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新媳婦的新生活
第155章 寫休書吧

嬌蕊心裏那個氣啊,她昨兒打發榴槤過來,向小謝夫人求援,結果小謝夫人就曲里拐彎給她出了這麼一條苦肉計,讓她一早上來潘府門前跪著鬧事。
「好。」盧月荷應得異常乾脆,「我家親戚在京中有所空宅,還算乾淨。你既然不想在家中住下去了,就收拾收拾搬過去吧。」
小豹子一聽,臉憋得通紅,小謝夫人一張臉卻是快青了,啪地把桌子一拍,「胡鬧,有你這麼說話的么?」
盧月荷可不傻,什麼也不多說,只是伸手將潘雲豹寫的那紙休書搶了過去,阿彌陀佛,幸好還沒落到旁人手上。她對著小謝夫人又施了一禮,「既然婆婆說話都沒用,媳婦也不打算多說什麼了。」
小豹子給她一路逼著,退無可退,一屁股跌坐在椅上,面如白紙,元神出竅,喃喃自語,「怎麼……怎麼會這樣?」
她低頭沉吟一時,問小謝夫人,「婆婆,這女人是相公買下的么?」
自幼在歡場之中長大的她,如何看不出,這是一個人真的喜歡上另一個人了,所以才會為了她改變,才會任她對自己做出其他人絕對不許越雷池半步的事情?那麼她的留下,還有機會么?
現在二少夫人自己過日子了,院子可見不得一點浪費。也沒那習慣說是把自己吃剩下的東西賞人,每天給他二位端上來的飯,都是剛好夠二位吃的。今兒給二少奶奶搶去了不少,剩下的又不給二少爺吃了,擺明就是要餓他肚子了。
張蜻蜓面無表情,「既然是媳婦伺候不好相公,又沒有氣量容得下人,那就更不應該賴在這個位置上了。請婆婆作主,讓相公寫下一紙休書,讓我滾蛋。」
「老爺和雲龍都有軍務纏身,哪裡能為這些事情分心?這事也沒什麼好瞞著的。」小謝夫人指著嬌蕊,「這個丫頭現在有了雲豹的骨肉,可是雲豹媳婦非說,有她自己就一定要走。別的咱們都可以等,但這丫頭現在有了身孕,卻是等不得的,還須快些有個決斷才是。」
小謝夫人一噎,這個媳婦當真好生犀利,當年替嬌蕊贖身之後,她的賣身契一直扣在小謝夫人手裡。她既然花錢養了這條大魚,當然要有些把柄能拿捏得住她一輩子,所以這些東西,她一直不曾示人。
噝一屋子人都不約而同倒吸了一口涼氣,二少奶奶她竟然是來真的?
「你……」小謝夫人給堵得半天說不上話來,「好好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這個做婆婆的,今兒就管上這樁閑事了!」
潘雲豹艱難地點了點頭,死死抿著唇,「好,我放你走!」
可是嬌蕊剛想張口,卻給張蜻蜓打斷了,不屑地瞟了跪在地上的嬌蕊一眼,「婆婆,這麼一個女人,不管她是什麼來歷,可明知大過年的,居然跑到咱家門口來跪著,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讓旁人看見,誤會我們府上么?對她這樣的女人,想來所說的也沒有好話,媳婦年輕,沒經過什麼事,既不敢聽,也不想聽。婆婆要是好心,願意管這檔子閑事,您就帶回去慢慢地聽吧。」
小謝夫人聽她這意思,似乎是要接人進門了,心下不免得意。暗自想著,嬌蕊的賣身契絕不能給她,就是給她,也非逼著她拿錢出來贖不可,嘴上卻贊,「難得媳婦你這麼通情達理,只是老爺那兒,恐怕還得想想辦法才是。」
「我為什麼要理她?」張蜻蜓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還沒撒出來,既然小謝夫人你要鬧,她就奉陪到底了。
這丫頭……怎麼能如此的氣定神閑?小謝夫人不信果斷把皮球踢給她,「雲豹媳婦,這個丫頭是你相公一直養在外頭的,也有好幾年了,人倒還老實,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也算是你房中的事,你倒是拿個主意啊!」
小豹子頭快埋到地下去了,而兩邊的丫頭們有些實在憋不住,已經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張蜻蜓忽地追問:「那她的賣身契在哪兒?」
