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周流六虛
第239章 畢玄高足

趙德言身為突厥國師,與墩欲谷共事,關係菲淺,但終是酒肉之交,連開口的意願也沒有,這當然是他被凌風打怕了,不可與之為敵的念頭在他心窩裡深深紮下了根。
他對畢玄乘人之危,逼他決戰心有不忿,但以他的身份卻不能擅自出手收拾人家的徒弟,無他,面子上放不下而已。
他對人體各種構造可以說非常了解了,哪個部位最脆弱,哪個穴位有什麼作用,便是後世最先進的醫生與殺手也未必能及得上他,但對泥丸宮這個藏神的上丹田仍然一知半解,畢竟太神秘了。他判斷泥丸宮多半就是西方所說的松果體。
從她與凌風相識開始,直到下決心愛上他,時間太短,但感情卻真摯熱烈,否則之前兩人也不會在意識空間里靈欲交融,得以迅速恢復精神力。毫無疑問,這裏面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凌風慷慨授她《九陰真經》,本身又潛力驚人,可以幫助她看的更高,走的更遠。
松果體似乎是人類退化的第三隻眼,依託人腦百會穴之下,雙眉之間,印堂之後深處,道家言天眼,佛家言識海!鍊氣有成者每日以氣溫養之,久而能視人身之氣,人有五臟六腑,各屬五行,開竅於五官,氣華于面,因此能望其表而知其里,氣機交感,因此能望其色而斷其病。
此人年在二十五、六間,頭扎英雄髻,身穿武服,外加一件皮背心,樣貌俊俏,肩頭掛著一對飛撾,頗有點公子哥兒的味兒,乍看又似弱不禁風。
譬如登山,爬得越高,眼界自然越開闊,與仍滯留半山腰甚至山腳的人在心態上自然有了差別。要登高望遠,又想保持本來性情,談何容易。無舍無得,自古萬事皆然。
拓跋玉遙遙向趙德言一拱手,隨後一步一步朝凌風這桌走來。
「其間定有個緣故。」凌風依稀有個念頭冒出,「或許與洪荒世界有關。」
凌風聽他嘰里呱啦扯了一串話,每個字都聽得懂,但合在一起就暈乎,向婠婠傳音道:「這傢伙說的什麼?」
他的眉眼都在笑,但整個大廳忽如六月飛霜,冷冽逼人,任誰都知這是他即將發火的徵兆。問題在於沒人知道墩欲谷犯了什麼渾,竟然惹到這煞星的頭上來。
以前凌風運用識海的精神力對敵,僅僅是利用它來溝通天地元氣,與常人運用真氣來鼓盪元氣區別不大,談不上有什麼優勢,不然當他面對寧道奇時也不至於一敗塗地了。而剛才拓跋玉運用天眼時,絲毫沒有元氣波動,完全是泥丸宮本身的力量,這為凌風打開了一條全新m.hetubook.com.com的思路。
第一聲尚在酒樓入口處,第二聲已到了轉角的樓梯,第三聲響起時,拓跋玉已經舉步跨入二層廣闊的大廳,就像來探朋友的悠然自若,左手還提著個燈籠。這份輕身工夫也算得上極為了得了。
待要瞪他一眼,只見他垂下腦袋,劇烈喘息起來,先是不解,后瞥見婠婠這才明白過來,美人一笑,傾國傾城,但在拓跋玉看來可不是時候,他精神與真氣雙重消耗,根本無法抗拒婠婠的魅力,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逃脫她的影響。
眾人修為高低不一,但多在馬蹄聲揚起的時候就已清醒,馬蹄的聲音還是其次,關鍵在於十幾名騎士身上毫不掩飾的凜冽殺氣太明顯,就像一桿桿移動的機關槍,他們若還不能醒來,那真是白混了。在江湖上若不能時刻保持警惕性,絕對活不長久。
凌風思緒流轉,將二人共處的片段在腦海里放映一遍,輕輕一嘆,心道:「或許,洪荒世界這個大舞台才適合她。若想要說她『生不如死』,倒不至於。」這樣一想,心裏不由好受許多。
凌風笑道:「原來是武尊親弟,那麼本座就賣畢玄的面子,饒他一命好了。」
