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宮變

朱常洛散漫的目光終於回了神,點了點頭:「嗯!」
世間有很多東西很多事解釋不清,聽著玄之又玄卻又不得不信。
只有阿蠻叫道:「朱大哥,帶上宋師兄去!」
就在這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朱常洛和葉赫凝神望去,見一隊儀仗匆匆而來。雪地陽光照耀下快速前來金色鳳輦華美驚人,能有這種排場的,縱觀六宮內只有儲秀宮中的鄭貴妃一人。
「闔宮所有的奴才全被拿下拷問,奴婢見機不好,才跑來了這裏,求殿下救救娘娘……救救娘娘吧!」
「糟不糟現在說來還早,且看著吧。」
身後還有一個小小身影,卻是阿蠻。
朱常洛上前一步:「兒臣參見鄭娘娘。」
來到坤寧宮門口,便被錦衣衛的人攔了下來。
那個守衛不敢多有怠慢,連忙行了禮,和邊上的人交待了幾句,撒丫子跑進去了。
流霞和塗碧膽子小,已經是駭得瑟瑟發抖,小福子圓圓的臉上全是汗珠子。
抬起頭正對上鄭貴妃的臉,對方笑如春風的眼底帶著赤|裸裸絲毫不加掩飾的陰冷嫉恨。
沒等他想多久,鄭貴妃的車輦已到了坤寧宮。
阿蠻瞪大了一雙又黑又深的眼眸,不住眼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神情中只有好奇,不見驚懼。
回過神來的朱常洛搖頭苦笑,忽然低眸嘆息道:「……幸虧你回來了。」
一場交鋒下來,鄭貴妃沒有沾到任何便宜,怒極反笑:「狡童奸滑,生得好一張利口,且走著瞧吧。」
繪春喝了口茶定了定神,顫聲道:「昨晚皇上到坤寧宮來,皇后喜歡的緊,命咱們擺宴同飲,再後來皇上就留在坤寧宮沒有走……」繪春的臉上一絲笑意忽然斂去,臉色越變越白,聲音也變得發乾發緊:「可是到今天早起的時候,奴婢等人正在外頭準備巾帕熱水伺候著,忽然聽到……聽到……」
朱常洛嘆了口氣,湊到和圖書她的耳邊,聲音低而清析:「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娘娘何必張狂過甚?」
流霞搶上前去扶起了繪春坐好,塗碧早就倒來一碗茶,捧著茶的繪春目光獃滯,渾身顫抖,好象陷入了極大的恐懼當中不能自拔。
她怎麼現在才來?
回頭一看,急匆匆奔來的正是背著藥箱的宋一指。
守衛長著眼自然識得這位是睿王,躬身行了一禮:「太後娘娘有命,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坤寧宮,殿下請稍待,容我們通報一聲。」
朱常洛轉過頭吩吩小福子:「我們先行一步,你帶著宋先生隨後就來。」
自從永和宮一役后,朱常洛和鄭貴妃撕破了臉,再不也肯叫她母妃,只叫娘娘。
想起那個先是對自已淡漠無視,後來又對自已諸般愛護的皇上,朱常洛忽然醒悟……其實他對自已真的不壞,就算自已在宮中備受冷遇想著法對他諸般頂撞,就算自已大聲斥責他對自已沒有舐犢情深時,他也沒將自已怎麼樣,反倒是幾次出手回護……
鄭貴妃不找事,朱常洛自然不會惹她,見她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側過了身微微躬身相送。
一揮手中絲帕,昂然往坤寧宮進去了。
走過朱常洛身邊時,鄭貴妃微微頓住了腳步,臉上帶著春風一樣淡雅得體的微笑,輕側下了頭,用只有兩個人才有聽到的聲音道:「你的靠山倒了,本宮倒想看你還拿什麼和我爭?其實……最該死的就是你這個雜種,你為什麼不去死?」
小印子緊跟著鄭貴妃往裡就走,經過朱常洛時躬身施了一禮,垂在袖子的一隻手,露出了三個手指頭,在他的背上鄭貴妃踩著的那兩個腳印在陽光下分外刺眼。
「這時候,好多人闖了進來,有錦衣衛、有太醫……最後太後娘娘也來了。」
「原來你也在這兒,為何不進去瞧瞧?」鄭貴妃臉上似笑非笑,口氣陰陽和_圖_書怪氣:「你的母后這個時候正在裡邊受苦呢,怎麼王爺偏生就在這清閑呢?若是讓你的母後知道,指不定得多心寒呢。」
阿蠻跳到繪春面前:「喂,大嬸,我問你那個什麼皇上死了沒有?」
瞬間一個個臉色頓時發白,原來不是皇後有事,是皇上出事了?難怪繪春如此的驚惶失措,如同瘋障,皇上是天,天塌在了坤寧宮,誰能不慌?
