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聽見他的聲音，臉上又紅了一紅，藉著吃桃掩飾在夜色中了。
既然不好開口，那就索性不要開口的好。章清亭佯作不知，慢慢啃著清甜的小桃，拉著不著邊的閑話，「嗯，這桃子真新鮮，味道也足，沒想到你家還有這手藝！一共栽了幾棵桃樹，一年能掛多少果？」
「我！」一人應了，賠笑著站了起來。
我們有什麼好見怪的？趙成材笑道：「老實一點好！不惹事，守本分！」
趙成材琢磨了一下，「我們那邊若是有人來，你們就推說不認得，直接讓他們都到老宅找我娘去！你們這邊岳父大人您看著處理吧，給錢是不行的，送兩盒糕點也就完了。」
王江氏開始訴苦，「大兄弟你是不知道，我們家大口闊的，光靠殺豬那點生意，日子著實過得艱難呢！以前是有你們關照著，才強上那麼一點，可現在幾個孩子漸大，光那每日嚼用都著實破費得很！現在趁著他老子和我還能動，幾個小的也能打打下手，就想讓你大侄兒出來找個營生。你想，要是真送到外頭去，我們做爹娘的也不能放心。這不一聽說你們家開馬場了，便想讓著你大侄兒先過來試試，你瞧著是不是能拉拔著點？」
章清亭正在無計可施之計，忽聽樓下元寶高聲喊道：「大姐！有新鮮的桃子，你和姐夫下來吃吧！」
章清亭瞧得詫異，居然是久未晤面的王江氏，還牽著自家的小閨女，那個小狀元王小翠，滿臉堆笑地站在那裡解釋著，「其實這不是買的，這是我們家後頭院子里種的，今年新掛的果，總沒捨得吃，瞧著熟了，便摘了些下來，送來給親戚們嘗嘗。」
這種時候，再說什麼都是多餘，行動吧！秀才腦子裡接到本能的命令，一面做著無謂的爭執，一面將章清亭往房間里推搡。
嗬！章清亭心內翻了個老大白眼，那你還去牛姨媽那兒幸災樂禍地說三道四？
「那……」www.hetubook.com.com王江氏是領教過她的厲害的，吶吶的不知該說什麼。
趙玉蘭卻知道自家點心不夠了，又要帶她去方家拿，張小蝶讓她坐著，自己過去要了，裝了滿滿一提籃，又用油紙蓋著包好，算是回了這份情。
「正是這話呢！」王江氏接著他的話就往下說：「我們家大勇可是出了名的好孩子，一點毛病都沒有的。」
此時半天掙脫不得，當下急得章清亭出了一身熱汗，「我……我沒想好……」
章清亭和趙成材對視一眼，這是要幹嘛？
王江氏見了他，先是拉著小閨女一起謝了師恩，方才又道：「本來早就想著來謝謝你們的，只是這家中也忙……」
可憐一世英明的章大小姐。此刻窘得連頭都抬不起來，只顧埋著頭瞧見自己那衣裳，根本就不知道正在一步步地逼進充滿了危險的大床。
王江氏把女兒往前一推，「家裡怎麼教你來著，快給嬸子問好！」
趙成材會意，「都好多年不走動了，應該不會找來吧？」
「誰說的？」章清亭死不肯承認。
王江氏訕訕地瞧了他們二人一眼，「這不就是想讓你們倆拉拔下自家侄兒嗎？給他也在馬場里尋個正經差事……」
「喲！是大嫂子來了啊？」趙成材在樓上好不容易平復了氣息，這才神色如常地到了前面，「怎麼這麼客氣？」
秀才老兄鬱悶之極，桃子！該死的桃子！誰沒事這個時候買桃子來？
王江氏這邊便把她家大兒子拉到小夫妻面前，「這是我家老大，今年十六了。瞧這體格，可是把幹活的好手！」
「今兒來，不為別的，就有一事相求。」王江氏終於開了口，「聽說你們家弄了個馬場，真是好大的手筆呢！我就說，像你們夫妻這麼能幹，就算是倒了鋪子，也能做起更大的來！」
「那你還得想到什麼時候！」這麼活色生香抱滿懷，還磨磨蹭蹭，糾纏不休，趙hetubook.com.com成材是個男人，該有的反應全起來了，氣息也明顯地急促了起來，反覆追問著，「娘子，想好了吧？想好了吧！」