現在的他,真真是悔斷了腸子,要是上天能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殺了他,那天也不會去找這嬌蕊。
張蜻蜓本來就沒有想著要打下去,所以有人來拉,她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抹一把微有些汗意的額頭,看著小豹子,「這樣你是不是心情就好了?你就可以放我走了,是不是?」
張蜻蜓卻是不答,只瞅了瞅跪在地上的嬌蕊,又瞧了瞧嚇得呆若木雞的相hetubook•com.com公,忽地嘿嘿笑了起來,笑得一屋子人毛骨悚然。
他衝到書房,很快就寫出一張休書,往張蜻蜓面前一遞,「還你自由。」
周奶娘再也顧不得什麼禮儀規矩了,哭著上前,「姑娘,你可不能這麼意氣用事啊就算……就算……奶娘知道你心裏委屈,可是這種事……這種事既然發生了,咱們……咱們就得認下……」
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媳婦笑得很可怕,她的笑里好像藏著什麼天大的陰謀。就好像小時候做錯了事,如果家長非常生氣地寫在臉上,暴打一頓,那過去也就過去了。可是這種明知道自己犯了錯,還笑得這麼輕鬆,笑得這麼詭異的,就肯定有問題,有大問題。
小謝夫人倒吸一口涼氣,倒忘了這丫頭好一張利嘴了,給她抓著這個把柄,恐怕後面的話就不太好說了。
小謝夫人緩過面子,立即幫腔,「那你有什麼事,就趕緊對二少奶奶說!」最好一針見血,氣死張蜻蜓。
張蜻蜓有點聽不下去了,故意提高嗓門,惡聲惡氣地打斷他的話,「那你能讓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你不能,所以你憑什麼讓我原諒你?你要我打你是不是?好啊!」
「媳婦兒,我……」小豹子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衝到她的面前,搖著她的胳膊,語無倫次重複,「我只喜歡你,只喜歡你的,你相信我,你能相信我么?」
嬌蕊在一旁看得痴了,相識多年,她早知潘雲豹是心地很好的一個人,可是,他也是最愛逞強半狠的一個人,就算打不過,也會跟人拚命。可是他現在,他卻容許有人對他拳打腳踢,自己卻動也不動。
「媳婦……」潘雲豹嘴唇開始抖了起來,喉頭帶著哽咽了,「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你罰我好不好?你罰我什麼都可以。」
嬌蕊恨得幾乎咬碎滿口銀牙,卻不得不給張蜻蜓磕了個頭,捏細了嗓子,凄凄慘慘地道:「不是賤妾有意隱瞞,實在是沒有得到二少奶奶的允許之前,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才沒有報上名姓,還請二少奶奶見諒。」
張蜻蜓理所當然地答,「因為相公吃醋了唄,說我太招人喜歡,男女通吃,一大早都有人找上門來,他不高興了。」
小謝夫人也變了顏色,她就說,這個媳婦連豬都敢殺,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放嬌蕊過關?原來打的卻是這個主意,她當即拿出當家主母的款兒,「不行,到底也是潘家的血脈,怎麼能說打就打?」
「我沒說假話呀!」張大姑娘很是無辜的兩手一攤,「不信你問相公自己,還有旁邊的丫頭們,你們別怕,跟夫人說實話!」
小謝夫人卻是越看越生氣,看向兩邊的丫鬟婆子,「你們都是死人么?還不快把她拉開?」
盧月荷當仁不讓,「媳婦謹記婆婆教誨,只是這名女子,現在身份未明,若是讓她住在二弟這兒,恐怕多有不妥,但她既然有了身孕,也不好讓她孤身流落在外,不如請婆婆帶回上房,暫且安置,待得名分定了,再作打算,如何?」
張蜻蜓沒有看他,眼光落在別處,在他看不到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算了,不必說了。婆婆既然要你去寫休書,你就去寫吧。」
這樣……不算過分吧?
