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去，見到退回來的藥材時，卻發現自己帶來的半邊蓮，還有那味珍貴的犀角等解毒藥都被拿去了大半。心下不覺狐疑，難道這兒的病人也是中了毒嗎？
當中這位大和尚甚是有禮，一見面就給兩邊人賠了個禮，「不好意思，各位施主，貧僧了緣，因為小徒無知，錯將你們同時引到了一起，實在是萬分抱歉按照先後來的順序，應該是這邊的施主昨晚先到的。」
微微顫抖的聲線聽得張蜻蜓噗哧一笑，「你別怕，我又不是老虎，不會吃了你的。」
那女子身著一身黑底五彩錦衣，披金戴銀，極是雍容華貴。邊關風俗，都願意給家中女子添置大量的貴重首飾，以顯家中富貴。越是重視的場合，越要身著盛裝，看這女子打扮，想來所求之心，也必是不淺。
「怎麼沒有？」一個主人模樣的年輕女子站了出來，身材修長的她高昂著頭，一張與中原女子迥異的俏臉上，輪廓分明裡寫滿了傲氣，「不過是各自盡到心意，你們求你們的，我們求我們的，有何不可？」
鼻尖聞到她身上沐浴后還帶著水氣的淡淡處|子幽香，夏仲和才平靜下來的心，徒然又劇烈跳動起來。
蔣孝才給他奇異的眼神嚇了一跳，把方才的話又複述了一遍。就見潘雲豹的眼神越來越亮，「我知道爹是什麼意思了，我們快回去稟告二殿下！」
搖頭。「我們這兒可沒有什麼姓朱的將領。」
「雲豹，你到底什麼意思？先告訴我一聲啊！」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張蜻蜓自以為自己做得隱秘，卻不知，她和夏仲和的相會，還是落入了旁人的眼裡。
張蜻蜓想再多問幾句，卻見那兩道身影已經藉著稀薄的月光，大踏步地離開了。只是古怪的，有些眼熟。
黑燈瞎火，孤男寡女，這……這怎麼想，都透著一股子曖昧的氛圍。意識到這一點的夏仲和不由得耳根子都開始發燒了，「你……你想要問hetubook.com.com什麼？」
「等我們上完香，可以讓你們先辦法事啊！」
饒是蔣孝才自詡聰明過人，但也百思不得其解，披星戴月地在馬背上，又討論了起來，「雲豹，你說潘叔當時提起『豬』到底有何深意？難道是要我們想法送些豬到夕臨城去？那也不可能啊，這重重關卡，還不全餵了西戎人么？」
一早起來收拾乾淨，一行人恭恭敬敬來到觀音閣前，準備參拜神佛。卻不料更有早行人，有一家子，似乎也在等待著上今日的頭一炷香了。
可方才那個高個的傢伙，怎麼那麼像潘雲豹？就連他身邊那個矮些的傢伙，怎麼竟也像是那個狗頭軍師？
瞧他們服飾，便知是當地的異族，這些天在路上見得多了，倒也不甚奇怪。只是衣飾頗為華麗，想來也不是尋常人家。
張蜻蜓卻偏要跟他湊得更近，追上前去問：「我想問問你，到底是不是我公公受傷了。」
出了廟門，蔣孝才在上馬之前停頓一下，疑惑地問：「我怎麼覺得，方才那個婦人的聲音，有些像二嫂？」
你比老虎可怕多了，起碼，夏仲和覺得，自己在老虎面前，也沒在她面前這麼容易緊張。瞟了一眼張蜻蜓在黑暗裡，越發顯得燦如星辰的桃花眼，夏仲和突然覺得更加緊張了，趕緊收回目光，微微乾咳了聲，頗有些不自然的略轉過身子，避開半步，勉強震懾了心神，「你說，什麼事？」
潘雲豹若是想得通，早就解釋清楚了，怎麼可能等到現在？只是惋惜，「要是大哥在，他一定能明白，只可惜我跟爹在一起的時日尚短，實在是領會不出來。要說跟媳婦有關，似乎也不太像。她雖會殺豬，但也不可能讓她上前線迎敵吧？你說，會不會不是指的豬，而是別的意思？」
這種啞巴虧，誰吃誰是傻蛋，張蜻蜓才不給人幾句話就激回去了，不甘示弱地道：「我也曾聽說，hｔｔps://ｗｗｗ•hｅｔuｂook•cｏm.ｃom塞外兒女胸懷寬廣，沒想到今日一見，居然還有這樣蠻不講理的野丫頭！」
半晌，董少泉才疑惑地問：「怎麼瞧他們的身形，好似……」
這也是他做人的妥帖之處，怕給人撞見，為人詬病。
「阿彌陀佛。」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和尚披著袈裟，帶著兩個小和尚走了出來。
