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亂象

三娘子緩緩睜開眼,眼神幽暗動人,更有一種別樣慵懶之美,「你說的很對,這樣下去真不成,是該想個法子啦。」
「鍾金哈屯,等你生下孩子,我就去找母后,不,去求張居正,讓他們同意讓你入宮好不好?我會建一座大大的宮殿給你,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開,可好?」
只有木者奐傻子一般痴痴望著來回顫動不休的帘子發怔。
聲音痛若狼嗥,把個小阿香駭的瞪大了眼,蒙人豪放不羈,喜歡就是喜歡,從不來不遮不擋,可是象木者奐這樣的阿香卻是從沒見過。
和平已被打破,亂象已生,危機四伏,牽扯其中的漢蒙藏回四族人民更是惶恐不安。
風迷了眼?可為什麼眼淚一直流個不停?
「鍾金哈屯,你不要走,我這輩子都聽你的話還不行么?」
「這幾日歸化城裡難民越來越多,再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漢書中有一句成語叫三人成虎,一個人跑了可以帶動十個人,十個人便可帶動百人、千人……長此以往,必成大患,不可不早做綢繆。」
「扯力克志大才疏,有頭卻無腦子!受了火赤落部的鐵丹汗蠱惑殺了明軍闖下大禍,只是我想不通的是,鐵丹汗和鎮守寧夏城的哱拜乃是世代死敵,他如今屯兵洮州,與哱拜的寧夏城相隔不過一道洮河,卻為何遲遲不見他發兵,這事可是稀罕。」
哱承恩點了點頭,「正是!」
輕嘆一聲,暗香流動,人已遠去。
卻是劉東暘實在忍不住,抱著肚子笑得打滾。
說話的是哱承恩,自從哱拜于萬曆十七年致仕在家后,子繼父職成了新一任寧夏副總兵兼指揮使。
摸鬍子的動作停了下來,深埋在肉中的眼睛撐開厚重的眼皮,半晌沒有說話,哱拜似是陷入了沉思。
萬曆十九年春,睿王朱常洛帶領自已三千和_圖_書虎賁衛連夜出城,走的低調淡然,沒有驚動任何人,等朝中那些大臣得到消息的時候,已是在三日之後了。
趙南星上這封摺子,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在後邊推波助瀾。
「那海已經走了幾日,估計早就到了洮州,扯力克應該知道了我的意思,難道說他真的要一意孤行,執意與明朝為敵?」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
「可是那個辦了山東一省官員的皇長子朱常洛?」
自從皇上委任睿王為甘寧安撫使的旨意一經發出,頓時在朝堂上引發一片軒然大|波。
幸虧他們還有三娘子,在蒙古族人心中這位嫁了黃金家族三代首領的奇女子,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
忽然覺得臉上熱熱的似有蟲子在爬,原來以為自已忘了那個人,到頭來卻是自已在騙自已!
