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307章 是你沒教好

不能當官了,還能有什麼指望?難道跟你一樣,去當個賣豬肉的販子?雲霜和雲霏遲早是要嫁出去的,嫁了人,就是婆家的人了,還能有什麼指望?
他會入獄,主要是因為自己的事情拖累,再加上雪硯的誣告,但上回有三丫頭的一番分辯,此事應該有個決斷了。
「就算她從前是沒安好心,但我小時候,她真的很用心地照顧過我。每回我生病了,不舒服了,總是她陪在我身邊的……」
潘茂廣不好色,從來都只有一房夫人,一位正妻。
既然看到牢房裡多了這麼多人,還能在這兒放心說話么?真是不懂事。
潘雲豹從她懷裡抬起頭來,眼裡是被理解的歡喜,「謝謝你,我知道,她其實對你不好。讓你這麼對她,難為你了。」
「婆婆,您別總說別人的錯,就算是吳德引誘了小叔,但小叔為什麼就經不起這引誘?難道他這麼大個人,不知道舞弊是犯法的嗎?吳德沒拿刀子逼他去作弊吧?小叔明明可以拒絕的,他為什麼不拒絕?明明是他做錯了事,婆婆您還要在這裏百般抵賴,您這樣子,跟包庇罪犯的幫凶有什麼區別?」
張蜻蜓傲然看了她一眼,「不錯!小叔的事,我們是早就知道了。原本大舅舅的意思是讓小叔來檢舉此事,可是我回來之後,你們是怎麼對我的?我前腳去了憶江南擺酒,後腳小叔就把消息送到吳德那裡去了,讓外人來告發我。婆婆,我再怎麼不好,也是潘家人吧?我要是出點什麼事,難道于潘家的面上就有光么?」
小豹子用力抹了把臉,眼睛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潮意泛上來,「我現在才知道,大哥對我真的是太好了。這輩子要是沒有他,我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可我從前還那麼不聽話,總惹他生氣,想來大哥也很傷心吧……」
潘雲豹一直在裡頭聽著,見小謝夫人這副模樣,心頭也很不好過。
章致知心裏琢磨著,皇上原來應和圖書該是打算著等潘家人去替自家求了情,再行發落。不過今兒潘家鬧這麼大的陣仗,要說起來,自家的事情里,也有吳德摻和的那一腳,要是皇上有意向潘家示好,就會在大軍進京之前把自家給放了。若是還扣著不放,那就有可能是想拿他們牽制潘家了。畢竟那個金龍,似乎和潘家的交情匪淺呀!
所以他不會管小謝夫人對長子和次子的有心扭曲,也不會管小謝夫人到底要如何教導她的親生兒子。
這也讓張蜻蜓不由得暗自警醒,愛孩子是對的,但千萬不能因為愛自己的孩子就盲目地一味袒護,否則一定會自食惡果,害了孩子,也害了自己。
摸了摸他的頭,張蜻蜓把他抱在懷裡,「那以後,咱們在她面前多盡些孝道吧。」
「喂喂喂!這麼大的人可不許掉金豆子喲。」張蜻蜓挑起他的下巴,作調戲狀,「來,快給姐笑一個!」
章致知眼看著他徑直走向自家的牢房,心頭不由得一陣狂跳。從來聖心難測,到底皇上會做出怎樣的裁決呢?
完了,全完了,自己爭強好勝一輩子,想要擺脫堂姐留下的陰影,可是到頭來呢?竟全是一場空。
因為公務繁忙,所以你不能指望他會和寵愛子女的父母一般,有時間手把手地教導子女。因為鮮少體驗過那種溫馨的天倫之樂,所以你不可能指望他這樣一個鐵血軍人,能夠和顏悅色地跟孩子們講什麼長篇大論的大道理。
章泰寅也忍不住湊過去問了聲,「這官司是三姐打的,多少也算有點功勞吧?那能趕在考試之前放大哥出去么?」
在潘茂廣成長的歷程中,他有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有沒有人傳授過他絕世的武功?他有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父親,或者一個可以指點迷津的母親?
