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定鼎天下
第651章 上黨戰役(11)

「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李慶安忽然發現燕軍中竟然沒有蔡希德的大旗,這倒是很讓他感到驚訝,按理蔡希德的軍職和李歸仁是一樣,也是河北六大軍閥之一,而且他有自己獨立的軍隊,就算他聽李歸仁的指揮,但他的軍旗也應該出現在自己大軍之中,現在卻沒有,全部都是鋪天蓋地的李歸仁軍旗,包括蔡希德的軍隊中也是李歸仁的戰旗。
初夏的雨總是突然而至,倏然而去,一個時辰后,大雨停了,空氣中再沒有一顆雨點,雲開月現,大地又鋪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夜空中的風變得清新而濕潤,若不是滿地泥濘,實在難以想象,剛剛才下了一場傾盆大雨。
就在他沉思之時,燕軍大營忽然鼓聲大作,一支五千人的燕軍步兵吶喊著向唐軍大營衝來。
……
而李歸仁的軍隊雖然也是以契丹人和奚人為主,但他們卻是安祿山的招募軍,受過嚴格的訓練,兩支軍隊不可同日而語。
旁邊的牛介庭也勸道:「將軍,讓士兵們活動活動也好,少派一點兵,製造點聲勢,虛攻虛打,這樣損失也不大,關鍵是讓大家有個盼頭。」
這時,雨霧中有馬蹄聲傳來,親衛們立刻提高了警惕,張弓搭箭,注視著大雨中的情形。
燕軍大營距離唐軍營地有十里之遙,但燕軍只出營三里便停住了步伐,李歸仁的八萬大軍共分四個方陣,每個方陣約兩萬人,其中兩個騎兵方陣,一個步兵方陣,還有一個步騎混合方陣。
八萬燕軍已經布下陣勢,無邊無沿,殺氣衝天,每個士兵都憋足了勁,就等一戰擊敗唐軍,然後他們將劫掠河東,李歸仁給他們承諾,打完這一仗,他們就可以大肆劫掠回家,享受後半生的榮華富貴,他們摩拳擦掌,就等唐軍出戰了。
斥候剛走不久,又有數名巡哨帶著一名送信的燕軍軍官上前。
此刻李慶安就坐在指揮塔上,今天天公作美,天氣晴朗,白雲藍和*圖*書天,視野格外開闊,使他能清晰地看到燕軍的情況,他甚至是俯視燕軍的排兵布陣,連后軍的李歸仁,他都能隱約看見了。
夜晚,在一片茫茫大雨中,李慶安也站在一座哨塔上,透過雨霧,凝視著遠處李懷仙大營的情形,儘管雨霧遮斷了他的視線,但他卻彷彿能看見李懷仙大營的動靜,一隊隊士兵離營北去,這場大雨就是上天對李懷仙的眷顧,他若不加以利用,那他就不是李懷仙了。
時間已經一個半時辰過去了,不少士兵都顯露出了煩躁之態,讓他們站在烈日下暴晒,這算什麼呢?開始是竊竊私語,緊接著開始有人破口大罵了,不時拌雜著軍官們的怒斥聲,顯然這是軍心開始浮動的先兆。
李歸仁坐立在馬上,他冷冷地望著七裡外的唐軍大營,儘管他臉色冷峻,但依然掩飾不住他眼中的擔憂。
指揮塔安裝有巨大的木輪,需三千人推動方能緩緩而行,其中頂部的平台上可以容納百人,但現在只有二十餘人,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站著一名旗手,用旗語來指揮軍隊的行動。
天漸漸地亮了,燕軍大營的鼓聲「咚!咚!」地敲響了,巨大而沉悶的鼙鼓聲在天地間回蕩,這鼓聲如果是在契丹人老巢,這就是他們的一種祭神儀式,但在戰場之上,這卻是進攻的信號,是戰爭的鼓聲。
「戰書在哪裡?」
相比之下,左右兩翼就明顯差了一截,無論隊列和衣甲都很混亂,看得出這兩翼的軍隊都在牢騷,這應該是蔡希德的軍隊,聽說蔡希德的軍隊都是外軍,也就是從契丹和奚借來的軍隊,是遊牧之軍,比較散漫。
「大將軍,這名燕軍軍官奉李歸仁之命來給大將軍下戰書。」
很顯然,李歸仁軍的兩翼將是他最薄弱的環節,儘管發現了這一點,但李慶安還是沒有掉以輕心,軍容不整,未必代表就是烏合之眾,當年安祿山的范陽軍屢次被和-圖-書契丹人擊敗,也可以看出契丹人作戰能力並不低,隊列不整隻是他們的作戰習慣而已。
李慶安點點頭,果然證實了他的猜測,「李校尉辛苦了,請繼續跟蹤李懷仙軍隊,隨時報告!」
李慶安暗暗忖道:「難道是李歸仁和蔡希德發生了內訌,蔡希德被幹掉了嗎?」
大雨依然在無休無止地下著,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李慶安望著黑漆漆的羅宋峰山影,嘴角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一絲冷笑,安慶緒逃了,李懷仙走了,他李歸仁的獨腳戲還能唱多久?