從明朝成化年間起,寧夏、陝西、甘肅形勢最為嚴峻,圍繞著河套地區,朝廷與蒙古各部展開了反覆爭奪,後來經過隆慶和議,明廷與蒙古各部結束了敵對狀態,但是西北局勢仍然不安穩。
「哱爺你別罵我……哎喲笑得我肚子痛,才三千好乾嘛,就這個能平得了扯立克?這不是純他媽的在扯蛋么?」
萬曆九年時三娘子嫁二代順義王辛愛時,曾在歸化城大宴四方草原貴客,那一天木者奐初見三娘子,從此廣袤無際天空上所有星星全都失去了光茫,一望無野草海上所有的花朵全都失了明媚。
土文秀人如其名,自從跟著哱拜以來,深得其信任,每有大事不決,往往全憑土文秀一言而定。
「夫人,您快看木者奐大人,獃獃的好象一個傻子哦。」
阿香掩嘴憨笑,「有夫人在,我可不怕他!咱們王府的人都知道,木者奐大人只聽夫人的話。」
劉東暘冷哼一聲,「土秀才和圖書,老子就看不慣你這個調調,前怕狼后怕虎!聽說你前些日子霸了一房小妾,被人告發,讓黨馨那個狗賊打了二十大板?這屁股打破了,該不是連膽子也被打破了?」
哱承恩皺起了眉頭,臉色陰沉不定,他也不太敢相信這個數字。
三娘子長眉微蹙,「你先出去吧,我有點累,想歇一歇,外頭那些事情,勞煩你先幫我擋擋。我估摸著這幾天明廷那邊也該來人了,佛祖保佑若是來個象你一樣的明白人,這場戰禍自然平安無事,若是來個糊塗人,這筆帳且有的算呢。」
土文秀瞬間氣得發抖,猛得將身站起,伸手指著劉東暘臉紅脖子粗,「你……胡說!」
三娘子燦然一笑,擊掌讚賞道:「木者奐就是木者奐,果然明見千里,那依你看現在我要做什麼呢?」
三娘子嘴角含笑看了木者奐一眼,「果然是咱們蒙古草原上最聰明的智者,你來說說,這個局要怎麼破才好?」
三娘子擦去臉上的淚,將阿香拉了起來,笑道:「不關你個小妮子的事,是我被風迷了眼啦。」
許久沒有聽人叫過這個名字,乍聽入耳渾身為之一僵。
提起扯立克,木者奐眼底閃過一絲不屑。
忽然一陣狂笑聲起,眾人為之側目。
回憶如墓,淡薄如素。
摺子是時任吏部考功司朗中的趙南星寫的。
二人相處的久了,那怕就是哱拜的一個眼神,撅下屁股,土文秀就知道這位草原土狼的心裏在想些什麼。
別說哱拜為之一愣,就連一直沒說的咯雲、土文秀都是一怔。
有她就有和平,這點不但是蒙古人這樣認為,也是生活在甘肅寧夏一帶所有人的共識。
朱常洛微微一笑,「父皇何須為難?您只須把這些摺子一概留中不發,他們鬧得再凶,您只作是春天來了,鳥兒叫得和-圖-書聲音大一點吵一些也就是了。」
寧夏城總兵府,牛高馬大一臉橫肉的哱拜大馬金刀的盤踞在座,一隻手不住摩挲著嘴角兩撇彎月鬍子,一對長在肉中的小眼,抬起眼皮眨動時凶光直冒。
木者奐抬眼著了一眼三娘子,躊躇一下,終於還是開口。
一時間奏摺上疏雨點般遞了上去,無一例外全是要求皇上收回成命,馬上派兵前去剿滅扯力克,以正大明天威,否則邊境諸獠必會上行下效,永無寧日。
「想來他不會也不敢違逆夫人的意思,若說到現在沒有回兵,想必是因為殺了李聯芳和二千多官兵這筆官司,生怕既便是現在退了兵,但大明朝廷那邊會就此罷休么?」
相見不如懷念,懷念不如忘卻……
還有一個許朝前往洮河一帶辦事沒來,現在能在這裏坐著的,全是哱家班中的核心成員。
「你都看到了,祖制有定,他們說的有理有據,這些言官太過兇悍,這下連朕也不能拿他們如何。」萬曆陰沉著臉,一臉的不高興。
「鍾金哈屯,這是我在內庫給你挑得最好的玉,只有它才能配得上你!」
摸了把頜下山羊鬍子,咳嗽一聲,「這個小王爺來意如何確實難猜,眼下一動不如一靜,咱們能做的先做好準備,以不變應萬變乃是上策!」
情之所鍾,雖百死猶不悔。
三娘子笑容凝固在嘴角,思緒如同長了翅膀飛過了時光,回到了那個人的身邊……
被萬曆叫進宮的朱常洛拿起這份奏摺看完后,忽然就笑了。
「鍾金哈屯,你慧珠早握,何必又來逗我。」
痴痴的看那張絕美的臉,眼中赤|裸裸的愛意幾乎無法遏止流露出來。
無論何朝何代,只要戰火一起,倒霉的永遠是無權無勢的老百姓。
