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江南篇
第105章 蕭按察使

冉顏平素最愛坐在這裏看著外面的景緻想事情,但她不能這麼說,如果回答「想事情」,蕭頌一定又會問,想什麼事情呢?想的事與案情有沒有關係呢?平時天天看著花圃有沒有發現異狀呢?有沒有發現可以人物呢?平時誰在打理花圃呢?
冉顏心裏咯噔一下,暗恨自己方才怎麼沒把傘收起來。她正想著,蕭頌已經走到榻邊將傘拿了起來。
冉顏看著有點想笑,敢情這個蕭頌就喜歡找茬,恐怕是作為刑部侍郎的「職業病」吧。
晚綠應了一聲,朝蕭頌欠身行禮,在側為他引路。
「哦。」蕭頌放下藥瓶,閑閑地睨了他一眼,隨口道:「也難怪個把月都破不了案。」
冉顏點頭,轉身吩咐晚綠道:「帶按察使去能看見玉簪花圃的那個窗戶。」
屍體渾身都是傷,還真不能說是被毒死。
「見過蕭郎君。」冉顏沖他微微欠身。
這問題問得刁鑽,他明明知道她一定會有見解,卻偏偏這麼問。
「很少見人把茶葉泡在壺裡。」蕭頌放下茶壺,掏出帕子拭了拭手,彷和圖書彿方才沾了什麼東西。
順著打開的窗戶,能看見不遠處的坡上果然有一大片茂盛的玉簪花,遠遠看去像是一片未融化的雪。
「按察使!」隊正朝蕭頌行禮。
「蕭郎君!」邢娘驚嘆,上回是晚上見到他,只覺得這人氣勢不凡,長得亦很是俊美,卻不想白天看,更加挑不出一絲毛病。
府兵陸續退了出去,隊正過來行禮道:「按察使,已經搜查完畢,可疑的東西都放在几上了,您請看看?」
她回答繡花,雖然明知道蕭頌不信,但總比被問來問去的好。
邢娘緊張道:「蕭按察使可不能如此開玩笑,我家娘子清清白白,怎麼會與人定情。」
「我聽說娘子們繡花一般一個時辰就得遠眺歇一歇,你平時可曾注意到,何人在打理花圃?」蕭頌彷彿全然沒有察覺到冉顏的拒人於千里,繼續問道。
冉顏覺得劉品讓的刺史之職恐怕有所動搖,不過替換一州刺史,看似簡單,實則其中牽扯的關係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真想要因這兩個案子換和-圖-書掉他,倒也未必那麼容易。
眾人轉身順著聲音看過去,著一襲緋色官服的挺拔男子正負手立於門內,偏麥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昭顯著強大的生命力,那雙流光溢彩的璀璨星眸,此時正含著笑望向冉顏。
他三個不咸不淡的問題,逼的隊正啞口無言,只能道:「刺史說不放過一絲可疑的東西。」
蕭頌進入內室之後並未急著去那個窗戶附近,而是漫不經心地打量室內環境。屋裡的陳設十分簡單,帷幔掛起來之後,可以說是一目了然,幾個府兵還在翻找,將可疑的東西都堆在一張小几上,瓶瓶罐罐的,竟是擺了滿幾都是。
冉顏想了一下,既然你公事公辦,那麼我也做個普通的路人好了,「只聽說案發現場有玉簪花,我知道這個院子後面不遠處便有個玉簪花圃,此事我已經稟報給劉刺史了。」
蕭頌走過去,俯身拈起一隻小瓶,緩緩道:「你們沒聽說過冉十七娘是醫道翹楚?死者是因何致死?這些葯為什麼可疑?」
邢娘連忙道:「蕭郎君,我家娘子和-圖-書心直口快,萬望蕭郎君海涵。」
茶水裡昨晚被蘇伏下了葯,那葯當時是沒有任何味道,但茶水極容易變質。冉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隔夜茶味道不好,不是正常嗎?難道他也懂得配藥?
蕭頌對這些所謂「可疑物品」好像並不感興趣,只淡淡地掃過一眼后便轉移目光,當他看到床榻時,目光頓了一下,最終定格在榻邊合攏的素麵油紙傘上。
冉顏聲音平平,「繡花。」
按察使是由朝廷派遣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的官職,相當於宋代的提點刑獄。蕭頌身為刑部侍郎,此時以按察使的身份出現在蘇州城,出現在影梅庵,其含義不言而喻了。
「可以去看看嗎?」蕭頌道。
蕭頌不可置否的一笑,從桌子上端起茶壺,看似隨意的賞玩著,「無妨,十七娘的性子我也知道一二,自然不會……唔,這個茶水的味道不太對。」
冉顏暗嘆一聲,怎麼什麼他都能繞到上面去,聲音平平地道:「蕭按察使有什麼話不妨直說,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辦案講究個效率,您說呢和_圖_書?」
又不是旅遊,需要什麼解說?冉顏總覺得這個蕭頌有事沒事就喜歡找茬,但人家現在可是在辦公,冉顏也只能配合地跟了去。
「真是不錯的景緻,十七娘平時坐在此處都做些什麼呢?」蕭頌回頭問道。
蕭頌走了兩步,轉回頭淡淡丟下一句話,「冉娘子也一併過來吧,也好與本官詳細解說。」
「十七娘不必多禮。」蕭頌面上笑容不減,卻絲毫不能減弱他的威勢。他環顧四周一圈,狀似無意地問道:「冉娘子住在案發現場附近,不知可曾發現可疑之處?」
被邢娘堵了話,蕭頌也沒有生氣的樣子,只清淺一笑,抬步去了窗戶下。
隊正滿頭大汗,不管蕭頌言外之意是指劉刺史不行,還是他們這些屬下太笨,都是他所擔待不起的,因為,蕭頌做出這個結論可全是因為他的一句話啊。
修長有力的大手握住素麵傘身,顯得特別賞心悅目,可冉顏看著一寸寸地觀看,心底不知怎的,竟有些緊張,但旋即一想,就算讓他發現那其實是一把劍又能如何?唐律上可沒規定,和_圖_書家裡不許放上一兩把劍,更沒規定,不許把劍做成傘柄。
冉顏心下瞭然,這個蕭頌如果不是有潔癖,就是對藥物極為了解,那迷|葯經過一夜的質變之後會有輕微的毒性,尤其是與茶水摻在一起,毒性是平時的數倍,雖然通過皮膚不會對人體造成很大傷害,但總不會舒服。
說了一半,他忽然轉移話題。
蕭頌朝邢娘微微頜首,轉而看向冉顏道:「怎麼,才月余不見,十七娘便不記得在下了?」
當下一屋子人全部都怔住,連正在翻箱倒櫃的府兵們,手上的動作也都僵住,掀開的箱蓋也不再敢隨手合上,而是輕輕放下,盡量不發出絲毫聲音。
冉顏也看見了蕭頌,一般人在光線明亮的地方,總會暴露出一些缺點,可他竟然借了耀耀日光的勢頭,越發的器宇軒昂,令人不敢直視。
「十七娘真是好情趣。」蕭頌似笑非笑地撫著泛著幽冷光芒的紫色傘柄,手握住最前頭的柄端,卻是沒有發力,輕輕拂過之後,將傘放回原處,半開玩笑地道:「睡覺都放在枕邊的傘,不會是定情信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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