李慶安微微點頭,他也看出來了,李歸仁的軍隊參差不齊,以正中的兩萬騎兵最為軍容整齊,站了一個半時辰,竟然紋絲不動,更沒有交頭接耳的情況,另外后軍的一萬騎兵也不錯,隊伍整齊,軍甲劃一,這也應是幽州鐵騎。
不僅李歸仁暗暗著急,其他高級軍官也有點沉不住氣了,大將阿史那從禮策馬上前道:「將軍,不如先攻打一陣敵營,無論輸贏,皆可提振士氣,總比在這裏乾耗要好!」
兩個騎兵方陣由大將阿史那從禮和蔡希德的副將張忠志統帥,步兵方陣由大將安太清統帥。
「住手!」
「嗯!」
「是誰!」有一名士兵高喊道。
而步騎混合方陣作為後軍,由李歸仁親自率領,但他右腳有疾,僅能勉強坐在馬上,無法率領大軍衝鋒陷陣,因此具體指揮這兩萬混合軍,便由大將牛庭介負責。
張忠志約三十七八歲,從十五歲從軍,至今已經超過二十年,他也是奚人,被范陽軍大將張鎖收為義子,故改名為張忠志,得他義父的教授,他兵法純熟,尤其擅長步兵排陣。
李歸仁也知道漢人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策略,難道李慶安也才使用這種策略嗎?
席元慶和趙崇玼一起在劍南軍成為高仙芝的左膀右臂,一度被封為南唐的金吾衛大將軍,但在高仙芝案爆發后,他和趙崇玼被隔絕在夷陵和_圖_書,進退維谷,最終因為高仙芝回了北唐,使他們二人下定決心,率軍赴漢中,投降了北唐軍,李亨大怒,將他們的父母妻女抓捕,至今還監禁在成都天王廟中。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了,太陽漸漸變得炙熱起來,熱度混合著空氣中的濕氣,感覺又悶又熱,異常難受。
整整一夜,李歸仁都沒有入睡,他端坐在大帳中,燈光全熄,頭髮披散,赤|裸著上身,他將一把橫刀半拉開,凝視著冷森森的刀鋒,這是他的習慣,在大戰前尋找刀鋒的殺機,刀就是他,他就是刀,讓兩者融為一體。
牛介庭調頭而去,片刻,燕軍大營中鼓聲大作,轟隆隆的鼓聲震天動地,五千燕軍步卒分成五隊,從三個方向向唐軍大營猛撲而去……
雨霧中出現了一名唐軍騎兵,雨水已經將他渾身淋透,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大聲道:「我是第一斥候營校尉李泰,有緊急情報要報告大將軍。」
一名士兵奔上前,將一封用油紙包裹的信呈給了李慶安,李慶安撕開信,一名親兵點燃了火把,正要舉上前,旁邊的親兵校尉卻狠狠瞪了他一眼,手一擺,上來幾名親兵用巨盾將李慶安的前方嚴密護住。
巡哨的士兵們勃然大怒,數百人衝出營門,執盾向大雨中衝去,尋找刺客,那名送信軍官顯然不知情,他呆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他身旁的幾名唐軍拔刀就向他砍去。
席元慶也是眼力極好,他指著阿史那從禮的兩萬騎兵道:「李歸仁最精銳的曳落河騎兵就應該在那片方陣中,方陣有兩萬騎兵,那另外一支騎兵也應是幽州鐵騎。」
在李慶安身後坐著幕僚韋青平,他掌握著很多情報細節,李慶安但凡有情報上的疑問,都會直接問他。
第一戰李歸仁之所以讓他上,李歸仁就是想以陣法勝唐軍。
這支軍隊中幾乎聚集了安祿山手下所有的猛將,李歸仁、張忠志、阿史那從禮、安太清、牛庭介,這和_圖_書些大將儘管大多是胡將,但軍陣兵法並不弱,第一陣要出戰的,便是胡將張忠志,張忠志後來改名為李寶臣,歷史上是河北三鎮中成德鎮的主帥,但現在他是蔡希德的副將,蔡希德被殺后,他投靠了李歸仁。
李泰起身,翻身上了馬,催動戰馬向東北方向奔去。
