐會數十年才在大唐發展了不到一萬人。
李慶安突然一聲怒喝,年輕人嚇得渾身一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戰慄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眼睜睜地看著公子死嗎?」
碎葉,這顆河中地區最璀璨的明珠,這座大唐曾經最西面的城市,風沙已經悄然將她的魅力掩蓋了,自開元七年,西突厥請居碎葉后,大唐便失去了對www.hetubook.com.com碎葉的控制,一晃過去了三十年,她後來的主人突騎施人從強盛一時,到最後分裂衰敗,突騎施人已經無法再保住碎葉川這片肥沃富饒的土地。
嚴庄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他放下玉佩對李慶安道:「使君怎麼看這塊玉佩?」
「那我們只有一個選擇,答應他開出的一切條件,甚至不惜把他拉進隱龍會。」
嚴庄低頭沉思不語,半晌,他遲疑道:「我曾經看過一本讖書,說兄弟鬩牆起,玉龍落碎葉,民間有傳言,玄武門之變后,太子建成的十八家將不顧建成五子安危,而拚死護衛常妃出逃,就是因為常妃腹中有了建成骨肉,據傳言,十八家將是逃去碎葉,當然,這些都是民間傳言,朝廷從未承認過,不過漢唐會興于碎葉,又有天下之志,我便隱隱想到了這個民間傳言,但一直不敢確信,而這塊龍紋玉佩正好印證了『玉龍落碎葉』的讖語……」
「安靜!安靜!」
說到這裏,嚴庄忽然停住了話頭,李慶安正聽得入神,不見下文,便問道:「然後呢?怎麼不說了。」
「不!當然不是。」
「我們走得太快了,漢唐會肆無忌憚的擴張把他觸怒了,我們不該過早地把手伸進軍隊中去,當初,你們若聽我的勸,也不會出現這麼嚴重的後果,現在我們在北庭布下的心血全完了。」
「羅翁,璫兒從小就被我們寵壞了,整天被關在深宅大院里不聞世事,如果不讓他出去磨練磨練,他怎麼能繼承隱太子的遺志,讓他出去見見世面是我們大家一致同意的,現在怎麼能追究誰的責任。」
大唐、大食兩強鼎立,目光皆投在碎葉川上,一些較小的勢力,諸如石國粟特人、葛邏祿人、甚至吐蕃人、吐火羅人無不對它垂涎窺視,一場爭奪碎葉川的風暴已經在這片土地上悄悄的醞釀。
嚴庄拿著一塊玉佩仔細地端詳,這塊玉佩便是從那個年輕男子身上掉下,被士兵送到了李慶安的桌上,這是一塊滿月形的玉佩,大小如梨,質感溫潤,通體碧綠而無一絲瑕疵,更令人驚訝的是將它對著燈光,玉中竟有一條清晰的張爪欲飛的白色騰龍,和李慶安那塊寶石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條騰龍是由玉佩內部的紋路走向而天然形成,栩栩如生,精妙無比。
常進的最後一句話放佛炸開了鍋一樣,十幾人吵成一團,有的人贊成,有的人堅決反對,贊成者https://m•hetubook.com.com是看中李慶安的權勢,而反對者是維護隱龍會的血統。
對一般人而言,最通常的處置辦法就是鎮壓漢唐會,將太子建成後人押解入長安邀功,可如果是這樣,嚴庄就不會這樣問自己了。
「這塊玉非普通人不能佩。」
一陣腳步聲,李慶安在四名親衛的陪同下,從隔壁慢慢走了過來,參加審訊的是他二十名心腹,此事事關重大,他不敢有半點疏忽,李慶安站在鐵籠旁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人,年紀二十歲出頭,皮膚白皙、光滑,雙手細膩,這在安西北庭是極為少見,看得出他是個養尊處優的人,李慶安的目光放佛具有一種特殊的穿透力,從他膽怯稚嫩的眼光里,李慶安便看透了他恐懼的內心。
……
「我、我是從碎葉來,來……來買茶葉。」
李回春苦笑一聲道:「我聽說朝廷準備在金山和回紇人開茶馬市,所以才決定擴大北庭店鋪,可現在茶莊被封了,也就意味著我丟掉了回紇人的生意,損失慘重啊!」
李回春嘆了一口氣,畢竟是他一手創下的產業,原本準備在北庭大發展,卻沒想到最後被關閉了。