張蜻蜓伸手拍拍他的手,笑容不變,輕描淡寫地道:「既然你不要,那就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把她賣出去也就完了!」
小豹子慘白著臉看著媳婦,欲哭無淚,「媳婦……媳婦我……」
她怨毒地盯著張蜻蜓,「雖說老爺是同意了讓你自己管你院子里的事,可是咱們畢竟還沒有分家,就是分了家,也沒說我這個做婆婆的,就不能管你們的事,嬌蕊現在有了雲豹的身孕,就是潘家的人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將她收房,你還得保證,讓她平安產下孩子。」
「沒關係!」張蜻蜓見錢眼開,是個財迷,「只要是相公買下的人,當時必有見證,縱是丟了也不怕的。不過還請婆婆回頭找找,要是找著的話,就交給媳婦吧。還有她屋子裡的人,也是相公一併買下的吧?那些東西,還有人,回頭我找個人去點點。正是用錢用人的時候,多一個人也好,也好!」
對不起,小豹子。她的難過藏在心裏說不出來,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收場,不用她再絞盡腦汁地找借口傷害她https://m.hetubook.com.com,籍由小謝夫人、嬌蕊造成的別離,也許對小豹子的傷害才是最小的。
「奶娘,不要哭。」張蜻蜓伸手替她拭去眼淚,平靜吩咐,「去收拾東西吧,咱們一會兒就離開。多的也不要了,就把我托你管著的那口箱子拿著,再收拾幾件衣裳就行。彩霞,你去叫紀叔把車備著。再讓綠枝通知下去,原先跟著咱們的人都趕緊把行李收拾了,隨我離開。」
張蜻蜓冷哼,到底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她的態度也強硬起來,「婆婆,您這話媳婦可不能同意,這個女人又不是什麼高貴人物,不過是個買進來的粉頭,相公也不過是偶爾的酒後亂性,讓她得了一胎,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有什麼好要緊的?難道您認為,媳婦往後就不能生?就算是我不能生,也要給相公納個出身清白的貴妾才行,跟這個女人,也不知哪兒懷上的野種,要了作甚?」
別說他嚇著了,就是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嚇得不輕。尤其是周奶娘,臉上一點血色也無,手都開始哆嗦了。若是如此,她的姑娘,她的姑娘該怎麼辦?
小謝夫人慪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生生把自己憋死,她這話什麼意思?不是說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么?
盧月荷心下生氣,活該這個小叔受些折磨也不多管,回去先安排人去準備準備,讓張蜻蜓收拾好了,就來找她。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這樣的惡事小謝夫人敢偷偷摸摸地做,但這樣的罵名她可背負不起。
當下她也不管不顧了,從地下往前爬了幾步,到得潘雲豹的面前,簡明扼要道出來意,「二少爺,賤妾已經有了您的骨肉,還請您作主。」
滿以為一來了,就定能順藤摸瓜地把事情鬧將下去,沒想到根本就沒人搭理,她在外頭天寒地凍地跪著,人家在屋子裡熱火朝天地吃著,害她吹了那麼半天的冷風,要不是小謝夫人出手,還不知要跪到什麼時候。
張蜻蜓端著茶杯,紋絲不動,皺眉故作苦惱,「是呀,這是得想個辦法。怎麼辦呢?若是讓公公知道了,一定非常生氣。嗯……」
周奶娘哭得肝腸寸斷,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抬起朦朧淚眼,看向那個最有發言權的人,「夫人……求您……」
「不敢。」張蜻蜓冷冰冰地看著她,「我知道婆婆有這個本事,甚至你也有這個權力,都不用通過相公,你都能寫一封休書把我趕回家去,難道你會不敢么?」
正在張蜻蜓與潘雲豹各自施展筷子神功,你爭我奪,熱烈搶奪著桌上的包子點心之際,小謝夫人親自帶著人進來了。
