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508章 沖囍

十幾天後,喬仲達利用飛鴿傳書,帶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他請了太醫院的御醫,還有黃大夫共同參詳,擬定一份救治方案。
閻希南頓覺身上一輕,大喝一聲,「走。」扛著人就往馬車奔去,章清亭緊隨其後。
是的,救人,這才是當前最要緊的事情。
「不可能!」趙王氏歇斯底里叫了起來,「我媳婦怎麼可能這樣?我去叫她起來,我去叫她!」
既然都同意了,大夫現在就要動手了,趙成材讓爹娘全都退出去,由閻希南等幾個精壯漢子摁著趙成棟的四肢。
他再要趕過來救,就已經有些來不及了,只得用盡全身力氣把手裡的刀甩了出去,迎上那把長刀。
忽地,在更后一些地方,傳來更加尖銳與高亢的聲音,「快回去,那些礦工們暴動啦,快回去,那些礦工們要逃跑啦。」
趙王氏今兒過來,瞧見媳婦仍是毫無起色,未免又是一場嘆息。她這些時,也憔悴多了,小兒子大媳婦之間兩頭跑,哪邊都操著心,頭髮都不知白了多少根。
方明珠見張發財兩口子都騰不出手來,主動把喜妞和南瓜都帶在了身邊,讓他們可以全心照顧章清亭。又把張金寶勸回了永和鎮去,「你在這兒,也不過是打打雜,倒是好生把那邊的生意盯著,反能讓大姐能多安些心。」
媳婦還沒醒,趙成材沒空跟弟弟磨唧,直接就告訴他,「成棟,你的腿摔傷了,又沒好好接,那個骨頭現長歪了,日後縱是康復了,也會是個瘸子。現在哥哥讓大夫把你的斷骨重新打斷,再接一次,以後就不會落下殘疾,你可忍著些疼,知道么?」
而這一場特殊的婚禮,他們會來,一定會帶著最真摯的情意,送來他們的祝福。
經過幾天的嘗試,在正月就快過完的時候,確實看到了一定的成效。章清亭吃東西不再嘔吐了,可還是一點要清醒的跡象都沒有。彷彿陷入了一場無休無止的好夢,沉睡不起。
趙成材依舊守著章清亭,外頭的事情都是家裡人幫著他們辦的。他一直就在這間房子里,握著章清亭的手,不停地跟她訴說著兩人之間的一點一滴。
喜帖,如雪片一般發了出來。
趙成材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有大夫的地方去。
那大夫是一籌莫展,「要不你們趕緊回家,再去尋些好大夫來瞧瞧。老夫才疏學淺,實在是汗顏,汗顏。」
趙王氏和趙老實托著兒子,趙成材抱著妻子上了車,其餘人分作兩人一組,騎馬隨行。
不過幸好他們突如其來的這麼一鬧,引發了當地不明就裡的礦工們集體暴動,市集上有大批的人拼了命的四散逃走,讓那些打手和頭目們疲於奔命,他們才能順利逃脫。
趙王氏瞧兒子一臉鐵青,不斷安慰他,「成材,你別慌,媳婦兒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的。」
趙王氏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既自責又內疚,傷心欲絕,「媳婦兒,是我害了你呀,我就不該帶你來,更不該讓你陪著我往回走這一趟!」
趙王氏聞聽此言,跟大熱天落到冰窟窿似的,嘶聲道:「怎麼……怎麼會這樣?那她要一直醒不過來會怎樣?」
她說得又哭了起來,「縱是不好,這也是咱們家命里該招的事情,她還是咱們家的媳婦,總不得讓她老是這麼沒名沒份的,你說呢?」
現在,到底還有什麼能做的呢?