阿蠻一對大眼骨碌碌轉個不停,忽然大聲道:「帶上我,我也要去。」
就在鄭貴妃進宮后,腳前腳后跑出一個人,瘦小機靈,喜眉笑眼,正是王安。
小印子忽然湊了上來,聲音低且急促:「娘娘,太後娘娘還在等著咱們呢。」
小福子哎了一聲,轉身一陣風一樣的飄了出去。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臉寒霜,配著一地炫目白雪,連呵出的氣都帶著幾分刺骨的冰寒。
這兩個問題忽然就在朱常洛的腦海中打了個盤旋……
繪春斷續不定的話說得倉皇混亂,可是朱常洛還是聽懂了!
小福子慌慌張張的闖了進來:「殿下,坤寧宮的繪春姑姑要求見您!」
這個醒悟來的太突然,突然到他自已都有些震驚而出神。
葉赫上前一步,低喝道:「瞎了你們狗眼,這位是睿王殿下,你們誰敢阻攔?」
再也忍不住的朱常洛幾步踏上,一把抓住繪春肩膀,厲聲道:「快說,皇上怎麼了,皇后又怎麼樣?」
她也來了?
門口守衛好象早已經得了訊息,不但沒有阻攔,反而一齊躬身施禮。
坤寧宮外已經被密密麻麻的上直衛、錦衣衛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殿下快去坤寧宮,救救娘娘吧。」說完這句話后,繪春伏在地上哭得說不出話來。
鄭貴妃按品級大妝,一張臉美得驚人,可在朱常洛看來她就像一朵盛放到了極致的花,隱隱有了凋零的意味。
朱常洛微微一怔,不讓進的時hetubook.com.com候焦燥莫名,真的讓進時,忽然有些莫名的恐慌,先前來的時候就已經起了疑心,適才見鄭貴妃后,朱常洛已經可以斷定,這是一場陰謀!
「你……」鄭貴妃敷了重粉的臉霍然變色,呼吸變得粗重,伸出纖纖玉指點著朱常洛,近乎怒不可遏:「你放肆!」
傳說一些器物日夕與人氣相接,用久了便會生出靈性;比如玉、比如劍,還有一樣東西,便是筆。
看著鄭貴妃臉色一變,朱常洛猛然踏上一步,眼底似冰雪浸水,語氣奇寒透骨:「莫不是娘娘已經知道坤寧宮中已經發生了什麼?或是說……這裏面發生的事是娘娘一手所為么?」
看著繪春的樣子,朱常洛終於知道為什麼小福子會慌慌張張了。繪春是跟在皇後身邊的老人了,在宮中幾十年出了名的是一貫的老成持重,可是今天完全換了形狀,頭上髮髻已經完全披散開了,一道道的又是汗水又是淚水糊了一臉,赤著一隻腳,神情惶急,形容狼狽。
從繪春的描述中,朱常洛可以判斷出這次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皇上在皇後宮中留宿一夜,為什麼就出了事?是暴病還是怎麼樣?心中諸般念頭有如潮汐拍岸,此來彼去,斷續不絕。
在外邊一堆守衛太監們眼中,這兩位傳說中針鋒相對的貴人,此刻言語交談,神態親密,那裡有一分半點的不合跡象?