李歸仁立刻主導了軍中輿論,李懷仙部是奉他的命令去迎戰南下的唐軍增援,絕非擅自脫陣逃離,軍中大部分人也不相信李懷仙會在這個時候逃走,要走的話,早就該走了,稍微有點不穩的軍心在李歸仁的反覆強調下,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燕軍大營的弔橋緩緩放下了,營門大開,一隊隊騎兵和步兵交錯而出,無窮無盡,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八萬大軍才全部出盡,這也是奚人和契丹人的作戰風格,做事不留餘地,傾巢壓上,要麼一戰擊潰對方,要麼一百塗地。
胡人作戰,全靠一股士氣,若士氣受挫,兵器不如漢軍犀利,盔甲不如漢軍皮實,訓練不如漢軍精湛,此戰難取勝局。
當然,還是有一名將領陪在李慶安身旁,他便是后軍大將席元慶,席元慶也是李慶安的老朋友了,當年李慶安初升校尉時,他便已經是郎將,一心想立功陞官,在小勃律戰役中他立了大功,被升為中郎將,率軍三千留駐小勃律,後來高仙芝調為劍南節度使,便將他也帶去了。
校尉不敢大意,戴了一副皮手套,打開了信,上面只有八個字,「爾若不死,明日決戰!」
除了韋青平這個文職官,就沒有什麼將領了,這個時候,大將們都爭著帶兵要出戰了,誰也不願意陪同在這裏觀戰,浪費立功機會,連李嗣業也親領陌刀軍去了,本來他是主帥,被李慶安越俎代庖后,他便激發了做大將時的本性,戰必親上,身先士眾。
……
李慶安連聲冷笑,對那送信軍官道:「你去告訴李歸仁,我只有兩個字:准戰!」
這是「龐涓死於此樹下」和_圖_書的經驗,雨夜中,火把便是最好的目標,果然,士兵的盾牌剛剛舉起,十幾支弩箭從雨霧射來,「啪!啪!」地釘在巨盾上,箭尖閃著熒光,明顯是淬了劇毒,親兵們大驚,一擁而上,擋在李慶安面前。
他目光投向身旁的牛介庭,緩緩道:「牛將軍,就由你來帶隊吧!從混合軍中抽步卒五千,進攻唐營!」
一直到一更時分,一名送信的士兵去了李懷仙的大營,李歸仁這才知道,準備和他並肩作戰的李懷仙已經在大雨中蒸發了。
「命趙崇節的弓弩軍準備作戰!」
唐軍大營中一夜之間搭建起了一座四丈高的活動指揮塔,外形就儼如一座超級巢車,矗立在連綿的唐軍營中,儼如一尊龐然巨怪,和燕軍大營背後的羅宋峰堪有一比,也能看到數十裡外的平原。
斥候校尉呆了一下,立刻下馬單膝跪下道:「卑職發現李懷仙的軍隊已經向北而去了,大營內空空蕩蕩,已是一座空營。」
李懷仙的逃離並沒有讓他沮喪,反而激起了他骨子裡的野性,唐軍也只有八萬,他的軍隊也是八萬,勢均力敵,那就讓戰刀和鐵騎來對撞,看到底誰才是天下第一軍。
雖然李慶安答應他今天作戰,但昨晚是伴隨著他的刺殺,李慶安還會守承諾嗎?
李慶安喝住了他們,他讚許地向校尉點點頭,將信交給了他,「你來念!」
「大將軍就在這裏,李校尉有事請說!」
李歸仁最終點了點頭,「好吧!那就打一仗。」
「遵令!」
李歸仁處於一種兩難的境地,大舉進攻,他擔心唐軍弓弩強勁,自己會死傷慘重,可如果撤軍回營,這對他的士氣又是一個極大的打擊,說不定昨晚蔡希德被殺事件就會發酵。
但今夜他的心中有些遺憾,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次完美無缺的刺殺,最後失敗了,其實他是在賭,天降大雨,李慶安一定會來營門附近眺望自己的大營,他押中了,但天不絕李慶安。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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