「知道了又如何？」章清亭不解，「就算他們來了，咱們還這樣打發出去不就完了？」
就你會做好人！章清亭忿忿的白他一眼，卻叫小玉，「把那新鮮做的點心包上一大包，墊著油紙，給大嫂子裝籃裡帶回去！」
「那這不是送來一半了？」章清亭佯嗔道：「這個也太破費了！留著給家裡孩子們吃著解悶也好啊。」
章清亭知道這其中有古怪了，不過伸手不打笑臉的客，她也微微笑著，請她坐下，「客氣什麼？孩子既進了學堂，他們做老師的自然就得好好教導才是。你們家小翠頭一回就考了個第一，可真替你們長臉！」
章清亭微微頷首，聽她繼續往下說。
想來無人再來，閂了門張發財才皺眉道：「女婿，你家親戚多不多的？」
「我……我不知道！」章清亭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耍起了無賴。
王江氏卻趕緊沖了出來，「誤會！誤會！這是我兒子，老大！」
王江氏連連擺手，「不過是花些工夫料理，談不上破費不破費的。他們哪年吃不到？況且也不是個稀罕物，就是吃個新鮮罷了。其實……」
啊？王江氏一下怔了，「這……這麼快？」
那大男孩飛快地瞟了他們一眼，別彆扭扭地輕叫了一聲，「叔！嬸！」
張發財點頭，卻又發愁，「要是打發不走可就麻煩了！」
王江氏卻道：「是啊，也謝謝成材大兄弟這麼認真教我們小翠，也來瞧瞧你。」
卻見趙成材面有難色，已然回話了，「這個您可就說晚了，我們馬場的人已經都招滿了。」
不行！章清亭心下當時就否決了，她那馬場自己現在還拎不清呢，怎麼可能招一堆人回來白養著？
章清亭心裏也明白了，趙成材也不點破，只含笑道：「和*圖*書
既然是一同來的，怎麼不進來坐坐？快坐下吧！」
張發財搖頭，「哪那麼容易？才來這家不過是個虛親，沒好意思硬留下來，若是正經親戚，恐怕就不好辦了！」
跟個男子這麼摟摟抱抱的可是知書達理的章大小姐從來沒有過的。這秀才看似文弱，畢竟也是個男人，力氣總要較女子大些。若是以前孔武有力的殺豬女，制服這樣一個小秀才簡直是手到擒來。可換了害羞又愛美的章大小姐，這嬌生慣養了快一年了的身子，早把幹活的那些力氣跑光了。
章清亭道了謝，拿起一枚桃子放在嘴邊小口小口地啃著，眼睛上下打量著她，這王江氏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這時候巴巴地送這麼一大籃子鮮桃來，究竟是所為何事呢？
「哦！我方才洗得有點熱了，所以汗還沒下去呢！」章清亭抬起手背撫著滾燙的面頰。勉強找了個借口，心中暗把趙成材罵了個千遍萬遍！先沒顧得上瞧廳中情形，便問道：「這誰買的桃子？」
「我說的！」趙成材態度異常強橫。
趙成材一改往日的斯文，啊不！他是嚴格恪守著聖人的祖訓，欲行周公之禮，敦睦夫婦之倫。
章清亭覺得自己很是承受不起，要說那王小翠不過七八歲年紀，叫她一聲嬸兒還情有可原，可這孩子都這麼大了，站起來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管自己叫嬸，把人都叫老了。
章清亭匆匆下得樓來，還沒顧得上收斂神色，趙玉蓮瞧著納悶，「大嫂，你臉怎麼這麼紅？別是發燒了吧？」
「那可說不好！」張發財開始扳著指頭算，「我家那頭還有兩個兄弟，三個姐妹。閨女她姥姥那邊還有三四個舅舅，一兩個大姨，是不是啊？孩子他娘？」
直到小腿猛地好像撞到了什麼，她本能地往下一坐，才察覺坐到了軟綿綿的床上，章清亭真急了，窘得整個人像剛從開水裡撈出來的大蝦，還呼呼地冒著熱氣，「你真討厭！快出去！」ｈｔｔps://www.ｈeｔｕbｏｏｋ•cｏm.ｃom
趙成材略一思忖，眉頭一皺，猜到了幾分。
