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14章 真的動了心

張蜻蜓不覺脫口而出,「那麼我去?」
盧月荷嘆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對了,他們這一走,那鋪子怎麼辦?」
張蜻蜓當然不肯占他這個便宜,豬肉鋪可是他們幾個一手一腳干出來的,董少泉居功至偉,現在生意上了軌道,正是賺錢的時候,他若是此時抽回本金,說起來是他虧大發了。就算是董少泉他們去了邊關,一年半載不得迴轉,但也總是要過日子要吃飯的。所以張蜻蜓給出的建議是,本金不退,仍是給他分紅,若是董少泉覺得自己沒來幫忙心裏過意不去,適當減少一點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至於說家裡,盧月荷當然是要需要人照顧的,可是現在家裡有了個蕭老太太,她經驗老到,遇事可以幫著分析分析,不怕小謝夫人整出什麼幺蛾子。至於生產之事,可以再去謝家請幾個嬤嬤回來坐鎮,也不是非要她不可的。
董少泉異常堅定,「我不能讓容容落到她叔叔嬸嬸手上,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帶她走。」他的目光遙遙落向窗外不知名的遠方,輕輕嘆息,「我們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浩然在的地方了。」
表面上看起來,張蜻蜓嘻嘻哈哈的無所謂,其實每每夜深人靜之際,她心裏都怕得要死。她既想聽到前線傳來的消息,又害怕聽到前線傳來的消息。那一份忐忑與不安,矛盾而糾結的心情,不是身在其中的人不會了解其中三昧。
「惜容,不是我說,你自己身子自己知道。若是到了那種清修地方,每日粗茶淡飯,不沾犖腥,你的身子怎麼受得了?況且聽說出家人的功課更加辛苦,你又要如何應付?」
胡嬸娘走後,他們接到消息,很快就趕到了郎府,商議對策。
那她,還有什麼好牽挂的?
可潛台詞卻是,若是胡浩然回不來,她卻是註定要青燈古佛,長伴一生了。
這份仁義是應當的,只是盧月荷更加關心,「他們要怎麼正大光明地離開?總不好偷偷摸摸www.hetubook.com.com地走吧?恐怕只以去寺院參拜為名,是走不脫的。」
本來千辛萬苦壓著這事,要是給捅到宮中去了,相當於昭告天下,他們武烈侯府叔侄不和了,那胡浩然這麼些年的辛苦豈不白費了?
盧月荷沉吟片刻,「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不過若是有與胡小姐身份相當的人隨行,當是更好了。」
張蜻蜓恨得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好歹毒的心腸,三日後,說什麼也不能讓惜容回去。」
轉回頭來再瞧這個家裡,其實並沒有張蜻蜓一定不可推卸的責任。
「不可!」胡惜容和董少泉同時制止了她。
董少泉苦笑,若是有的話,他願意這麼背井離鄉,放棄京城中的一切,到路上顛沛流離么?張蜻蜓的關心他很感激,可是現在是形勢逼人,不走不行啊。
張蜻蜓聽得心中一緊,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比張蜻蜓更懂董少泉的意思,若是哥哥活著,那自不必說。若是哥哥死了,她和董少泉也沒有偷生在這個世上的必要了。與其給人折辱糟踐得生不如死,還不如與哥哥同赴黃泉,至少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什麼?張蜻蜓吃了一驚,失聲道:「你要走?那你們要去哪裡?」
但她這話卻不好直說,出口時只委婉地提醒他們,「你嬸嬸不是說三日後就要來接人么?若是他們不同意怎麼辦?縱是要走,總不好這麼偷偷摸摸地走吧?」
「惜容你……」
可以說,自從潘雲豹走了之後,她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好覺,特別是當胡浩然身負重傷的消息傳來之後,她連接做了好幾晚的噩夢。每一次的夢境里,無不是潘雲豹鮮血淋淋,臉色青白地站在她面前,把張蜻蜓嚇得哭也不會哭,喊也喊不出來,然後全身冷汗地從夢中驚醒。
鋪子里的生意雖忙,但有陸真在,就相當於有了定海神針,人手不夠,讓綠枝彩霞她們頂上,再招幾個得力掌柜回來,又有什m.hetubook•com.com麼放不下的?