這是扎蘭堡有史以來最盛大的一場婚禮。也許並不豪奢,卻是足以讓人銘記終生。
可說是要走,到底還是戀戀不捨,有千萬個不放心,不忍離去。
「娘子,娘子,你睜開眼睛看一看,看一看好不好?你看鄉親們送給我們多少的祝福?每個人都在祈禱你醒過來,你為什麼還不醒?」
回程的路上,一路沉默,誰都沒有心情說話。
可趙王氏此來卻不是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和_圖_書,她有件大事要跟趙成材商量,「成材,你別怪娘提個不中用的建議。咱們要不辦場喜事,給媳婦沖一衝可好?」
「娘子,你放心,就是你不醒,我也不會納妾,也不會給喜妞找後娘,我們父女倆就這麼相依為命地守著你,守一輩子,好不好?你真想我們就這麼守一輩子么?那我和喜妞豈不是太可憐了……」
而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章清亭只知道本能地閉上眼睛,轉了一下頭,然後,就只覺得後腦勺上一陣劇烈的疼痛,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也許趙成棟還能拖一拖,但章清亭這樣頭部受了重創,絕對是拖不了的,必須儘快找人醫治才行。
回了家,趙王氏早給他準備好了香草艾葉,噙著眼淚,「傻孩子,你還不快點去洗個澡?難道明兒不要乾乾淨淨地去接你媳婦么?」
不約而同的,幾乎所有的鄉親在送上賀禮的時候,都帶來了一個平安符。按著扎蘭堡的風俗,拋在新房院前大樹上,讓那一樹經冬的蒼翠柏樹上生生地開出了無數黃紅色的小花,如掛了滿樹的小燈籠,絢爛奪目。
趙成材拿著妻子的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大姐,你睜開眼睛好不好?」
翌日。
「大夫!」趙王氏急得上前一把將他拉住,「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媳婦不過是頭上摔了個包,像他們小孩子不經常有的事么?怎麼會救不醒呢?」
馬車夫是騎馬高手,所以賀玉堂才特意派了出來,他就帶著一個趙王氏也絲毫沒有任何疲態,跑得輕鬆自如。閻希南可能馬技不如他,但他勝在孔武有力,雖然拖著另一匹馬上的趙成棟,也跑得不累。至於趙成棟,早就給馬顛得暈過去了,完全沒有知覺,也就沒有痛苦。
閻希南動作最快,雖然還扛著一個人,仍是奮力地扭頭,用蒲扇般的大手將章清亭一抓,往前推去,「快。」
趙成材始終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地守著妻子,不知道累,也不知道餓。
不僅是她,其他的親人們,也在無聲地支持著。
即便只有一朵,可那為了至親至愛的人落的淚,一滴已經彌足珍貴……
但願如此,趙成材也只得這麼衷心盼望,可若是有什麼……他不敢想,只能緊緊地摟著妻子,更緊地摟著妻子。
趙成棟那邊情況逐步穩定,就全甩給了楊小桃,反而是這邊,來得更勤些。本想讓柳芳搭把手的,只不知為何,趙成棟雖對楊小桃也有些意見,但在楊小桃誠心跟他懺悔之後,面上還能過得過,只是對這柳芳異常反感,每回一見她,就跟仇人似的,只是說不出來,嚇得柳芳仍是躲回地窖里。
趙成棟看著哥哥,雖是哭,卻同樣點了點頭。
整整三天,趙成材就這麼不眠不休地摟著妻子,一動不動,半顆水米都未曾沾牙。待張發財他們接到消息趕來迎接時,就見他跟換了個人似的,滿臉的鬍子拉碴,嘴唇上長了一圈燎泡,雙目赤紅,雙頰深陷。
可是現在,趙成材完全沒有心思去管那些事情,看著在昏迷中還嘔吐不止的章清亭,急得眼睛都紅了,「怎麼辦?現在哪兒有大夫?」
趙王氏就知道他肯定給忙糊塗了,「咱們不早就說好了么?等春暖花開的時候,要接媳婦進門的。從前定的日子就是二月初六這一天,新房那些全都準備好了,咱們要不也別改了,就在這日,給你們把親事辦了可好?興許媳婦這因為沖了喜,一下就好了呢?」