這天下午,金滿縣城來了一行人,為首之人正是嶺西茶莊的大東主李回春,與他同來的還有常進、羅品方、宋全宜等隱龍會的核心人物。
「李東主!」駱駝隊中忽然有人叫他,李回春循聲望去,竟是他的老朋友,石國的胡商薩爾達。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真會成了這種局面,半晌,李回春長嘆一聲,「我們應該想到,公子落在他手上,怎麼還能保得住秘密。」
一名親兵端來一把圈椅,李慶安坐下,接過一杯茶徐徐喝了一口,問道:「姓名?」
「璫公子在我手中,請至北庭面談。」
士兵抓著他的胳膊,將他拉下了十幾級台階,在石室正中擺放著一隻巨大的鐵籠,不等他他反應過來,他便被一股強力推進了鐵籠,「哐當!」鐵籠關上了,年輕人的兩條腿劇烈的顫抖起來,慢慢癱軟在地上。
他們路過嶺西茶莊時,李回春獃獃地看了半晌,茶莊大門依然貼著官府的封條,幾名士兵在門口站崗。
眾人又調轉馬頭向城北而去,走到城門口時,卻迎面見來了一支駱駝隊,浩浩蕩蕩足有幾百匹,駱駝上滿載著大箱子,全部都是粟特商人,駱駝隊將城門塞得滿滿當當,李回春和眾人連忙閃到一邊。
房間里頓時沉默了,這時,www.hetubook.com.com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回春沙啞著嗓子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們應該商量,怎樣才能把公子救回來,常進,你和李慶安的關係較好,你說說看,李慶安怎麼會突然抓捕漢唐會的人?」
李慶安接過玉佩,又端詳了一番笑道:「按理,這塊玉佩中有白色的雜質,使它身價大跌,而偏偏這白色的雜質又是一條龍紋,超越了玉價的本身,這又使它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我想這塊玉佩,它的來歷應該不會簡單。」
一桶水「嘩!」地潑在年輕人身上,士兵迅速把死屍搬走,把燈光也撥亮了一點,半天,年輕人慢慢睜開眼睛,旁邊的死屍已經不見了,光線變得明亮,審問他的軍官笑容也變得柔和起來。
在碎葉城西的一座大宅里,隱龍會正在召開緊急會議,北庭變故、公子璫在北庭被抓的消息在兩天後便由信鴿傳到了碎葉,隱龍會亂成一團,一間門窗密閉的房間里,十幾個人正激烈地爭吵著。
眾人來到了隱龍祠,這裏對外稱為漢唐祠,裏面供奉著太子李建成和他們先祖的靈位,由他們的子弟守護,隱龍會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真沒用,潑醒他!」
房間里霎時間安靜下來,李回春開門接過急件,他打開看了一遍,頓時臉色大變,木獃獃站在那裡,鴿信飄落地,常進拾起信,他也愣住了,信竟然是李慶安寫來,上面只有一句話。
李回春的長子安慰他道:「父親,咱們也只是損失北庭一地,河西、安西和嶺西依然被咱們控制著,問題不是很大。」
「可是他現在被抓了,如果他不小心泄露了隱龍會的秘密,那我們百年來幾代人的心血會不會就毀在他手上?」
北庭城在修築時也同時構建了大大小小几十個地下室,有的是監獄,而大多數都是倉庫,用於放置重要的文書或者貴重錢物,李慶安的節度行轅下面同樣也有兩間地下室,一間是放置檔案文書,另一間則是放置北庭所鑄的金銀錢,兩間地下室的入口,一個位於幕僚室內,一個便在李慶安的書房裡。
他笑聲忽然一收,目光冷冰冰地盯著他,湊近他一字一句道:「你是李建成的後人!」
他剛要上前寒暄,常進卻在背後拉了他一把,向薩爾達的身後使了個眼色,李回春愣住了,薩爾達的身後竟是石國王子遠恩,在王子身旁還有一名戴著面紗的女子,透過薄薄的面紗,可以隱隱看見她一雙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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