王江氏也不好再說什麼，拎著點心帶著一兒一女垂頭喪氣地走了。
這一家人對小玉頗好，雖指使她幹活，但生活起居卻沒有剋扣她分毫，連飯都讓她同桌吃，所以小丫頭很是忠心地踏實為他們做事，一聽章清亭吩咐，立即放下啃了一半的桃子，快手快腳地去裝點心了。
王江氏笑呵呵地道：「玉蘭已經送去了，這兒有洗乾淨的，你也嘗嘗。」
趙成材把話圓了回去，「這樣吧，若是日後我們這馬場還有要招人的地方，一定通知你們好不好？可現在真的是沒有空缺了。說句不好聽的話，縱是來了，我們連工錢都發不出呢！全得年結，也太委屈……你家了！」
「噯！」章清亭趁趙成材一愣神的工夫，趕緊應了一聲，把他推開，紅著臉就往外跑。
「那您今兒來……」趙成材實在忍不住了，不想再聽她這些奉承話，提點了一下。
「不管！」趙成材也不甘示弱，有樣學樣，「不知道那就是同意了！」
張羅氏伸出手指比劃著，「我們家加我一共五個，三個舅一個姨！」
「娘子——」趙成材也不多說什麼，就是不停地柔聲喚著，繼續拉拉扯扯。
趙成材客氣了兩句，「也沒什麼，空有馬場，沒幾匹馬，還都病著呢！」
以前在那個家裡，因為位高權重，族中親友雖有想來打秋風的，可也都比較收斂。章清亭見過母親大人處理，就把他們隨便安置在下人房裡，瞧心情打賞個幾兩銀子也就完事了。若是心情不好，連面都不照，光賞頓飯就把人打發回去也是有的，所以有些不以為意。
「你們是來找相公的吧？」章清亭心想著，自己又不做絕味齋了，她這一個賣豬肉的還來獻什麼殷勤？恐怕是為了孩子讀書的事情吧？
樓上二人俱是嚇了一大跳，好像被人撞破一般很是赧顏。
「怎麼了？」張發財趕緊出來瞧看，「和*圖*書你這人怎麼回事？在我家門口乾什麼？」
「那也是不得了的大買賣！」王江氏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羡慕，「這隻要有馬場，三五年的工夫。不就是個大馬場了？到時一欄一欄地出馬，可比我們殺十年豬都管用！」
「別局促了，元寶，這是你們同學呢！別光顧著自己吃，把點心拿出來招呼客人啊！」章清亭轉頭見小玉小蝶在後頭洗桃，趙玉蓮在伺候牛得旺吃桃，便叫弟弟，「銀寶，將這桃子洗幾個給方家送去。」
「你誰啊？蹲這門口乾嘛？」王江氏再一次被打斷了，趙玉蘭去方家送了幾枚鮮桃，後手扶著腰，慢慢地走了回來。卻瞥見自家門口蹲著一團黑影，倒是把她嚇了一跳，差點摔了手上的空盤子。
張發財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就快十家人了！但願他們都別知道消息才好！」
「嬸子好！」小姑娘很是赧顏，羞答答地叫著章清亭。
王江氏似是有話想講，眼神卻又左顧右盼，因這一大家子都在，有些不好開口。
「實在抱歉！」她開口拒絕了，「我們這馬場也是借錢才盤下來的，若說要拉拔誰，實在是沒有這個餘力。況且這馬場現在真不需要人了，要用也得用懂馬之人。大嫂子，真是不好意思，恐怕你是白走這一趟了。」
秀才也實在說不出侄兒二字，便含糊帶過了。
「樹就一棵，一年也只結這麼六七十個果子。」
她剛想開口，卻又被人給打斷了。
章清亭被她左一個你侄兒，右一個你侄兒說得雞皮疙瘩掉一地，心想著，若是收了你家老大，是不是後頭還有人跟著來啊？我家馬場倒成給你們養孩子的地方了！
王江氏賠著笑臉道：「這孩子就是老實，一錐子都扎不出一聲來，你們別見怪！」
趙成材一笑，「本來就不是什麼大馬場，統共那幾匹馬，要得了幾個人？而且那馬場全是粗活累活，說起來還不如殺豬呢！」
王江氏拍了兒子後腦勺一記，「快叫叔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