抬眼看著弟妹和小叔,一臉淡然,「你們也不用跟我解釋,你們願意鬧什麼我這個做大嫂的管不了,不過我只記得從前相公說過一句話,二叔你要是想休了弟妹,必須得到公公或是相公的許可。若是他們不在家的時候,你就鬧出這樣事來,恐怕相公回來,要責怪於我。」
張蜻蜓是挺想再吃下去的,不為別的,輸人不能輸陣就算肚子已經填滿了,也不能讓那頭小豹子好過。
潘雲豹使勁搖頭,「我不要……我不要她!」
小謝夫人從鼻子里嗯了一聲,惡人先告狀,「你瞧,老二媳婦正鬧著要休離呢,連行李都開始讓人收拾了,說是怎麼也不肯跟雲豹過下去了。連我這個做婆婆說的話,她都不放在眼裡,興許你這個做大嫂的,說些話她還能聽。」
可是既然有人打斷了,她也樂得順水推舟停下筷子,吩咐左右,「來人呀,沒看見夫人來了么?快把這些撤下去,上茶。」
可是自己現也不好改口,只得道:「那賣身契好像是給人收起來了吧,時隔多年,也不知還找不找得到。」
「我知道我錯了,媳婦兒,你別生我的氣!」小豹子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張蜻蜓一個勁兒地躲著他,甚至都不願意讓他碰到自己的衣角,他只能在她身前停住,坦承錯誤,「那天,是我糊塗,是我不對,我到她那兒去喝酒,喝得不省人事……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
他以為,燒了那件褂子就沒事了,結果……結果卻搞出了人命,嗚嗚,小豹子真的好想哭。
她作勢要去撞牆,小豹子嚇得手一伸,卻是給張蜻蜓拉住,冷冷譏誚著,「你去啊,記得用力點,可別撞不死,和-圖-書反把牆給污了!」
她承認自己有一點小小的私心,想在離別的時候,盡量顯得漂亮一些,盡量給小豹子一個最好的形象。
張蜻蜓心下雪亮,定是叫這丫頭搬來的救兵。
這個院子里的沒有人敢動,只有小謝夫人自己帶來的人上前,把二少奶奶拉了開來。
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了。
她說著話,眼神卻往旁邊一瞟,卻見張蜻蜓端起一杯熱茶,慢悠悠地送到嘴邊,微抿了一口,似是覺得味道不錯,喝得十分愜意。
小謝夫人順水推舟,面作難色,「若是如此,好歹也是我們潘家的庶子,怎麼也不能流落在外。可是老爺素來又是最討厭納妾討小的,這可怎麼辦呢?」
這話說得可真夠惡毒,嬌蕊當下白了臉,尖銳咆哮,「二少奶奶,您可不能這麼血口噴人,嬌蕊因家貧才淪落風塵,可是一直潔身自好,守身如玉,跟著二少爺的時候,也是清清白白的,並不曾做出半點苟且之事!」
小謝夫人當即就問:「既然是來找你的,你為什麼不見?」
「二少爺。」嬌蕊急了,上前去拉他的衣擺,「我沒有想要破壞您和二少奶奶的夫妻感情,只求給我和孩子一個名分和容身之所,求二少爺和二少奶奶成全!」
「我真的沒有胡說!」嬌蕊以帕掩面,邊擤鼻涕邊作哭腔,「夫人若是不信,盡可以去問我們衚衕口的吳大夫,是他把了脈,說我有了身孕的。」
什麼?潘雲豹嚇傻了,幾乎是本能地彈跳開來,「怎……怎麼可能?」
現在潘雲豹問起,自然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也做不出梨花帶雨的可憐狀,只能僵硬著臉,青紫著唇,由著那北風吹出來的清鼻涕不受控制地一個勁兒地吸溜著,發出難聽的聲音。
小謝夫人當即抓住這一條,「妒忌可是七出的第一條,可從來沒有聽說,哪個主母容不下一個妾室的。」
可是盧月荷擺了擺手,表示什麼也不想聽,「我不過是不想承擔責任,所以就請你們先緩一緩。雖說公公和相公都出征去了,但也並非是不通書信的。此事等我回頭託人告知他們,只要得著一個準信了,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我絕不多說一字。」
當下只得忍下這口氣,「既然媳婦如此說了,那此事就交給你處置吧,你是長嫂,雲豹又是雲龍的親兄弟,有你出面,總是好些。」
張蜻蜓冷笑連連,「婆婆既然這麼心胸廣大,怎麼不給公公先納幾房姨娘回來,讓我們也好生學習學習?」
什麼?所有人都驚呆了,張蜻蜓這個話可相當嚴重了。為了不讓這個妾室進門,難道她寧願被休棄不成?