二少奶奶得承認,這一刻的自己,其實是動了私心了。
胡惜容已經決定了,「我跟少泉哥哥走,去邊關找哥哥,這樣叔叔嬸嬸就沒辦法了。」
說完這話,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或許,在她內心深處,也早就想去邊關走一趟了。
天氣炎熱,謝素馨在家待得氣悶,聞得哥哥們說起京城芙蓉渠里的荷花開得正盛,便想約姐妹們去逛逛。她先去找了祝心辰,那丫頭自從上回被吳德嚇過之後,除了送哥哥出征,在家憋著一直沒出過門,見她來邀頗為心動。不過現在出門可不敢託大,一樣帶了小廝丫頭,規規矩矩地坐車出門。又惦記著胡惜容,正準備約了她再去豬肉鋪接了張蜻蜓同去出遊,未料到了這兒,卻見到如此一番愁雲慘淡。
胡惜容搖了搖頭,紅著眼睛看著張蜻蜓,「二嫂,你聽我說,我並不是賭氣,也不是正式出家,我可以去城中紫霞觀帶髮修行,那是一所女道觀,從前也有些大戶人家的姑娘奶奶在那兒修行過的。叔叔嬸嬸不是要給爹娘哥哥祈福么?我自行去了道觀,不顯得更加誠心?」
還有隨行之人,他想問張蜻蜓把周奶娘借去。原因無他,之前謝素馨顧慮到的男女有別,他也顧慮到了。其實最好是從郎府借幾個老成持重的嬤嬤,但董少泉考慮到行程辛苦,又不好意思連累郎府日後給叔嬸前來聒噪,所以這些事情都沒有當著郎家人的面前提。
很快,得知真相的祝心辰氣得坐不住了,「按說,我們做晚輩的不能妄議長輩是非,可是你這叔叔嬸嬸也實在太不像話了些惜容你別擔心,我這就進宮,把此事稟告姑姑,讓她作主把你接到宮裡去,看他們還怎麼辦。」
她凄然一笑,「等到哥哥歸來,我便可還俗了。」
「可是……」謝素馨看了董少泉一眼,猶豫了一下,卻是欲言又止。她出身名門世家,考慮得禮法自然更多一些。https://m.hetubook.com.com就算胡惜容跟董少泉走了,但畢竟也不是至親男女,又都這麼年輕,同行千里,難保不招人閑話。
如此一來,這在日後人家議論起來,也可以找個借口,說是因為胡惜容關心哥哥安危,所以才不顧危險地去到邊關。既可以脫離她家叔嬸的掌握,於她,于整個胡府的名聲,就都保全了。其實此事在上回胡嬸娘來鬧騰過之後,他已經想到了,反覆思索之後,唯有此法最適宜了。
她這話音未落,有人進來了,茫然地問:「這是……怎麼了?」
張蜻蜓的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吶吶地動了動嘴,卻是什麼話也沒有說了。可是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卻像是荒原上被春風吹開的野草一般,在心裏瘋長。
「我不怕!」胡惜容看著他眼中的那一絲傷感與決絕,不由得淚盈于睫,哽咽著道:「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不怕!」
「惜容說得對。」董少泉半天沒吭聲,此時插|進話來,「我們已經麻煩郎府太久了,確實不能再麻煩下去。這裏,是不能再待了,不過,容容也絕不能出家!」
董少泉雖然從商,但做事卻很大氣。他知道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也無法照管鋪子里的生意。便主動提出把他家的份子全都轉讓出來,但也知道張蜻蜓和陸真要周轉,肯定一次拿不出這麼多現銀來收,於是便只辦個手續,等她們日後有了閑錢再一點點地給他就是。
「在西北邊關尚有不少古剎寺院,僧侶世人有時誠心祈福,也有萬里奔波,前去上一炷香的,既然要給逝去的親人作法,再沒有去那裡更顯虔誠的了。容容,我們往那裡走一遭,可能會有些辛苦,你怕不怕?」董少泉無奈又心痛地看著胡惜容,只是旅途勞頓,恐怕胡惜容這個身子,就太遭罪了些。
這一點董少泉也早已想到了,「三日後肯定走不了,還得拖上幾日,總得準備準備。只是到時,恐和-圖-書怕還要幾位鼎力相助了。」
他眼中顯出一抹決絕之意,「我們收拾東西,馬上離開京城。」
小豹子走的時候,連個招呼都沒跟她打,張蜻蜓心裏一想起這事,就抓心撓肝的難受。不僅是生他的氣,也生自己的氣。氣他當時太無情,也氣自己當時太不警醒。
現在旁人都不方便,董少泉只能來求助義姐張蜻蜓。周奶娘為人細心,又忠心耿耿,歲數也不算太老,現在才四十不到,看起來身體也不錯,有她這樣一個外人跟著,恐怕閑言碎語就能少一點了。讓周奶娘先隨他們去到邊關,日後再隨潘雲豹回來,只辛苦這一路,也就是了。
