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擔心

蘇映雪臉微有些紅但瞬間變得自然,如同風過水麵不起絲毫漣漪,對著塗朱流碧點了點頭:「多謝二位姐姐。」起身對著宋一指深深施了一禮,什麼話也不說,轉身就往門口走去。
眼裡都快噴出火來的葉赫憤怒的轉過身:「今天的事多麼兇險,若是我稍回來的晚一些,你這條小命也就交待了,難不成你見閻王后,也這麼渾不在意么?」
「真的,我清清楚楚聽得真真的……彥章打馬上北坡,新墳更比舊墳多。新墳埋的漢光武,舊墳又埋漢蕭何。青龍背上埋韓信,五丈原前埋諸葛。人生一世莫空過,縱然一死怕什麼?」
看了一眼半開的殿門,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莫江城,塗朱心裏頓時有些瞭然,不由得生出些憐憫,忍不住幾步上前,將一杯熱茶放在他的手心,柔聲道:「莫爺是咱們殿下知交好友,如今心急發慌,亂了方寸,快些回神,別盡說胡話了。」
當臉上赤紅和青黑完全褪盡的時候,朱常洛赫然瞪開眼來,依舊是如清水般透明見底,展顏一笑:「成啦,我沒有事了,哎,我都快要算不清,你這是第幾次救我了。」儘管神色蔞靡不振,笑容堪比陽光燦爛。
塗朱連忙低頭拭了一下眼角,塗朱搖搖頭:「風大迷了眼,不妨事。」
聽他語氣中那異乎堅定的固執,朱常洛吃驚之餘,不由得伸手撓了下頭:「……不用這樣的,我和你講,三大營中最後一營終於有眉目了;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神機營就會成立,到那時,大明就不會象現在這麼疲弱……」
宋一指暫時放下心事,這才想起殿內還有一個莫江城,m•hetubook•com•com忍不住道:「那位莫家大爺,連兩個小姑娘都明白的事,老夫也不必和你饒舌了。」
塗朱和流碧不是新來乍到沒見識的小宮女,對於宋一指的提點心領神會。塗朱沉穩,看了一眼流碧,上前行了一禮:「多謝宋先生提點,奴婢們知道輕重。蘇姑娘救了殿下,就是救了慈慶宮闔宮奴才一條命,奴婢們只有感激,沒有恩將仇報的。」
被噎了一跟頭,朱常洛不再說話,良久后悠悠開口:「剛剛在昏迷中,我好象行走在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的路的盡頭處有一扇門,有那麼大……」說到這裏,眼神空洞迷茫,神情猶有餘悸:「我差一點就推門進去了。」
在所有人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的時候,蘇映雪已經收回在莫江城身上那道目光。從流碧手中穩穩的接過了碗,低頭灌了一大口葯汁,側過頭凝視著朱常洛憔悴的臉,然後輕輕俯身覆上,唇舌冰涼糾纏柔滑,苦澀的藥味彼此口中泛濫瀰漫……閉上了眼的蘇映雪,清析無比的聽到自已此刻的砰砰心跳聲。
「宋師兄已經說了,你若是不愛惜身子,還一意這樣勞心費神,今後象今天這樣的發作,次數會一次比一次多,真到了寒火之毒攻心之時,你這條命也就到了頭了。」
此時寢殿內的人並不多,塗朱和浣碧早就驚得傻了,一個瞪著眼,一個捂著嘴,二女紅著臉瑟瑟縮在一邊一聲不吭;宋一指側著頭轉到一邊,尷尬彆扭到了極點;唯有隱在殿門處的莫江城,從蘇映雪俯身相就的那一刻,就已如同木雕泥塑般豎在那裡,黑暗遮住了他的臉和大半個和-圖-書身子,但是遮不住他急劇起伏的胸口以及粗重不勻已經不可抑制的喘氣聲。
聽完這一句話,葉赫怒意如同潮水奔雷般瞬間退去,剩下只有驚愕和木然。
「後來呢?」聲音依舊是冷冰冰的,卻掩飾不住其中那一絲明顯關心。
眼下萬曆一朝,民間風氣已經極為開放,什麼女人守寡再嫁,男著女裝招搖過市,甚至於還有什麼裸奔的,這些事雖然稀罕卻也不算什麼大事,但是那些畢竟發生在民間。在這皇宮內院,一個大姑娘家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公開與一個年輕男子唇齒相交,這個事要是傳了出去,說輕一點,那是不自重;說重一點,若是沾上了個淫字,這輩子也就毀了。
幾句話說的冰硬堅硬,象一塊塊石頭砸得朱常洛一陣頭暈,摸了摸漲得有些痛的頭,他和葉赫相處日久,就沖葉赫那緊抿的嘴角,刀削的表情,顯然這位的想法已經是山磐石堅,不可轉移。
經過僵在門口處的莫江城時,腳步絲毫沒停,風一樣飄了過去,打開房門,姍然遠去。
朱常洛勉強著嘻皮笑臉:「安心啦,我才不會那麼容易就死,有你和宋大哥在,我有信心的很。」
低著頭的流碧在一旁默不做聲,眼睛不自主的瞟向靜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太子,心裏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偷偷看向蘇映雪的目光多了好多意味,經過今天這事,可以肯定的說用不了多久,這慈慶宮內就要添人了……一想起這個流碧柔腸百轉,有說不出的滋味。
流碧有些不安,幾步上前拉了塗朱一把,悄聲問道:「姐姐,你怎麼啦。」
對於他的調侃,葉赫理都不理和-圖-書,長吐一口氣收式斂息站起,挺拔身形筆直有如出鞘利劍,一雙眼黑幽深遠,這讓朱常洛瞬間想起剛才昏迷中見到那片黑色深淵,頓時生出浮沉大海之中的無力之感。
