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瘋子

宋一指勃然大怒:「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審瘋子!」說著一反映提起藥箱,「走,咱們去一趟慈慶宮,他若是不聽我的話,是死是活都由得他,我也不在這宮裡呆了,直接打包回龍虎山是正經。」
想什麼就來什麼,一大一小兩師兄弟正在談話。烏雅推開門進來,對於烏雅,阿蠻很是熟悉也非常喜歡,瞪著大眼拍手笑道:「烏雅姐姐,你怎麼來啦?」
儘管對朱常洛的狀態極度不放心,烏雅已經決定去趟寶華殿,找下宋一指讓他來給朱常洛瞧瞧。自從歸京時發生那次刺殺,從那天後朱常洛的表現一直很不對勁,可是真讓她說出那裡反常,她又完全的說不出來。只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一片陰影,在她的心頭盤旋恆在,驅之不去。
心煩意亂中的宋一指沒有將他說的話放在心上,當然也沒注意阿蠻圓圓的眼睛里全是滿溢而出的期待與希翼。
永和宮的張公公,那不是張成么?想起那個眉目間頗有些奸詐的老太監,朱常洛忽然心中一動,喝道:「王安,你親看去看看,問問他為什麼,如果不對,速帶來見我。」
對於朱常洛不說,這種場面已經不是第一次。當初自已從寧夏平叛回京時,萬曆皇帝也是命人用這種儀仗將自已迎接進宮,當日情景猶在眼前,而今卻已是物是人非。
阿蠻點了點頭,此刻小小的臉上有著與他年紀殊不相稱的成熟,拍了拍手中藥包,嘆了口氣:「不是不捨得,只是太后婆婆對我很好,我就算要走也要等她病好了才行,否則她會傷心死的,我也走的不安心。」
衝著阿蠻烏雅強笑一下,沒張嘴說話眼圈卻已經紅了。宋一指心裡不安,沉聲道:「怎麼了,可是他有什麼不對?」
沒有想象中的歡呼雀躍,宋一指詫異的瞪大了眼:「你不願意?」
萬曆二十一年正月二十六,對於整個大明朝百姓來說,今天絕對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朱常洛並沒有同意,眾臣也沒意外,這是歷朝以來慣演戲碼,畢竟再心急再覬覦那個位子,態度總得做足了,畢竟老皇上還躺在棺材里呢。於是全國上下奏請皇太子登基的聲音不絕於耳,以至於什麼麒麟啊、鳳凰啊、嘉禾啊,瑞雪等等祥瑞之兆更是此起彼伏,不絕於是。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的那個太后婆婆用心太過,若是少點心事,只怕早就好了。」斜了眼小小年紀卻帶了滿臉愁色的小臉,宋一指忽然心中一動,伸手從葯匣中取出一份葯放在他的手上,嘆了口氣:「阿蠻,咱們來這裏時間也不短了。等現過幾天,咱們就該回龍虎山了。」
轉頭對上烏雅的關心的眼神,朱常洛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先回去休息,等我處理完了事再去找你。」聲調雖然柔和,可在他身上無形中四散而出的統御四海氣勢,卻令任何人不敢心生違拗。
不忍使她擔心,朱常洛打起精神,正準備打疊幾句話好好勸勸她,忽然門外一片騷亂聲傳來。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得大為驚奇,耳邊騷亂聲越來越大,到後來居然隱隱傳來抓刺客的喊聲。
阿蠻有些發驚:「宋大哥,你回去了我怎麼辦?」
新皇朱常洛少年睿智,仁厚政通,早已久得人心,如今即將登位的消息一經傳出,舉國上下一片歡騰,禮部更是忙成一團亂麻。
一切行禮如儀,繁瑣處不多說。進了紫禁城之後朱常洛直入乾清宮弔祭,而後入太和殿,以嗣皇身份與眾臣商議大事。禮部送上奏本,朱常洛看過之後准奏,定了萬曆皇帝廟號為神宗,又定謚號為:范天合道哲肅敦簡光文章武安仁止孝顯皇帝。之後一切事情禮議,都按禮部所奏實行不誤。