凌風看了看被她踢爛的窗戶,不由為酒樓老闆心疼起來,小女娃給畢玄慣壞了,不走尋常路啊。
又好似強如三大宗師之輩,每個年紀都在七十開外,他們畢生追求武道,亦非無情之人,但除了最親近的弟子兄弟,其他人的生死榮辱在他們眼裡都是浮雲,即使遇上不平之事,也是隨心所欲,全憑喜惡了。若非他們仍有羈絆,如各自的種族、國家等枷鎖,各人的成就將不止步于大宗師之境。
其實,祝玉妍恰是這個世界武者的一個傑出代表,畢生都在為追求武道而奮鬥,雖然其間為情所困,心魔滋擾,終生進階大宗師無望,以致陷入俗世權勢爭執的怪圈不能自拔,但那顆堅韌的求道之心是凌風怎也比擬不了的,一旦她有機會觸摸到武道真諦,她會立即放棄一切,包括她對石之軒刻骨銘心的仇恨。
非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依常理推斷,凌風與她相識的短暫半月,在億萬年的長河洗刷下,哪還會留下半點痕迹?若不是他記憶力驚人,此時他連一年前朝夕相處的大學同學的面貌也不會記住,更別說高中、初中、小學的同學了,那都是一個個名詞代號,埋藏在記憶深處,只有苦苦思索才能回想起來。
凌風習武日久,知道世間武者的修鍊無非練氣與養神二途,練氣是和-圖-書將真氣儲備到丹田或膻中,養神則是錘鍊心神,明心見性,多為佛家修鍊的法門。
他這一時間念頭百轉千回,婠婠是不曾料到的。在她年輕的只有十九歲的心裏,自然還抱著對愛情的美好憧憬,想當然地以為祝玉妍定會因為相思而受盡心靈的折磨,在無限期的等待之下神經崩潰,甚至性情大變,這樣豈非生不如死?這種情況是她這個親近的視之亦師亦母的徒弟無法接受的,便搖搖頭,不再想它。
不過,現在凌風來了,融入了這個科技落後但武技昌隆的世界,他的人生就已改寫,生存的目標就不可能再如後世一樣。
這些都是要走上社會,更好地生存下去所無法避免的。再過些年,娶妻生子,賺錢養家,老來膝下弄孫為樂,一輩子就這樣定下了,為了活著而活著,為了責任而活著。
神與氣之間之所以能有如此隱秘的聯繫,除了竅穴組合的妙用外,泥丸宮也佔據重要的位置,今日凌風終於從拓跋玉身上見識到它蘊含的神奇力量!
拓跋玉聽了「天眼通」三字,啞然失笑道:「『天眼通者,于眼得色|界四大造清凈色,是名天眼。天眼所見,自地及下地六道中眾生諸物,若近若遠、若覆若細諸色,無不能照。佛法身菩薩清凈天眼一切離欲,五通凡夫所不能得,聲聞辟支佛亦所不得。所以者何?小阿羅漢小用心見一千世界,大用心見二千世界;大阿羅漢小用心見二千世界,大用心見三千世界;辟支佛亦爾。是名天眼通。』小子何德何能,能練就此神通?」
說話間,樓下一把陰陰柔柔、不男不女的聲音傳上來道:「本人拓跋玉,奉家師畢玄之命,特來向明會主請安問好。」
趙德言等人大是尷尬,揉揉眼圈才站了起來,只有水火二奼女神志還有些恍惚,莎芳雙靨酡紅,目光複雜,遠遠瞟了凌風一眼即收回。
但他亦非簡單人物,默運畢玄所授功訣,當他回過頭時,眉心發出一道璀璨的金光,立即壓力大減,趁著凌風驚愕的剎那搶身坐到了凌風與婠婠中間的椅上,燈籠放在地上,裏面的燭火不知何時熄滅了。
原來起始拓跋玉想用玄妙的步法靠近凌風,豈料凌風給他來個下馬威,短短几十步內的空間忽然變得黏黏稠稠,他就像置身泥潭,每邁一步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體內真氣如被抽水機壓榨,幾個呼吸間就快乾涸,心中驚駭前所未有,看來昨夜大興天象大變的消息果然不假。