「職責所在,理所應當。」朱常洛拉了葉赫一把,對那個守衛道:「速去通報黃公公,就說本王來了。」
小福子天生福相,就算板著臉也是一團喜氣,忽然大聲道:「殿下爺莫慌,景陽鍾沒響呢。」
看著他仰起的臉微有恍惚怔忡,眼底卻有難以掩飾的擔憂悲傷,葉赫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一隻手,只覺得如同握了一塊寒冰,不由得擔心道:「放心,事情不會象你想的那麼糟!」
見了朱常洛連忙跑和_圖_書了過來,一張嘴嗓子都啞了:「哎喲我的爺,您可來了,師傅正等著你呢,王爺快跟我來!」
「繪春姑姑,現在不是亂的時候,母後到底出了什麼事?」朱常洛已經變了臉色,一顆心跳得忽快忽慢,不祥之感有如潮水泛濫。
「坤寧宮亂成了一團,皇後娘娘已經被拿下了……」
「奴婢聽著皇后的聲氣不對,連忙開門闖了進去,看到皇後娘娘在上痛哭,皇上躺在床上臉色很不好很嚇人……奴婢當時就慌了……」
朱常洛的眼睛在這一瞬亮得瘮人:「嗯,咱們走吧。」
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朱常洛定了定神,忽然振衣而起:「葉赫,咱們去坤寧宮瞧瞧去。」
看著掉落的筆頭在潔雪的宣紙上漸漸暈開的墨團,忽覺得莫名一股心慌瀰漫開來,以至於他的臉已經變了顏色。
葉赫微笑點頭,神情堅定自信。
而眼下全宮靜寂無聲,說明皇上還活著!包括朱常洛在內的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是啊,景陽鍾還沒有響,那就說明局勢還沒有太壞。
葉赫上前一步,低聲道:「冷靜些,這個時候不能亂!」
就這一句話,鄭貴妃劇變的臉色忽然變得平和,伸手掠了掠因為激動在鬢邊搖晃不休的金鳳步搖,淡淡盯了朱常洛一眼,忽然輕蔑的一笑:「雪后的螞蚱,還能嘣噠幾天,本宮且容你張狂著些罷。」
事不關己,關心則亂,強行鎮定的朱常洛壓下心中慌亂,低聲道:「快說……聽到什麼啦?」
望了望守衛森嚴的坤寧宮,心頭那層陰雲越來越厚,朱常洛不由得輕聲嘆了口氣。
流霞一把拉住他:「阿蠻公子不要鬧,那裡亂糟糟的你可不要去。」
劍鳴示警,玉碎人安,而筆頭掉落,意主不祥。
一言點醒夢中人,宋一指醫術通神,亂鬨哄的怎麼把他給忘了!
繪春木木怔怔的抬起了頭:「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和*圖*書
雖然不知道裡邊發生了什麼,但是可以預見的是眼下大明皇宮這灣貌似平靜無波的水,實際上已經是暗流潛伏,波回浪湍,處身其中一個不仔細就會被卷在其中,那就是個覆頭滅頂之災。
繪春的干啞的聲音驟然變得尖利,有如梟鳥夜啼,子規泣血,在慈慶宮回蕩不止。
「娘娘來得比我還晚,為什麼知道母后在其中受苦?」
二人正要邁步進宮的時候,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話音剛落,繪春似乎已經等不及,一陣風般的闖了進來。
回過神來的繪春接著說道:「奴婢聽娘娘一聲尖叫……陛下,陛下,您怎麼啦?」女子嗓音本來就尖,繪春扯著嗓子一喊,眾人如同時光移轉,親自置臨現場一樣。
「哎,你們等等我!」
見他的雙眼直盯著門口,瞳孔深處的那抹黑黝閃著令人心悸的寒光,葉赫心念一動:「放心,有我在沒事的。」
那大開的坤寧宮的宮門,就像是一個怪獸張開猙獰巨口,自已一踏進去,想再全身出來,怕是不容易了吧……
朱常洛嘆了口氣:「流霞說的對,現在坤寧宮已成了是非之地,傳我的話,咱們慈慶宮的人誰都不要擅動,一切等我回來再做道理。」
什麼五雷轟頂,猝不及防?朱常洛這下可真見識到了,一時間心亂如麻,手心出汗,完全沒了主意。
小福子、流霞、塗朱等一干人一齊躬身凜遵。
景陽鐘響起之時,便是每日早朝時候,平時從不輕動。但是若有鐘響必有大事,若是有貴人辭世時,皇帝是九聲鐘響,太后、皇后、太子俱是六聲,皇子親王五聲,其餘妃嬪各有數目。
原來他對自已一直不算壞么……
「繪春姑姑,出什麼事了?」
簾門打開,小印子恭敬的跪伏在地,一隻金鳳履踩在他的背上,緩緩走了出來。
可有誰知道,這一刻言語交鋒,比之利刃銳鋒往來縱去更加狠辣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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