「大嫂!」張蜻蜓想說,公公其實也是同意的。
這個媳婦,好生厲害,她口口聲聲說不管不管,可畢竟還是管了。小謝夫人心裏明白,若是給潘茂廣父子知曉,哪裡肯讓他們夫妻和離?
她盯著嬌蕊,嘿嘿冷笑,「這個丫頭我又不認得,門上只說有人找我,她又不肯報上姓名,媳婦為什麼要見?說起來,我好歹也是潘府的二少奶奶,若是隨便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說要見我,我都得見,那我成什麼人了?」
還是周奶娘心地好,私下讓丫鬟把撤下來的東西全送到二少爺書房裡去,回頭熱熱,要是餓了,也能墊補著些。
她跟發怒的小獅子般衝上前,對潘雲豹又打又踢,「我討厭你,我最討厭你了,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一點都不想跟你過日子,你個小混蛋,從前不長進也就算了,居然娶了我還做出這樣的事來,你怎麼對得起我?你既然對不起我,我就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可以。但張蜻蜓有個要求,「大嫂,我不想再住在這兒了。」她無法面對小豹子,良心上,唔……實在有點過不去。
潘雲豹不願,上前試圖挽回張蜻蜓的心,「媳婦兒,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要是生氣,打我罵我都可以,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走!」
一個是字咬在舌尖,張蜻蜓卻怎麼也無法把它斬釘截鐵地吐出來,扭過頭,只說:「事到如今,勉強還有什麼意思?」
小謝夫人暗道不好,卻見盧月荷先走到她的面前,施了一禮,「見過婆婆。」
這……小謝夫人給她問住了,不敢作答。她哪有這個魄力把章致知兩口子請來?別的不說,光是潘高氏那個老太婆,跳起腳來指著她的鼻子臭罵一通也是她承受不起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
可是為了把事情推脫出去,對外一直說是潘雲豹買的人,連賣身契上立字據的,確實也是潘雲豹的名字。
丫鬟婆子們瞧見二少爺一臉的憋屈,想笑不敢笑。
她這話,一方面是將張蜻蜓一軍,讓她沒臉出爾反爾,二來,既是撇清自己責任,也是難為盧月荷,要是做婆婆的說話都沒用,你這做兒媳的,難道還能越得過我去?
張蜻蜓一語戳破她的虛偽,「你要是當真守身如玉,怎麼會在相公酒醉之時跟他行下苟且之事?那時我已經進了門,你既然跟他做出這等事來,怎麼不先來報我?就算你從前在青樓是逼不得已,可早就是潘府的奴才了,既然是下人,就更該好好學著本分,可我進門這麼久,你有來拜見過我么?你的眼裡,究竟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子?」
小豹子是真的很難過,非常非常難過,也非常非常後悔。如果早知道自己當時的一時之氣,會惹下今天這麼大的麻煩,他一定會學著做事再沉穩一些,不再犯這樣的錯。
小謝夫人四平八穩坐在那兒,斜睨了張蜻蜓一眼,卻是對潘雲豹發話了,「雲豹,你從前再怎麼胡來,娘也沒有怪過你。可是這大過年的,別說是嬌蕊了,就是一個陌生人跪在咱們家門口,你也不能坐視不理的不是?起碼得把人叫進來問個長短才是,怎麼能就為了吃個早飯,把人甩在門口,就算是沒有外人經過,讓下人們瞧見,得怎麼想你這個做主子的?」
見此情景,不由得心中怒氣更熾,「你們慢慢吃,吃完了,咱們再說正經事。」
她要是跑了,再把嬌蕊放在潘雲豹處,讓他們亂成一鍋粥當然也是可以的,但現在盧月荷主動提了出來,小謝夫人就不能閉上這隻眼睛了。那要傳出去,不成他們潘府慣著外室,寵妾滅妻么?身為婆婆,這確實是她的責任。
那嬌蕊更是氣得全身都開始發抖了,好厲害的女人,以不變應萬變,要是自己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那還來鬧個什麼事?