拓跋玉苦笑道:「這位是在下師妹淳于薇,一向被和*圖*書師尊寵縱慣了,請會主勿要見怪。」這才回答凌風問題道:「餘下一人是師尊的親弟墩欲谷。明會主此問何意?」
有念及此,凌風的心臟驀地一痛,旋又狂喜,他終歸不能將她放下,說明他在人的道路還要徘徊一陣子。說真的,他寧願為人也不願做仙,那種無欲無求的心態讓他驚悸,簡直不敢想象那時的自己會是如何一副形象——高高在上,冷漠無情,視眾生為螻蟻?近來他愈發有向這方面發展的趨勢,所以當他醒悟時對此更加抵觸。
至於他為何會出現這種狀況,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心裏明白,這種思想萌芽早在初習武功時就產生了,而讓他覺得矛盾鬥爭激烈起來卻是在開闢了意識空間之後的短短兩日內。
拓跋玉尚未回答,一陣嬌笑自屋外傳來,倏忽間后左方大窗處多了一位頭戴垂以珠翠的帷帽,身穿寬大罩袍羅,裙下卻露出一對赤足的少女。她悠閑地倚坐破窗,一足踏在窗台上,另一足垂了下來,搖搖晃晃的,好不寫意。
凌風靠在椅背上,道:「是么?畢玄倒看得起我這無名小卒。」
一個人的一生究竟應該怎樣度過,從來就沒有一個標準答案可供世人參考。
趙德言、許開山與莎芳卻看出其中門道,不屑地想:「他比明宗越差遠了。」
這時婠婠眼尾掃向猶在東倒西歪的眾人道:「不用裝睡了,魔帥你的老朋友來了。」
凌風失算一招,自不會再沒臉皮地糾纏,微笑道:「天眼通?」
婠婠撲哧一笑,心知拓跋玉引用了幾句鳩摩羅什翻譯的《大智度論》,意在避實就虛,以免凌風追問這門功訣,這些卻無需她多言,傳音道:「你只要知道他在解釋佛家天眼通的由來就行了。」
拓跋玉轉過頭來向他們矚目示意,烈瑕等無不生出奇異的感覺,似是對方目光中帶有某種無形而有質的異力,均暗暗贊道:「果然名師出高徒。」
天下有人喜歡研究,有人喜歡創業,有人喜歡掠奪,有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有人則享受成就功業的過程。這個世界的人普遍喜愛追求無上武道,而這份追求又不是簡單地為了個人力量的增幅,凌風雖不能理解,但現在像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正不斷推動他走上這條不歸之路。
「玉妍該不會已經成為這類人了吧?」凌風不禁然想,「那種可以看破生死,虛幻與真實的大公大私的境界,也許就是仙俠小說里的混元聖人。只不知大羅金仙與聖人能不能劃上等號?」
時間太可怕了,二人算不得愛情的感情如何和*圖*書能夠抵擋它的侵蝕?
他現如今的改變,與三大宗師之流十分類似,武道幾乎成為他們生命的全部,所不同的只不過是一個是主動,並投入其中,自得其樂,一個是被動,迫不得已,莫名其妙而已。
女人、權力與財富正是無論哪個時空、任何一個雄性生物孜孜不倦的追求,凌風也不例外,只是隨著修為的提升,這些一一變得越發平淡,此時念想起來再沒有昔日的熱血沸騰,讓他逐漸超脫正常人類的範疇。
他恐懼,他迷茫,但是這種等若在靈魂深處的改變,他根本無法抗拒,無從抗拒。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肩上掛著的飛撾處,這種奇門兵器江湖上罕有人使用,兩撾形如鷹爪,中間系以丈許長的細索,一看便知極難操控。
婠婠的一句「生不如死」,讓他平生許多感觸,正如曾經與他心意相通的祝玉妍也不可能時刻把握他內心複雜的想法一樣,他也不能揣測到祝玉妍的內心,更何況人不是一成不變的,經過億萬年的漫長歲月,她會變成什麼樣?她還是他所認識喜愛的她么?