「你別瞞我了，宮裡派的那個柳大夫是解毒的高手吧？如果只是浩然受了外傷，幹嘛派他去？既然派了他去，又要遮遮掩掩的，十之八九是出了別的事了，我說的沒錯吧？」
因為去送藥材，夏仲和過來洗沐的時候就晚了些，張蜻蜓守在通往溫泉的路上，很容易就把人給逮到了。
這份涼意也讓夏仲和迅速意識到他們現在的尷尬處境，深覺不妥，忙道：「你快回去歇息吧，小心著了涼。我先走，你待會兒再出來。」
在潘茂廣被送到竹林寺來之前，柳如海曾經成功地讓他醒來過一次。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對面有個管事模樣的人站出來道：「既然他們沒有要求，自然該我們上頭一炷香。」
那錦衣女子沒想到張蜻蜓以自己的話來堵自己，很是氣惱，冷哼一聲，「常聽聞南康上都之人，皆是溫文爾雅，謙讓有禮之輩，沒想到今日一見，竟是如此的咄咄逼人，心胸狹隘。」
夏仲和想了一想，「我確實不知道實情，不過柳大夫醫術高明，不管是誰中了毒，只要尚有一口氣在，他一定能救得回來。」
張蜻蜓輕聲嗤笑，「既然如此，那你還爭得什麼頭一炷香？不過是各自盡到心意，那你們不如就排在我們後面得了！」
李志當即抓緊時間，把戰事作了個簡略的介紹，求教他一事，「潘帥，現在我們要怎樣把糧食送進夕臨，解大軍之困？」
蔣孝才想了想，把同音的字一個一個來問他，「那是硃砂的朱？」
「二少奶奶，你躲在這裏幹嘛？」嘴裏雖然m.ｈｅｔubｏｏk•ｃom.ｃoｍ抱怨著，但腳步已經不由自主地跟了過去。
急促的馬蹄踏破夜空的沉寂，帶著年輕而勇敢無畏的心，如疾風暴雨一般，即將掀起一場驚濤駭浪。
瞧著他的背景，張蜻蜓想想，也許是自己太苛刻了。夏仲和就算是個好人，但跟自己也不是特別熟識，就算知道了一些秘密，恐怕也不敢輕易告訴自己。算了，別勉強了。
「那是侏儒的侏？這個也不可能。那是誅殺的誅？珍珠的珠？蜘蛛的蛛？諸子百家的諸？還是株連的株？再接下去，也沒什麼朱字了呀？」
胡浩然是世襲的武烈侯，滿門確實忠烈，但那些畢竟是他的先輩了。他一個無德無能的小子，憑什麼讓皇上做出這樣大的犧牲？顯然不太可能。所以，即便是沒有明說，但明眼人不難想到，這很有可能就是潘茂廣了。
宮中的爭鬥與傾軋，歷來最為殘酷，於是，用毒與解毒便成了非常重要日常事項，因此他的地位便可想而知。皇上肯把他派出去，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軍中一定有重要人物中了毒，讓皇上寧可冒著自己生命受到威脅的風險，也一定要派他前去。想來，這樣的人物，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數了。
天亮了，陽光燦爛的好天氣。
忽地，有一道亮光如閃電般劃過潘雲豹的腦海，他霍地拉住馬，雙目灼灼地看向蔣孝才，「剛才的話，你再重複一遍。」
這可怎麼辦？誰都知道，在佛前上頭一炷香，是最靈驗的。誰願意讓？兩邊人面面相覷，連帶他們來的小和尚也愣住了，抓抓光光的腦門，這該怎麼辦？
「等回了營地，你就知道了！」
夏仲和很是詫異，也忘了避嫌地轉過臉去，「你怎麼這麼問？」
張蜻蜓看怎麼也問不出句準話，不由得嘟囔起來，「小氣！」
張蜻蜓不認得，「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你就告訴我實話得了，我公公傷得重不重？我這兒還帶了不少解毒的藥材呢，他能用得上吧？m.ｈeｔｕｂｏok•cｏm.cｏｍ」
半濕著的長發黏在後頸，給涼涼的夜風一吹，到底有幾分寒意，張蜻蜓不覺縮了縮脖子，起了身雞皮疙瘩。
一時之間，兩人之間沉悶了下來，朝著兩個相反的方向，各自生著各自的悶氣。西北的夜風打著旋兒吹起，在朦朧的月色下，捲起枯黃的落葉，捲起細小的沙粒，如奔放的舞姬，又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艷，舞得婆娑作響。