趙王氏落著淚,用力地點頭。這一回,她就是傾其所有,也要讓媳婦風光一次。
趙玉蓮和賀玉堂四處尋醫問葯,只要聽說哪兒有一線希望,一定千方百計弄了來。
趙王氏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無名之火,突然吼了起來,「都別嚎了,我媳婦沒事,不過是和圖書受了點傷,這有大夫,很快就能治好了都不許哭。」
大紅的蓋頭下,她的雙頰被胭脂點染得嫣紅可愛,眉黛唇朱,道不出的嬌艷動人。可是,可是在那脂粉的掩飾不到的地方,卻是蒼白的病態與無力。
將她扶出浴桶,用柔軟的棉布揩乾身體,一層層,一件件給她換上最漂亮的嫁衣。然後取來脂粉頭油,給章清亭描眉畫鬢,點唇染甲。
趙成材可半點不會跟人客氣,拿了長刺一下子就把那柜子鎖給撬開了,「救人如救火,你先給我,我以後出雙倍銀子還你大夫,您儘管開藥,有不夠的,我讓人去找本地藥鋪富戶家徵集,務必救救我娘子和弟弟。」
這瞬間的變故,發生得雖是極快,但已經有人反應過來了,「搶人啦,有人搶人啦。」
夥計們紛紛沖了出來,章清亭心中一慌,扭頭一看,就見有人正伸手對著自己肩頭抓了過來。情急之中,出於本能,反手就是一匕首揮去,正好割到那人的手指頭,痛得他慘叫一聲,頓了一頓,而與此同時,已經有更多的人追出來了。
趙王氏心疼兒子,但是一個字也沒有勸,只是在他累得受不了,倒在榻邊睡著的時候,給他蓋上被子。在該吃飯的時候,就在兒子手邊的小几上,不時地放上些熱騰騰的飯菜茶水,無聲地支持著他。
「行,娘,就照原定的這麼辦吧,別怕花錢,辦得風光些,把全鎮的父老鄉親們都請來,咱們既然要衝,就一定得喜氣洋洋。」
趙成材顧不得勸慰他們,扭頭來到章清亭身邊,捧著妻子冰冷的小手貼在臉龐上,忍了許久的淚,終於落下,「娘子,醒過來好不好?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成棟遭了這麼久的罪,大夫都說他沒事了,你不過是挨這麼一下子,怎麼能有事呢?你要是出了什麼事,讓我怎麼辦?」
後面的人反應過來,立即也牽了馬出來追趕,且不論他們到底是要幹什麼,光憑這行止就非常可疑。
趙玉蘭連生意也不做了,每天從早到晚守在這裏,給哥嫂做飯,哪怕餵給章清亭吃的粥十有八九又要吐出來,她還是不厭其煩換著花樣給她做。
趙王氏聽得心頭剛放下塊大石,大夫又告訴她一個噩耗。
閻希南趕緊查看了一下地圖,「現在只能去當地縣衙了,搞不好那些人還會再追上來。那兒有個市集,應該找得到大夫。」
「抓住他們,快抓住他們。」
章清亭見勢不妙,讓婆婆留下,一貓腰舉著匕首就躥了下來,她站在一旁倒是看得真切,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幾道繩索割斷了。
「娘!」趙成材死死地把她拖住,目眥欲裂,「您就別再折騰她了,聽大夫的話,咱們再等一日,若是明日娘子還不醒,咱們就回家!」
趙成材堅決搖頭,「成棟還這麼年輕,如果弄成了瘸子,這讓他往後的日後怎麼過?難不成一輩子都讓人把他當成個殘廢養著他?現在重接還有機會,拖得再長,就什麼機會都沒有了。成棟,你自己說呢?」
可惜,仍是沒有回應。
「沒事兒放心,有我們呢。」在岳父母再三的保證之下,趙成材終於回去了。
章清亭是會騎馬,但從來沒有這樣長途快速奔襲過跑不了一時,她就覺得自己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心也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頭越來越暈,越來越暈,身子像是掉進起伏的汪洋里,讓人恨不得一頭栽倒下地,徹底求個安穩平靜。