「對不起,我做不到!」張蜻蜓兩手交叉抱于胸前,潑辣本性盡顯無疑,「我可沒有跟這種女人共用一個相公的習慣,婆婆要是一定讓她進門,那好,我走!」
小謝夫人鬆了一大口氣,卻是故作訝異,「什麼?竟然有此事?嬌蕊,這種事情你可不能胡說!」
「你也太過分了!」小謝夫人以為張蜻蜓是故作姿態來威脅她,根本就把她的話放在心裡去,「難道你以為我們當真就不敢休了你?」
呃……張蜻蜓沒想到事情居然這麼順利地就解決了,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反觀潘雲豹,只是滿面的頹敗與憂傷,絲毫不覺事情會有轉機。
張蜻蜓卻笑得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相公,你怕什麼?不就是搞大了人家肚子?又不是什麼良家婦女,還是你自個兒買回來的丫頭,睡了也就睡了。」
這事一直是潘二少爺主要的「光輝」事迹,小謝夫人也是一直說的,方才也就這麼講了。可現在給張蜻蜓這麼一問,她立即想到,既然是潘雲豹買的人,張蜻蜓現在作為他的妻子,當然有絕對的處置權。
她睃了張蜻蜓一眼,自以為訓完了兒子,就能理直氣壯地教訓她了,「雲豹媳婦,這也不是我這個做婆婆的一大清早地過來說你。你好歹也是大家子的姑娘,怎麼能由著你的相公胡來?人說妻賢才夫禍少,你怎麼都不勸著的?」
她故意說著反話,在廳中一旁,自坐下了。
盧月荷給了張蜻蜓一個建議,「弟妹,你既然想走,大嫂也不攔著,只是現在事情未定,你能暫且忍耐么?」
這是把個燙手山芋扔回給小謝夫人了,不管張蜻蜓和潘雲豹要不要分手,但嬌蕊的安置都是件麻煩事情。
張蜻蜓剛拿了熱帕子擦了手臉,聞言心中冷笑,把帕子一扔,過來給小謝夫人行了個禮,陰陽怪氣地道:「婆婆教訓得是不過呢,起初丫頭來傳話的時候,說的是這位姑娘要來找我,可不是來找相公的,所以相公並沒有胡來,我也犯不著勸。」
有些悻悻地瞧了嬌蕊一眼,到底是把人領過來了,卻是不走,要看盧月荷怎麼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小謝夫人心頭一松,若是真的讓她出面來休張蜻蜓,恐怕日後要招致許多是非,最好還是由這個傻繼子自己出面,將來就算潘茂廣回來問起,她也可以推得一www.hetubook.com.com乾二淨了。
可是,如果只是如果,結果仍是結果。
嬌蕊恨死了自己現在這個狼狽樣兒,卻更恨讓她落到這步田地的張蜻蜓,可人在屋檐下,卻不得不低頭,往地下一跪,抖著嗓子扮委屈,「賤妾……賤妾不是有意來冒犯的。」
因為今兒要演苦情戲,她自然不能穿得太暖,披著大氅,帶著手爐地過來,就穿了件家常舊衣,凍得她著實夠嗆,身子都木了半邊。
小豹子跟木頭似的愣在那裡,任她拳打腳踢,動也不動。
小謝夫人火冒三丈,提高嗓門,厲聲責問:「真是胡鬧,就算如此,那你也不能把人扔在門口不聞不問啊!」
儘管他會難過,儘管他會內疚,可總比揭穿自己根本不是原來那個大家閨秀章三小姐來得好吧?那樣的失望,會讓張蜻蜓更加的難以承受。
小謝夫人惱羞成怒,氣得快背過氣去了,「說到底,是你自己不成器,伺候不好自己相公,讓他在外頭做出這等事來,現在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下了!」
忽地,一個溫柔和緩的聲音憑空出現,打斷了潘雲豹要遞給媳婦休書的動作。眾人抬眼望去,卻見盧月荷站在門外,想是急急地趕了過來,兩頰還微有些紅暈。綠枝跟在後頭,見她進來了,趕緊一縮脖子,躲到一邊去。
這邊小豹子沒吃飽,心裏正沒好氣,可抬頭一瞧繼母身後跟著的那位姑娘,嚇飽了,「你……嬌蕊,你怎麼來了?」
不她必須留下,她已經為了這一切等待了太久,付出了太多的青春,所以她不能失敗,她也不想失敗。
小謝夫人一哽,小豹子聽得心下卻很是歡喜,到底媳婦還是向著自己,看,這不是幫自己說話了么?