話雖然如此說,但想起那夜點在自www•hetubook.com.com已頸上凌厲之極的劍氣和那雙浮沉堪比深海的眸子,朱常洛黯然神傷。
「宋師兄,在山上眾位師兄都寵著我。可是我知道,他們中好多人都是因為顧忌師尊才那樣的。可在宮裡,除了你和朱大哥,太后婆婆是第三個真心喜歡我對我好的人。儘管很不喜歡她天天找師傅逼著我讀什麼論語大學中庸,還有什麼貞觀紀要的,真是煩死人啦!」說到這裏小手一揮,板著的小臉說不出的神聖莊重:「但是她確實是從心裏疼我愛我,這個我能分辯地出來。」
阿蠻忽然想起一件事,小臉上頓時煥發十分光彩:「宋大哥,我和你一塊去!」
等再出來的時候,雪已下得沸沸揚揚鋪天蓋地,朱常洛親自送出門來,命王安將黃錦背著送回居處。
寶華殿中,阿蠻出落的越發清秀伶俐。他是來寶華殿求葯的,自從皇帝駕崩,李太后便一病不起,昏昏沉沉一直不太安穩。宮中諸多太醫束手無策,把個阿蠻急得要死要活,萬幸宋一指回宮來的及時,於是這寶華殿的門檻,這幾天被他的小腳硬生生踩低了三分。
在萬曆皇帝駕崩第二十一天的時候,出征關外的皇太子朱常洛終於回到京城。而這一次回來的意義與之前大不相同,他的回京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結束和一個時代的開始,百姓們無不拍手慶幸。
烏雅的心思瞞不過朱常洛,但他能做的只有苦笑而已,有些話不知為何,每每要宣之於口之際只覺艱難澀滯,再一對上烏雅擔憂的眼神,他更是一個字都不願意吐露。有些事自已一個人承受就足夠了,何必拉上一個人陪著擔心,於事無補又是何必。
翌日,太和殿上眾臣以申時行為首,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由,奏請嗣皇朱常洛登基為帝。
「宋師兄,太后婆婆的病怎麼還沒有好轉呢?」
這日打早上起天色就有些陰沉,到了晚間已經飄飄揚www.hetubook.com.com揚下起了大雪。
萬曆二十一年二月六日,朱常洛坦然登帝位,定年號為泰昌。但由於此時還是萬曆年間,按照前朝慣例,必須要等這一年過完,才能延用新皇年號。
這一天天氣晴好,正合欽天監擇選的良辰吉日。朝中文武百官在內閣大臣申時行的率領下,步行出京三十里遠行迎接。太子朱常洛乘坐玉輅華蓋,左右羽扇幡旗相護,前後幢幡纛旌罩頂;馬前有鴻臚寺奏禮,左右有執事官導引,馬後有虎賁衛盔甲鮮明隨護。風光熱鬧不必說,大路兩旁堵得人山人海,大冷的天擋不住百姓們看熱鬧的心情,人人心裏了象揣了一團火,這個冬天果然不太冷。
雖然不明白皇上為什麼對一個瘋了老太監這麼熱心,但聖命大如天,王安不敢違拗,一溜煙麻利的去了。
烏雅收了淚,驚叫道:「哎呀,今天這一劑還沒有喝……剛剛有個闖宮的瘋子,他正在親自審問呢。」
宋一指啞然失笑道:「你覺得太后對你很好?」李太后寵愛阿蠻,闔宮盡知,可在宋一指只當是宮中貴人們慣玩的懷柔之策。當初因為要留下自已給萬曆皇帝治毒,太后將阿蠻帶到慈寧宮恩養,明面上是喜歡阿蠻,暗地卻是以他為質要脅自已的意思。
「陛下,門外持杖打進來的不是張成,是個糟老頭子。」
宋一指急燥喝道:「丫頭,這個時候哭有什麼用?六陽湯可是天天喝著?」
雖然不懷疑阿蠻的感覺,但是對於李太后對阿蠻的態度宋一指還是覺得不妥。但他醫道精湛卻于權謀一道素來沒有什麼天份,腦子只轉了幾轉,剛想得深了一點,就已經覺得頭暈目眩的生痛。於是打定主意一會去趟慈慶宮,一個是瞧瞧朱常洛的病,二個也問下他的意見,看看李太後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阿蠻也不生氣,笑嘻嘻的心情極好:「不,我一定要去找朱大哥,有一件事壓在我心上好久了,這hetubook•com.com次我一定要告訴他。」