趙成材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嘲地笑了,從頭到腳洗得乾乾淨淨,對著鏡子把自己收拾得齊齊整整,這才安心地去睡了一覺。
大夫一個個地來了,又一個個地走了,葯一副副地倒進藥罐子里,又一碗碗地端出來,給章清亭灌了下去。
章清亭藉著他的這股力,死命地踏上馬蹬,馬車夫在上前提了她一把,章清亭終於上hetubook.com.com來。閻希南不用人幫,先把趙成棟扔一匹馬上,再飛身躍上另一匹馬,「走。」
將最華貴最美好的首飾一件件給她戴上,裝扮出最美麗的新娘子。最後挽好髮髻,戴好鳳冠,扶著她坐在貴妃榻上,等著人來迎接。
京城裡已經托閻大人,利用官道遞了消息到喬仲達那兒去了,詳細敘述了章清亭的病情。當然,與此同時遞上去的,還有趙成材的一份摺子,求陛下親覽的一份沉甸甸的摺子。
「娘子,你看,這婚禮全是按著你的意思辦的,所有的東西都是按著你的喜好布置的。你高興么?娘都沒有怕花錢,處處都給你辦得體體面面的。你看這兒,就是剛才我們行禮時,她給的紅包。你看這裏頭,裝的是金鎖片呢,純金的,她是拿你當小孩子了,怕你留不住,要拿鎖片鎖住你……」
大夫異常為難地說出實情,「若是一直醒不過來,這人就會慢慢消瘦,跟活死人似的,也撐不了多久……」
新婚的紅是所有的紅當中最為熱烈,最為濃艷,最為喜慶,最為耀眼的紅。可在這樣的一片本該充盈著吉祥幸福的紅里,好似什麼都被硬生生撕去一半。就連那要相伴燃燒到天明的龍鳳紅燭,都在攜手流淚嘆息。
等章清亭離開了,不怕吵到她了,張發財等一大家子這才捶胸大哭起來,「我的女兒呀,你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淳樸的鄉親們,已經自發地有許多人來探望過了,儘管並不能看到病人,儘管手頭拮据的他們不過是送上幾句祝福的話語,卻也給了張、趙兩家人莫大的安慰。
這是幾乎所有的人在見到章清亭時就要說的一句話。從前擁有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失去了,那越發地讓人體會出那一雙眼睛帶給他們的無限希望與活力。
觸目所及,是鋪天蓋地的紅。
趙成材心中一怔,聽出來母親的言外之意了。若是章清亭真有個三長兩短,畢竟還算不得自己正經妻子,死後連在趙家一個牌位也沒有。
撫著她身上那因為長時間昏迷而鬆軟虛弱的肌膚,兩個妹妹的淚是怎麼也止不住。最好的香油,最細緻的手法,等把章清亭洗乾淨了,二人卻是累出了一身的汗。
京城裡寄來的診斷書,趙成材已經反覆摩挲得都起了毛邊了,該做的他已經全部照做了,包括在章清亭耳邊說話,甚至狠心把喜妞弄哭,抱過來給她聽,用母女連心來刺|激她。
拉開門,趙成材帶著微笑與滿滿的自信踏出家門。
尤其是那個被章清亭割傷手指的傢伙,更是滿臉戾氣,誓要報仇,一馬當先,窮追不捨。
等屋子裡總算安靜下來了,又過了許久,大夫才汗透衣襟的和趙成材一起出來,趙成棟是痛暈過去了,但腿已經接好了。身上的傷口多數是皮外傷,再加上嚴重的飲食不調,需要慢慢調整。至於他的啞巴,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沒有被割舌頭,是灌了啞葯,雖有大半年了,但也不算太長,大夫說這個也可以治,當然恢復不到最好的時候,但開口說話卻是沒問題的。
每當這時,章清亭是會出現反應,眉頭會皺緊,那一臉的焦急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可就是醒不過來。急得趙成材有時都想扒開她的眼皮看一看,到底是什麼粘住了她的心。
趙成材沒有想到,他們在這兒等了一時,等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副情形。