她的手上正把玩著一造型奇特的腰刀,這種刀在突厥人中非常流行,最利馬戰,刀型微彎,前銳后斜,沒有護手,刀柄處扎著布條,自刀起平剷平削,刀刃平磨無坑,由於刃身只有寸許闊,故極為尖利。而此女手上的腰刀顯是極品,在大廳燈光的掩映下,熠熠生輝,寒光浸浸。
眾人都還道拓跋玉這一轉頭是生性的友善,哪裡知道他正受了慘烈的煎熬,不得已才扭頭以便他流轉玄功。他的面部表情偽裝極好,但趙德言三人眼力何等厲害,均根據刻下情形猜出一二,對凌風能夠教訓他都大感痛快。
前段時間他還在為可以窺得永恆的門檻而欣然,這一刻又為怕失去基本人性而反感愁悶,一方面緣於他本身性格中的複雜多情,另一方面則是生活閱歷所限,遠沒有認識到人的成長必然要或多或少放棄一些堅持。
拓跋玉頭上冷汗直流,正要問明原委,不想淳于薇小嘴一撅,不悅道:「你這人好沒眼力,憑你也敢得罪我師尊嗎?哼,師叔已得師尊八分真傳,豈是你應付得了的?難道中土儘是你這種夜郎自大之徒嗎?難怪楊廣會不自量力遠征高麗。」
凌風不為已甚,突然正色問道:「你們一行二十一騎,除了你們師兄妹與畢玄親自訓練的塞北十八驃騎,還有一人,他是誰?」
譬如莎芳、婠婠、李秀寧這三個近期環繞身邊的出色女性,此刻亦僅能在他的心湖泛起細微的波瀾,以前那www•hetubook.com.com種強烈的佔有慾望化為黃鶴杳杳,春夢無痕。這種心態思想像極了一個垂暮的老人,火熱的激|情彷彿隨風而去,不復存在。
神氣相連,密不可分,天下人幾乎都是以神鍊氣,煉神的同時自然有真氣生成。這就是為什麼許多和尚每日參禪打坐,根本不運氣,但武功卻不會落下。唯有凌風所修的《道心種魔大法》獨闢蹊徑,走的是以氣煉神的路子,借真氣在各竅穴間遊走激蕩,產生強大的精神力,儲存在識海中。這種匪夷所思的手段,讓凌風想上幾輩子也不會明白。
倘若沒有穿越到這隋末亂世,凌風或許還在大學校園裡為枯燥的課程,頻繁的考試,諸如計算機二級三級四級、英語四級六級八級、雅思、託福、普通話、日語、韓語、西班牙語、雙學位等各式各樣的證件而發愁,將來又不得不為是該考研、考公務員還是找工作而頭疼。
如今讓凌風執著在意的是他思想的變異,彷彿有種歷盡世情的古老滄桑,心裏覺得自己應該喜愛美女,胸懷正義,但現在似乎對美色免疫許多,對女人的追求不再熾烈,而近日常又不經意地草菅人命,偏偏愧疚之情清淡,依如玩網游時殺了幾個NPC一樣,愈發變得不像那個初到貴境的自己了。
此女長得非常嬌俏,瓜子口臉,兩顴各有一堆像星星般的小斑點,予人俏皮野潑的感覺。秀目長而媚,烏靈靈的眼睛充滿不馴的野性,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凌風,似乎其它人都並不存在般。
他是畢玄的次徒,在中原名聲不顯,但單憑他師尊的名號就沒人敢小覷於他。不過,自他的倒霉師兄顏迴風不幸地死在馬賊跋鋒寒的手裡,他便四處圍捕老跋,名為師兄報仇,其實藉機為突厥剷除異己,把大草原攪得天翻地覆,所以塞外各族不知他尊姓大名的倒不多。
待要繼續商議二人的具體合作事宜,她突然聽到窗外長街上逐漸接近的馬蹄聲,皺眉道:「有不速之客到了,是突厥鐵騎,共二十一人。」
他看的分明,拓跋玉本來就要不支,但一股氣勁自丹田上游至氣海,頓了一瞬后依循某一路線直衝眉心泥丸宮,繼而生出強大的力量化解了他的空間封鎖。
凌風訕訕作罷,對拓跋玉這個賣弄學問的小白臉不爽起來,你堂堂畢玄高足不好好練功,背哪門子佛經啊?
「是畢玄的徒弟。」凌風回過神來,冷冷一笑道。
拓跋玉乾笑了三聲。
砰!拓跋玉直接從椅上摔落到地上,恨不得能夠當場暈過去,心裏早把他這個向來疼愛的師妹罵了一百遍一百遍。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