嫂子和生意都沒什麼擱不下的,就是娘家,也沒她什麼事。旁人自不必提,就連章清瑩小姐弟的境況已經大為改觀,自己已經給他們鋪好了路,只要他們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大的問題。
張蜻蜓聽出她話里的不祥之意,驚詫地看著二人,跳了起來,「你們……你們不會吧?不行,我反對。」
這一點,董少泉也想到了。所以他才說要人協助,他會先去跟胡家叔嬸談談,以要收回外債,回胡府安心過日子為由,爭取多一點的時間。然後打點好出門的行裝,主要是胡惜容這方面,要帶她上路,醫藥什麼的可必不可少。
要幫忙沒什麼,可是張蜻蜓真不捨得他們,「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么?」
張蜻蜓見事態嚴重,這回才把事情告訴了她,「跟他們比起來,我又覺得咱們家還算是好的,起碼沒讓人這麼糟心的事情,否則,我都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了。」
她怎麼就不能去了?
盧月荷怔了怔,才詰問道:「怎麼可能?你跑去了,家裡怎麼辦?鋪子怎麼辦?」
「可這……也總比回去強吧?」胡惜容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哥哥不在,叔叔嬸嬸一定不會放過我的。我也不能老是賴在這裏,盡給郎府添麻煩。」
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算是生還是死,又有和*圖*書什麼關係?
可是如果真的小豹子戰死沙場了,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後悔沒有去見他最後一面,後悔沒能真正跟他圓過房,後悔沒有給他好好出去玩一趟,後悔沒有告訴他,從前,曾經有一個殺豬女……
「這法子不妥。」張蜻蜓無法想象,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孩子怎麼就落到這步田地,那這世道實在太不公了些。
只有胡浩然,才是他們倆最堅實的依靠。董少泉要帶胡惜容離開,卻並不能把她隨意帶個地方躲藏起來。那樣一旦傳揚開來,將胡惜容的名聲置於何地?將武烈侯府的名聲置於何地?
張蜻蜓問過周奶娘,她心地善良,雖然捨不得自家小姐,但仍表示願意跟去跑這一趟。私心裏,她還想替姑娘去邊關瞧著姑爺,免得天長水遠的,給壞女人勾搭去了。
雖說胡惜容的離開是迫於無奈,但是她有一句話,是說到張蜻蜓心裏的。
胡惜容拭著眼淚,卻比一回好了許多,「我想過了,唯今之計,只有我去出家一條路了。」
張蜻蜓不是那種為了情情愛愛就要生要死的人,可是……
這件事,她對誰都沒有提起。只是把這份憂思和恐懼用力地壓在心底,不讓人看出異樣。可是現在,有人要去邊關了,這讓張蜻蜓還怎麼沉得住氣?
胡浩然雖然對一對貪得無厭的叔嬸深惡痛絕,卻仍是顧惜著家裡的名聲,要不從前許多家醜也不會生生地打落牙齒和血吞了。董少泉正因為明白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只能做出帶著胡惜容去投奔他的決定。
張蜻蜓沒轍了,鬱鬱寡歡地回了家。這回,連盧月荷也看出不對勁了,「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那麼,她是不是可以任性一回,去做一回自己想做的事情?若是自己孤身一人,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可是現在有董少泉胡惜容為伴了,那她就算跟著去也不算過分吧?再說,有她跟胡惜容做伴,這一路之上,彼此的名聲也能顧及到了,那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張蜻蜓是真的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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