直到初六的前一日,張發財老兩口才過來跟他說:「成材,雖說你們是破鏡重圓的夫妻,但今兒你無論如何得回去,明兒到了良辰吉時來接她才是正經。縱是不顧忌別的,多少也得討個吉利是不?」
她這一嗓子,把眾人都給鎮了一下,趙成材本來紛紛亂亂的腦子,突然就冷靜了下來,啞著嗓子道:「都別哭了,趕緊回去救人吧。」
「知道。」李鴻文心裏難受極了,www.hetubook.com.com旁邊早就準備好了軟榻,張金寶一面抹著眼淚,一面領人小心地把大姐從車上抬了下來,然後一路飛跑著就往家裡送。
趙成材再不遲疑,當即就要趕回家去,就是再上京城,去請黃大夫,請御醫,他也一定要把媳婦救回來。
「現在麻煩的是少夫人。她是頭部受到重創,淤血不散,所以才造成的一直昏迷。現在雖是給她灌了些葯,只能控制著不讓病情惡化,卻起不到多大的效果。」
可是張小蝶最後再凝視了一眼,卻忍不住再一次淚濕了衣襟。打扮好的章清亭美得就像一幅畫,可再美的畫也是釘在牆上靜止不動的。如果可以,她寧願洗去這副美麗的表相,只求大姐能夠睜開雙眼。那裡,才有這世上最美的風景。
趙成材不要這樣不會說話不會動的娘子,他要他從前那個充滿活力,鬥志昂揚,喜歡耍些小心機,喜歡使些小性子,喜歡窮講究,他卻深深喜歡著,也喜歡他的娘子。
當房間裡頭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趙王氏兩口子是抱頭痛哭。就算是這孩子有錯,可遭了這許多的罪,也實在是太可憐了。
「還有我,以後我可怎麼辦?白天我可以去學堂教書,可晚上回了家,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誰來陪我說說話?誰來打扮打扮我?我的衣裳髒了找誰洗,鞋襪破了找誰補?萬一哪天我也生病了,誰來照顧我?」
淳樸的鄉親們從四面八方湧來,穿著過年時的盛裝,敲鑼打鼓,舞起了正月十五才有的火龍和獅子。用他們力所能及的方式,獻上他們最誠摯的祝福。
章清亭無法回答。
那一種痛楚,趙成材形容不出來。就好像是自己的心生生地給挖去了一塊,只余漏著風的寒涼,填不滿的凄惶。
李鴻文紅著眼圈,上前拍拍趙成材的肩,「成材,現在回來了,沒事兒啊,凡事有家裡幫你撐著呢先放手,讓人趕緊把大姨抬屋裡去,這鎮上的大夫我都替你請回來了。玉堂帶著人已經去附近找名醫了,這一兩日就能回來你先放手吧。」
現在馬車只剩下一輛,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扔了,只留下衣裳給章清亭和趙成棟墊著舒服一些。
章清亭聽不清楚,卻本能地回了一下頭,卻正好對上不遠處一張無比仇恨的臉。
等雞叫過一遍,張小蝶和方明珠就起來了,她們昨夜一直就在這兒陪伴著她們的大姐。此時扶著章清亭起來,打來熱水,小心地替她洗浴,更衣。
吉時到了。
「危險。」閻希南聽到動靜,也回了一下頭,就見一個男人高舉起一把長長的馬刀,就往章清亭面門上砍去。
等終於找到當地縣衙,除了值班的小吏,都回去過年了,是什麼忙也幫不上。不過幸好這兒的大夫還在,而且衙門裡還有縣太爺收集的不少好藥材。
事不宜遲,馬上就走。
張小蝶成日是馬場娘家婆家三頭跑,大姐的生意是一刻也不敢耽誤的。
趙成棟找回來了,卻已經變得面目全非,要不是解開他的衣裳,看到那幾處自幼的胎記,趙王氏都不敢最後確信,自己的小兒子終於找回來了。可這遍體鱗傷,尤其是一條腿,潰爛得不成樣子,也不知救不救得過來。
趙成材無數次都告訴自己要保持微笑,可當他不經意地一回頭,看見那株凝結著無數心意的樹時,還是忍不住瞬間就潸然淚下了。
眼淚,一滴滴落在章清亭的臉上。
什麼?
漫長的一夜過去了,章清亭還是沒能如期盼中的醒過來。
救治了一夜,趙成棟先醒了,見著親人就是放聲痛哭。
張發財看著女兒,老淚橫流,「閨女,明兒就是你好日子了,你醒來好不好?」
趙成材聽得一愣,喜事?