鼻端猶有幽香未散,那人離去時帶起的一陣風,終於使一直在怔忡出神的莫江城回過神來,不知是不是站得太久的緣故,一雙腿有些發軟,身子無力地靠在殿門,一雙手死命的捏在一起,但隱在暗淡光線中那雙眼,閃爍著讓人難以忽視的眼芒。
「你放心,最近比較勞神,那個洋鬼子好難搞,今日和他鬥了半天,確實有些累,以後保證不會這樣啦。」
見葯已喂完,宋一指轉過身來,看向蘇映雪的眼神已經變得頗為複雜。作為此時殿內唯一長者,宋一指沒有絲毫猶豫向塗朱流碧道:「你們倆個小姑娘,老夫不懂你們宮裡那些大規小矩,但是吃過的鹽比你們吃的米多。別看這人的舌頭軟,硬起來時能強過殺人的刀,不管為了什麼,今天這事就當沒看到罷。」
當朱常洛終於有一絲意識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就是覺得一股溫暖中和的熱流在自已體內奇經八脈中到處遊走,來在自已體內經脈中大肆暴虐的冰熱二股氣息,似乎這對這道溫和的氣息極為畏懼,紛紛四散潰逃,這股暖流綿綿泊泊似無止境,將在經脈中四散奔逃的冰熱二息漸漸逼到丹田。
見葉赫獨自打坐調息一句話也不說,有些心虛的朱常洛討好的笑了一笑:「不是我說你,讓你去練兵,可沒叫你去練自個啊……瞧這折騰的,黑大個快變成黑炭頭了。」
儘管他人在陰影中看不清臉色,但是宋一指還是hetubook.com.com感到有些古怪,皺起了眉,錯愕道:「你怎麼啦?」
「後來,我好象聽到門內有一人在唱……」
塗朱大為擔心,驚叫道:「莫爺小心。」
對於莫江城異常的表現,宋一指眉頭越擰越深。他一生專心醫術,對於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從不分心旁顧,但望聞問切的醫家功夫早已是爐火純青,眼前的莫江城的表現在他看來十足實的就是心結鬱結,急火上升的急症,宋一指心善,轉念間心裏已經想過了幾個方子,準備給他用上一用。
這個答案大出葉赫的意料,瞪圓的眼睛中全是狐疑。
「快些安排好你身邊這些事,過幾天準備帶你出去尋一個人。」
她的離去沒有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宋一指再度給朱常洛切脈,而塗朱和流碧一臉緊張地盯著宋一指,生怕從這位神醫的嘴裏再蹦出什麼死呀活的字眼來,收起手指的宋一指,一直僵著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成啦,總算能堅持一陣子啦。」
宋一指撫須微笑:「好孩子,識進退,很不錯。」
在他走的那時候,臉上那一道閃亮的淚痕,沒有逃得過塗朱的眼,不知為什麼,心裏一陣酸酸脹脹的難受,下意識地走到門口,抬頭看了看天,果然黑黢黢的連星星都沒得幾顆,更別說月亮了。
朱常洛嘆了口氣,驀然抬起眼眸直視葉赫,輕聲道:「我不知道還能夠活多長,我只擔心要做的事情做不完。」
臉色蒼白的葉赫理都不理他,掌心中熱氣吞吐,在他體循環周天,助他固本培元。
葉赫的臉色本來陰沉著沒有放睛,聽完這一段后直接可以擰得出水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等他和-圖-書將這大好藍圖描繪完,葉赫冷哼一聲打斷:「這些和你的命比起來,那個更值?」
伸手扶著門欞,莫江城搖了搖頭道:「姑娘說錯啦,沒心的人沒必要小心。」忽然呵呵笑了幾聲,轉頭看天,嘆了口氣:「沒有月亮……沒有月亮了。」說完掙起身來,一路跌跌撞撞的去了。
葉赫定定地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從今天起,我會寸步不離的在你身邊。」停了一刻,接著補充道:「……我不到兵營了,走時我和孫先生打過招呼了。」
「你就這麼不愛惜自已,就這麼急著死?」
一片瞠目結舌中,蘇映雪神色平靜,從懷中拿出一方錦帕,幫朱常洛抹去唇邊葯跡。人生最難第一次,既然邁出了一步,下邊再做什麼都是水到渠成。隨著第二口,第三口,一直到碗里的葯見底,蘇映雪由羞澀到平靜,到最後自然的絲毫不見半點局促,彷彿她正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儘管這句話也算不上什麼好話,對於驚惶中的塗朱和流碧來說已如聞綸音,流碧更是歡喜的雙手合什,向空中默誦祝禱個不停。
掌心中傳來熱熱的溫度,使混亂中的莫江城勉強恢復了一絲神智,發生過的一幕幕如電光石火般在腦海中掠過,莫江城眼神亮得嚇人,看了看手中這碗茶,轉手放到塗朱手上,轉身就走,步履踉嗆,經過門檻時,險些摔倒。
「您放心,我什麼都不會說的。」這一開口嚇了所有人一跳,包括莫江城自已,發出的聲音好象刀尖劃過粗礪的山岩,間雜沙啞和尖銳,聲音嘶啞刺耳難聽:「她都生死不計,寵辱不論了,我還能說什麼?肯定是在做夢,連信都不敢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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