盧月荷哂笑,「不過是個還沒過明路的丫頭,縱有了身孕,又有什麼等不得的?老爺相公又不是一去就得十年八載的,縱是她生了孩兒,先在府上養著,等著大些再正名,只怕還好養活些。不過這事若是婆婆要做決斷,媳婦自然也沒話說,那就全憑婆婆作主了。不過夫妻和離是大事,就算老爺和相公都不在府上,但還有爺爺奶奶、大伯大娘在。弟妹家裡,也是父母雙全,不如請幾位長輩同來商議,婆婆您當著他們的面,再做出決斷,日後也就少了許多是非了。」
「我當然敢。」小謝夫人被激得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炸了開來,「雲豹,去寫休書。」
嬌蕊哪裡捨得死?就盼著有個人能給攔著,可是現在給張蜻蜓這麼一激,弄得她進退兩難,比死還難受。
潘雲豹抬起眼看著她,原本燦若星辰的眼睛里寫滿了受傷、絕望與傷心,「媳婦兒,你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一點都不想跟我過日子?」
此時的嬌蕊,半點也沒有潘雲豹從前認得的那個爽朗體貼的女孩身影,揉著紅鼻子,哭哭啼啼,「這是真的,妾身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就是上回您到我那兒喝醉的那一回有的,若是沒有這事,妾身就是在外頭沒名沒份地住一輩子都無話可說。可是現在妾身腹中多了這塊肉,好歹也得給他個名分二少爺,若是您不要了,那我……那妾身就唯有一死了!」
依著小謝夫人的意思,當然是塞在張蜻蜓這裏最好,萬一出了什麼狀況,也可以賴上她,可是沒想到張蜻蜓居然撒手徹底不玩了。
嬌蕊無語,轉頭去尋潘雲豹,「二少爺,您說啊,說我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您的?要是您也不承認,那我……我只好一頭撞死在您面前了!」
瞧這日子過得,嘖嘖,真是讓人沒法說。
「且慢。」
小謝夫人怔了怔,不明白她怎麼這麼問:「是雲豹替她贖的身,她從前雖是風塵中人,卻沒有接過客,還是個雛。」
小謝夫人聞言不悅,出言解了圍,「媳婦,你這是怎麼回事?就算是她有身孕,你心情不好,也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啊,這心腸未免也太惡毒了吧?」
張蜻蜓嗤笑,「婆婆,今兒這事我是越鬧越糊塗了。這個女人來了,我不見,您卻帶著進來了。進來之後,您說是相公買的人,交我處置。我一沒打她,二沒殺她,只不過是怕惹公公生氣,也讓人笑話相公跟個下賤女人有瓜葛,壞了府上名聲,所以做出如此處置,可您又不滿意。既然媳婦做什麼,您都不滿意,還要媳婦處置個什麼?不如婆婆您自個兒把事情包辦到底了,也省得費這許多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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