沒等朱常洛說話,旁邊伺候的塗朱掩口笑道:「你越發不進益了,糟老頭子如何闖入得皇宮?」
慈慶宮上下更是一片喜氣洋洋,王安已順利的成了新任司禮監秉筆小太監。這幾天連走路都帶著風的王安正在揮指一眾太監宮女收拾宮內物品,為三日後移進乾清宮做準備。
慈慶宮外一副小轎來到了宮門,王安從宮裡跑出來,會同幾個小太監小心的將轎中人攙了下來。殿外伺候的一干人等這才認出來人正是先皇身邊大太監黃錦黃公公,自從皇帝駕崩之後,這位黃公公好象一日之間老了幾十歲,當年走路如踩風火輪的人如今腰身佝僂,已經連幾步路都走不得。
事實證明朱常洛的感覺是對的……當他看到王安嘴裏的那個糟老頭子第一眼時候,朱常洛已經倏然立起了身子!本來就沒有几絲的血色的臉在這一刻變得煞白,堪比天上飄在地上的雪。
這個問題對於阿蠻來說似乎有些猝不及防,以于明月珠暉一樣的小臉瞬間黯然無光,他的表現沒有逃得過宋一指的眼,道:「不捨得走?」
從出神中驚醒過來,朱常洛抬起頭愕然笑了一笑:「你來啦,我沒事。」
宋一指臉色變黑:「他這個病本來就得少思少慮,可他倒好,一味的用智逞強!除非現在有解藥,否則他這病若是再次複發,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得了。」幾句話說的兇惡已極,唬得烏雅花容失色,泣不成聲。
過了個年的烏雅身量又長了好些,已經習慣了明朝服飾的她雖然少了幾分草原女兒的大氣爽朗,卻多幾分漢家女子的如水柔情。端著一熱茶輕輕推門而進,一眼看到朱常洛臉色蒼白,不由得擔心道:「是不是那裡不太舒服?」
不料阿蠻一本正經的重重點了點頭,回答的大聲響亮。
朱常洛顯得興緻缺缺,對於眾人忙亂視如不見,起身去書房坐下,伸手打開一卷書,卻一眼沒看,眼神和_圖_書不由自主地盯著窗外飄飄飛雪怔怔出神。
王安急紅了臉,梗著脖子嘟囔道:「這事得徹查!不知道他從那搞到了張成的腰牌,居然就這麼讓他混了進來。」
王安氣急敗壞的跑進來:「陛下受驚了,聽說永和宮張公公瘋了,居然持杖打上慈慶宮。」
此時外頭傳來人聲吵攘,推門進來的王安一臉的氣急敗壞。
眼底深處忽然亮起了一團火,一種隱隱的期盼和緊張使朱常洛的喉嚨有些發乾,手心有汗浸濕,眼神不知不覺間變得熱切:「帶他進來,我看一看。」不知為什麼,對於這個突兀而來的消息使朱常洛有種莫名其妙的詭異,只覺心底有什麼東西正在漸漸炸開,即將要發什麼事的預感讓他莫名興奮。
阿蠻的聰明人盡皆知,對於他的斬釘截鐵般總結性發言,宋一指除了瞠目結舌以對,沒有別的話好說。
第三日,太和殿上眾臣依舊老生長談,繼續上演請求登基的戲碼,萬萬沒想到,這次太子居然痛快之極的答應了!闔殿大臣驚詫之餘相顧大喜。當然也有諸多大臣暗贊太子行事越發老練得滴水不漏,選擇這個時候晉位,確實是水到渠成,火候已足。只有申時行面有憂色,黃錦昨日謁宮,今日太子繼位,不知為什麼,申時行總覺得有些不安。
宋一指那有心思理他,揮手道:「去去,回去照顧你的太后婆婆是正經。」
烏雅不放心,上前執起他的一隻手,觸手一片冰寒。烏雅驚得手一抖,不再說話,但眼神中全是擔憂之色。
宋一指恨恨地道:「不回去,在這看著他送死么?」轉頭見烏雅眼淚又有要開閘的趨勢,不由得煩躁道:「先別哭了,他若是不改,有你哭的時候!先跟我去慈慶宮,有這閑心審個瘋子,卻沒閑心要命。」
不問還好,這一問烏雅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珠子灑了一地,「先生快點過去瞧瞧吧,從今天早上我看他的氣色便不太好,好象……上次快要複發時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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