潘茂廣不貪財,有了賞賜會平分給手下的將領,要是錢財不夠,他可以豁出臉皮去強買強賣,解決大家的實際困難。
hetubook.com.com小謝夫人心中真是有一千一萬個不甘心,可是卻又偏偏駁不出一字。張蜻蜓沒有說錯,幸好潘茂廣現在不在京中,若是給他知道自己的親生兒子會在科舉之中弄虛作假……她無法想象那種可能性。
章泰寧沒有問,但從他的眼裡,還是不難看到那明顯的希冀之色。
看著她面如死灰的臉色,張蜻蜓真是很想嘆氣,如果是從前的她,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嘲笑小謝夫人,這全是她的自作自受。但現在她也即將是一位母親了,她開始隱約明白,一個母親想盡全力把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孩子的心。
但是,你也不能指望他會照顧你。他就像是不斷把小鷹趕出巢穴的老鷹,逼著孩子學會扇動自己的翅膀來飛翔。
待獄卒離開,吳德轉過身來,露出一抹獰笑。姓潘的,你們以為此事就這麼了了么?沒門兒!你們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們安生!大軍就要回來了對吧?那就等著本國舅送你們一份大禮吧!
長輩之間的情感,做媳婦的不好去猜測,但張蜻蜓卻看明白了一個道理,「婆婆,公公這麼些年對您難道不好嗎?以他的地位,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麼只守著您一個?您在家中掌事,這麼多年他有沒有多說過半個字?是他真的糊塗到什麼都不知道,還是沒有半點工夫來打理?他是沒有教過小叔,可他就教過大哥和雲豹?再說,小叔讀書科舉,不正是您的意思?現在小叔科舉舞弊,您不去想想為什麼您的兒子會做出這樣不知羞恥的事情,卻在這裏質問公公憑什麼毀了您的兒子。那媳婦倒要請教一句,您這麼多年的辛辛苦苦,怎麼就沒把自己的兒子教好一點呢?」
潘茂廣不自私小氣,哪怕知道這麼多年父母的偏心,兄嫂的打秋風,但他從來沒有說過半個不字,無怨無悔地照顧整個大家庭。
而今,小謝夫人努力了一輩子,hetubook•com•com奮鬥了一輩子,最終卻落得這麼個下場,別說潘雲祺,連他的兒孫也再也無法做官進學了,不可謂是不可憐的。
小謝夫人一下子哽住,張蜻蜓卻似乎突然明白了,公公煞費苦心的教子之道。
「那是——是吳德引誘惑的!」小謝夫人似是抓著一根救命稻草,拚命替自己的兒子開脫,「雲祺原本就不是那樣的人,肯定是那個吳德故意陷害他!但是你們呢?你們明知道此事,為什麼不想法圓過去,而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露出來?我知道,你們就是想害死雲祺,然後獨霸這份家業!」
「你去瞧瞧大嫂和平兒吧,我也該回後院了。」拿起狗皮帽子兜頭罩下,潘雲豹心裏清楚,把他留在京師,可不光是為了和媳婦團圓,許多大事未定,就是那個吳德,也不會就這麼容易認輸的。
像潘雲龍,能夠抵禦小謝夫人的誘惑,最後願意選擇追隨自己,他就會毫不吝嗇地把他帶在身邊,讓他看到自己是如何帶兵打仗,看到自己是如何上陣殺敵。
他憑什麼起家?憑的是過人的意志和頑強的作風。在生死一線的戰場上,從血與火的歷練中崛起,並脫穎而出,步步高升的軍人。
小謝夫人心灰意懶地扯動嘴角,似笑更似哭地動了一下,僵直著身子,扶著扶手慢慢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心灰意懶地往外挪。張蜻蜓想上前攙她,她也不要,只得去把門打開,讓丫頭們進來,攙扶著她出去了。
她越說越生氣,「您說我們想害死小叔,獨霸這份家業,請問我們有必要這麼做嗎?大哥是長子,這個潘家本來就是該他繼承的,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只是婆婆您不甘心,您想要獨霸這份家業,所以才處處拿咱們當眼中釘肉中刺。我拜託您,清醒清醒吧!此時幸好公公不在京中,所以小叔的事就這麼了了,您想想若是公公在京中,以他那個剛直的性子,會這麼容易放過小叔嗎?」