「阿瑪,朝廷那邊來消息了,說是睿小王爺已於三日前和_圖_書秘密來甘,你說咱們該準備點什麼不?」
下首一溜坐著幾個人,以現任寧夏副總兵哱承云為首,下邊坐著土文秀、哱雲、劉東暘。
言語之中對於扯力克極盡鄙視,可是三娘子卻絲毫不以為忤,在她看來,木者奐對於扯力克的評語很是公正。
皇上與睿王在乾清宮議事,龍顏大悅,放聲大笑的事很快的傳了出去。
萬曆愕然的瞪著眼看著朱常洛,良久忽然哈哈大笑出聲。
「才三千?」
沒有人知道此時宮內,已是幾度風雨欲來波詭雲譎,絲毫不遜於洮河邊境的鐵蹄強弓千鈞一髮。
除了要求皇上撤回成命,更將矛頭指向了朱常洛,講明自太祖時起,除太子可以參政之處,藩王一律不許問政。
身後忽然傳來木者奐一聲大吼,「我知道你心裏藏著一個人,你不喜歡我叫你的名字,我不叫就是了!你只要記著木者奐這輩子心裏只有你一個!」
這些摺子中有一本引起了萬曆的注意。
大明京城內春光明媚,處處鳥語花香,街頭巷尾人流擁濟,一派百業興盛之景。
趙南星是顧憲成的人,顧憲成是東林黨人,趙南星是東林黨最重要的骨幹。
萬曆十九年,以蒙古黃金家族的扯力克和火赤落部的鐵丹汗兩大股勢力重兵集結,屯兵于洮河邊上,其勢洶洶直逼寧夏城。
阿香本能覺得這說法實在站不住腳,皺眉想個不停,還沒等她那小腦袋瓜轉起,再看三娘子已經踽踽獨行去得遠了,不由急叫道:「夫人等等我……」
哱拜默然不語,忽然將頭扭向土文秀。
可是消息傳到了儲秀宮,鄭貴妃異常的沒有絲毫所動,只是臉更白了一些,牙咬得更狠了一些。
這讓此刻在室內恭敬立著的一個人十分心痛,正是順義王府內木者奐。
「還有……你要記著,我早就是明朝欽封m•hetubook•com.com的一品忠順夫人,鍾金哈屯這個名字以後……不要再叫了,我很不喜歡!」
「聽說……只帶了他自個三千虎賁衛。」
劉東暘一拍桌子,「管他來的是誰,什麼皇長子小王爺的,關我們鳥事,這是咱們一畝三分地,上到這地界來,就得認咱們哱家這塊金字招牌,是龍得盤著,是蟲就爬著,否則就給他個顏色看看!」
歸化城內順義王府內,三娘子一身便裝,脫去繁瑣裝飾的她減了幾份雍容華貴,卻增了十分嫵媚嬌艷,只是眼角眉梢頗見疲色。
木者奐是草原上蒙古阿勒泰部落的王子。
木者奐嘴角冷笑,「想讓他退兵,除非明朝那邊不再追究此事,否則這一戰必然難免。」
渴望和平的人們無論遠近從四面八方一齊涌到歸化城,求見三娘子,請她出來主持大局。
跟著三娘子小婢女阿香天真爛漫,毫無機心,轉頭頻頻偷窺木者奐。
大多數人對這個消息都表示很意外,從這次睿王從濟南立了大功回來,皇上對待睿王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好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太過了些……
木者奐見她輕笑婉盼,心裏一陣急跳,連忙轉開了眼。
三娘子忍不住笑出聲來,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個傻丫頭,這話若是讓他聽到,以後可有的苦頭吃,若說他是傻子,這天底下就沒有聰明人啦。」
看著停住腳步的夫人,阿香臉上笑容消失不見,期期艾艾道:「是阿香說錯了話惹夫人不高興,夫人不要生阿香的氣。」
哱拜瞪了他一眼,「不可大意!你們不認識周恆我可認得他,連那隻滑不溜手的老狐狸見過多少大風大浪,居然都栽在這個小皇子的手中。」轉頭問哱承恩:「老大,有沒有打聽到他帶了多少兵馬來?」
這四人中一個親兒子,一個乾兒子,土文秀是軍師,劉東暘是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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