尤為讓人憂心的還有章清亭。多虧了閻希南最後那一刀,將那人的刀鋒給震偏了些,但那刀桿依舊是重重磕在了章清亭的後腦勺上,和圖書在她頭上鼓起小孩拳頭大小的一個包,表面上的傷口不深,只出了一點血,但整張臉卻白得跟張紙似的,冰涼得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誰也不忍心多說什麼,而一看到他懷裡跟蠟人似的章清亭,一大家子都哭了。
只有章清亭,難受得不行。可還得死命地向前跑,但仍是落到了眾人後面。耳邊除了風聲,還有漸近的馬蹄聲,獰叫聲,說什麼,她都聽不清楚,只知道那動靜是越來越近了。
那大夫當然沒話可說,就是那小吏也不敢說什麼。官大一級壓死人,趙成材可是從四品的翰林,就是眾目睽睽之下干這搶劫的勾當,也由得他去了,反而還得盡全力配合,生怕在自己的地頭上弄出事來。
「只要你醒了,以後這個家就是你說了算的,娘說她再不會跟你慪氣了,什麼事情都是你說了算,這話可是她方才在喜堂上當著所有鄉親的面說的。她還誇你了,說讓你當家不是怕你,是因為你是個賢惠的好媳婦,她心甘情願聽你的……」
待他三馬向前一衝,馬車夫甩開長鞭,利用馬匹向前一躍之力,將那車廂抽翻在地,暫且阻攔一下,也撒開馬蹄往前狂奔。
馬車夫一看這可不好,迅速將韁繩砍斷,把趙王氏拉到自己馬上,找了個牆體,利用它和車廂之間的拐角給大家騰出一個小小的空間,「快上馬。」
扎蘭堡的父老鄉親們在拿到手裡的同時,心頭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感覺。沖喜,雖然仍舊是沾了個喜字,卻因為多了前面那個沖字,生出無限的悲涼之意。
同樣內疚的還有田福生,「我當時就該跟著一起過去的,怎麼著,也不能讓嫂子吃這樣虧啊!」
大夫嘆息,「這可跟小孩兒不一樣,小孩兒的頭骨是軟的,有時摔兩下,因為自己會長大,就覺得好像沒什麼大事。可令媳已經是大人了,頭骨已然堅硬,再被人打成這樣就很危險了,雖然出血不多,但內傷很是嚴重。你們在這兒最多再待兩天,若她能醒過來便罷,若是再醒不過來,可真得趕緊去找別的大夫,可別耽誤了病情!」
這一刻,趙成材真不知心頭是什麼滋味,明明是歡天喜地地要準備婚禮,卻不料竟遇到這樣的事情。不過他欠了娘子一個婚禮,他是應該還她的。
「岳父……」李鴻文想上前勸勸,卻是自己也忍不住眼淚使勁在眼眶裡直打轉。
趙成材抱著妻子,渾然不覺,不知何時,在她的眼角也滲出一滴淚。和他的淚混在一起,緩緩的,緩緩地滲進大紅的喜衣里,洇開出一朵花。
張小蝶、方明珠等人更是哭得一塌糊塗,那此起彼伏的哭聲交織在一起,刺|激得趙成材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一陣一陣地發暈。
趙成材早已換好了大紅的喜袍,帽插雙花,端端正正坐在椅上。聽著漸漸逼近的鑼鼓,他站起身,再一次整肅自己的衣襟。今天,他就要去迎接自己最美麗的新娘了,當然要做最英俊的新郎官。否則,萬一娘子睜開眼,那該多失望?
趙成棟哭得更大聲了,趙王氏心疼得直掉眼淚,「成材,非得讓你弟弟重接一次么?要不這樣就算了。」
「以後妞兒大了,要梳漂亮的頭髮,要穿漂亮的衣裳,誰來給她打扮呢?我肯定是不會的,娘也不會。別到時真弄個鄉下丫頭出來了,可是你不醒,我們的喜妞就只好變成土裡土氣的鄉下丫頭了,你都狠心不管的么?」
趙王氏也是一夜未眠,流了一夜的淚,跑遍了全城,買了最好的十幾床棉絮獸皮,給章清亭搭了一個最溫暖最舒適的馬車,不讓她受到一點顛簸。就連對趙成棟,她也沒有如此的盡心儘力。
趙成材如夢初醒,「是我糊塗了,我這就走,馬上就走。」
趙成材木然地抬起眼看著他,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慢慢地鬆開僵硬的手臂。沙啞著聲音吩咐,「輕……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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