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像是荒原中的猛獸,只是憑藉著本能生存,在血與火的考驗中積累經驗和智慧,最終成為統率一國之軍的最高統領。這裏頭是有運氣的成分,但更多的,卻還是他個人的努力。
不過他心裏卻也盤算著此事,科舉成績作廢了,所有沒有舞弊的學子都有機會參加重考,這一點,章泰寧倒是不違背的。
如果想要他教,那一定是最簡單最直接最冷酷也最有效的方法。就像他傳授武藝一般,那就是在實打實的對抗中,讓你在挨打中學會保護自己,然後還擊。
他對朋友仗義,對親人負責,他愛惜手下的每一位將士,忠實地履行著自己作為軍人的使命。他在用自己的持身清正,為子女做出最好的榜樣。但要不要學,就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了。
去你的!潘雲豹再也憋不住了,把媳婦的手一拍,臉上卻是雨過天晴了。擤一把鼻涕,沒事了!前塵已過,來者可追。往後,他還會有很多很多機會孝敬他的大哥。
「婆婆,」張蜻蜓也沒什麼好勸的了,只能告訴她,「現在小叔只是被革了功名,但他畢竟還是潘家的子孫,就算不能當官了,日後還可以做別的事情。再說,您還有雲霜和雲霏……」
同在一個大牢里,今天突然來了這麼多的同伴,被關押了好些天的章家父子當然也都看到了。
他只是冷眼看著,看他的孩子能不能在各種誘惑各種危機中存活下來,靠近自己。
刑部大牢。
嗯。小豹子用力點頭,驀地有些難以啟齒的赧顏,「我現在……好想大哥……」
沒有,統統都沒有。
張蜻蜓是真不想打擊她,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要是不徹底把話說透,她還真是心有不甘!
忽地,就聽牢門外有動靜,獄卒領著位太監進來了。
怎麼了?
張蜻蜓是感激他的,如果不是他嚴苛得近乎冷漠的要求,小豹子不可能在沙場上活下來。她親眼看到過那裡的慘烈,只要稍有不慎,就是www.hetubook.com.com粉身碎骨。在所謂的運氣里,是否也要依靠著後天培養出的強大警覺的本能?而大哥要不是捱慣了他的毒打,又怎麼可能在宇文朴的折磨下挺到被解救的那一刻?
「那您呢?」面對小謝夫人的不甘與憤恨,張蜻蜓冷眼問:「您這麼多年費盡心血想毀了大哥和雲豹,公公不也沒有過問過么?」
她的話,像一根根鋼針扎進人的心裏,直聽得小謝夫人的唇都白了,血色褪盡。她的兒子會不好?她的兒子怎麼可能會不好!
「是,小的明白。」
「爹,」小胖子蹲在章致知身邊,小小聲地問:「這回的科舉考試要是都作廢了,那大哥的功名怎麼辦?」
「去把我府上的管家喚來,我身子不好,有幾味葯是一定要每日服用的。」
潘茂廣是什麼人?是軍人。
「說什麼傻話呢。不管怎麼說,她總是咱們的母親。」張蜻蜓忽地展顏一笑,伸手摸上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不說為了你,就是為了咱們的孩子,我也要做個好榜樣!讓他見識見識什麼是大度!」
章致知掃了兩個小兒子一眼,冷著臉訓斥,「多事!」
「來人呀!」就算是成了階下囚,但國舅爺的待遇還是明顯好過其他人。就聽他一聲召喚,立即有獄卒上前了,「國舅爺,有事么?」
他有點說不下去了。大哥對他的手足情深,甚至早就超越了一般的手足,亦父亦母,亦師亦兄。無條件地包容自己,不管自己闖了多大的禍都去給他收拾,不管自己怎麼惹他生氣都不會生氣。這麼些年,要不是有潘雲龍一直陪在身邊,凶他逼他,讓他始終有個顧忌有個知道害怕的人,只怕他早就走上歧路,不知混成怎樣的人渣了。
寒風中,看著她寂寥而微微佝僂著的背影,張蜻蜓心頭是說不出的沉重。再不好,這也是自家的婆婆,公公的老伴,只希望她能想明白,悔過自新。
你可以說他殘酷,你可以說他薄情,但這就是他的教育方式。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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