因怕人瞧見，張蜻蜓也沒有點燈，就站在牆角的暗處，瞧見人來了，就扔了個小石子過去，把夏仲和嚇了一跳，及至聽到她的聲音，這才鬆了口氣。
好個伶俐的女子，夏仲和暗自思量，到底該不該告訴她實話呢？雖然潘茂廣受傷的事情他也不知真假，但太醫院里的人，但凡長些心眼的，都知道，這回胡浩然的受傷，恐怕只是個煙霧彈。
彼時，潘茂廣雖然神情虛弱，但目光卻是清明的，只是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恐怕都沒想到，昏迷了這麼久，無論潘茂廣怎麼努力，都說不出話來了。
只是他們猜到不奇怪，夏仲和只是奇怪，柳御醫鮮少在宮外走動，甚少有人知道他的名頭，張蜻蜓是怎麼知道他的來歷呢？
「不可能。」潘雲豹和媳婦兒的反應一模一樣，迅速地飛身上馬，「你有空不如好好想想，爹昏迷前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吧。」
張蜻蜓縴手一伸，把他拖進了暗處，「噓，我有話要問你，不能給人瞧見。」
又看著另一邊的香客，「他們雖來得晚些，但卻指明要今日頭一炷香的，此事如何決斷，你們兩家各有什麼意見？」
「不可能。」張蜻蜓當即搖頭，小豹子在邊關，怎麼可能偷偷摸摸跑這兒來了？他就是再大的膽子，也不可能幹這樣沒章法的混賬事吧？
「夏大夫，是我，小點聲，過來。」
看他面色，在黧黑中透著健康的紅光，雙目有神，精氣十足，不怒而威。再看下盤，步履沉穩，矯健有力，手掌寬大結實，一看便知ｗwｗ.hｅｔubook.ｃoｍ.ｃom，很有些功夫底子。
他手心向上，對著張蜻蜓他們一指，卻又道：「但你們只說想今兒辦場法事，並沒有要求要上今日的頭一炷香。」
憑什麼？李思靖他們上前爭執起來，「我們來得早，也約得早。既然允了我們先辦法事，哪有不上香的？」
這大和尚她們不識得，但大和尚身後的小和尚，張蜻蜓她們認得左邊那個，是慧明小師父。那家人認得右邊那個，有性急的已經叫嚷起來，「小師父，可是你應允我們上今日頭一炷香的。」
張蜻蜓搖了搖頭，把不切實際的想法從腦子裡趕出去。趁這黑燈瞎火的，要不去向夏仲和打聽下柳御醫的事情？說是不問，她到底還是忍不住的。
這能叫小氣么？平平常常兩個字，卻讓夏仲和心裏極不舒服，差點脫口而出，就把真相告訴她了。可到底是多年行醫熏陶出來的沉靜與信義佔了上風，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柳如海在宮中其實一直是個很特別的存在。
要是潘茂廣此刻知道兒子心中所想，肯定會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大罵一句傻蛋，可是戰場上的玄機千變萬化，又有誰真的能事事預料得到呢？
不是他不信任張蜻蜓，實在是躲在竹林寺里的那個人他也不能肯定地說，就是潘茂廣。從柳如海特意帶著人來到這裏治療，就不難想到，他是絕對地不能被人打擾，才避到了這裏。楊天磊又再三暗示他不要泄露他們的行蹤，若是說了，萬一生出事來，豈不是自己的罪過？橫豎從這裏過去，沒兩天就在邊關了，到時一切自然能見分曉，他又何必多嘴多舌？
這說的叫什麼屁話？張蜻蜓不忿地站了出來，「哦，你們上了香，我們再做法事。那不求菩薩保佑你們么？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最後，他只能握著守在身邊的小兒子潘雲豹的手，費力地說出一個字，就耗盡了所有的力氣。而那個字，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大惑不解。
「少奶奶，您認得柳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