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帝京賦
第293章 謀變

在唐朝,前朝一般是貴族才配使用的馬,到唐朝騎馬就漸漸普遍起來,上下無論貴賤,只要能買得起馬,都可以乘騎,而官署都會為官員配馬,太學博士也應當配馬。冉顏這段時間也專門了解了許多規矩,因此聽劉青松這樣一說,還以為是太學中人欺負那隻兔子,「不是會配馬,為何偏偏給了他驢?」
冉顏早上用完午膳便去了靖善坊去探望那位氣疾患者,年前她與劉青松一直在尋找各種氣疾病人,免費幫他們醫治,為的就是積累臨床經驗。
很快與歌藍相熟的吳管事便上了甲板,看見歌藍,頓了一下腳步,便走了過去。
如果不是感念冉顏提供的助力,不想為她平添麻煩,歌藍很想在高氏面前刺下這一針。
兩人先後上了馬車,冉顏坐定之後才道:「你說的不無道理,但是我們想實行起來有很大困難,第一皇宮不是你家後院,能夠讓你來去自如,咱們想毛遂自薦,也得有路子才行;第二,現在聖上對御醫們還沒有失望,小公主的病情亦非特別危險,我們貿貿然出頭,結果不會太樂觀。」
說罷轉身要上車,卻被劉青松叫住,「今日不進去靖善坊。」他緊接著湊近冉顏,壓低聲音道:「我昨日聽聞,晉陽小公主身子似乎又不大好,聖上把一干御醫全抓去逼著要求弄出個管用方子來……春季氣疾容易發作,咱們出手的時間到了。」
冉美玉被她這麼一問,昏昏沉沉的腦袋裡頓時明白一件事情https://m•hetubook.com.com,崔二十一郎雖然出身顯貴,但是遠遠比不上蕭頌,蕭頌不僅僅出身貴族,家中的權勢也顯赫,再論手段,崔二十一郎都比不上他,而在這種情形下讓畏冉顏如虎的冉美玉嫁到長安去,一輩子都活在驚恐之下,她怎麼敢……
……
冉顏看劉青松笑容猥瑣,立刻道:「我是不會去求蕭鉞之的。」
冉顏睜開眼睛,握著雄黃石捂手,在晚綠的攙扶下下了車。
「上車吧。」冉顏道。
「他反正騎著驢子也會遲到,有沒有都一樣。」劉青松翻身下驢。
晚綠伸長了脖子等了約莫兩盞茶的時間,才瞧見有個瘦瘦長長的人騎著一頭驢子緩緩往這邊過來。等了許久,才看見那人的容貌。晚綠這才縮回身來喚冉顏,「娘子,娘子,劉醫生來了。」
為了這一天,她已經在自己身上做過無數次演練,拿銀針找自己脊椎之間的縫隙,此刻身上尚有還未完全愈合的針孔。相對於負手摸索自己的后腰,此刻的姿勢更加得心應手。
到了靖善坊大門前,馬車便停靠到了道旁,等著劉青松前來。說實話,自從大年出現那個「撲雪事件」,冉顏十二萬分地不願意見到劉青松,但她認真地思考了全方面的利弊,還是暫時放棄了個人臉面。
要怪,就只能怪你投錯了胎!
吳管事看著盆中的灰燼,淡淡道:「夜寒風大,姑娘若是祭拜得差不多了,就早些回房歇著吧。https://www.hetubook•com•com
「會不會太早?我們才診治了四個病人,初見成效而已,這樣是否太兒戲?」冉顏無論是對待驗屍還是醫術方便都秉持著嚴謹的態度。
歌藍從袖中取出針管,伸手將冉美玉翻了個身,扯開她身上單薄的中衣,竟是十分熟練地將針頭刺入腰部的脊椎中。
「歌藍姑娘。」吳管事道。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便有幾個船夫路過甲板,奇怪地看了歌藍一眼,微微嘆息,便繼續順原來的路返回房間休息。
當確認屋內沒有任何不妥之後,才把燈熄滅放回原處,悄悄退出去,徑直走上了甲板,上面有她燒好的一盆灰。
無論在何處,想做一番事業的確不是一兩年就能成事的,冉顏深感贊同,但同時心裏也對劉青松刮目相看,他雖然做起事情來不靠譜,但委實不糊塗。
長安清晨起了淡淡的霧氣,早些日的雪都已經消融得差不多了,路邊的枯枝丫上結了一層淺淺的霜,在晨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
歌藍不相信高氏敢把當年的仇恨扯出來,真要扯出來,那更稱她心。
仔細算來,歌藍與冉美玉並沒有多大仇怨,所以她也不會選擇像冉顏那樣給僅僅給冉美玉一個驚嚇,她所要的其實更簡單,就是冉美玉的命,就是高氏的眼淚和反擊。
只有冉顏,是她不願傷害的人……所以行事之間,自有分寸。
陽光大好,氣溫卻比下雪那些日子還要低,呼吸之間,一朵朵霧花從和-圖-書唇中逸散出來。冉顏剛剛睡醒,覺著有些冷,微微打了個哆嗦,握緊了手裡的雄黃石,眯著眼睛看不遠處那個比走路還慢的驢子,以及上面坐著的「竹竿」。
待到化藥膏被吸收得差不多,歌藍才用帕子將殘留仔細擦拭乾凈,幫冉美玉穿上衣物,然後把她調轉過身來,再掏出一方帕子,從牆角的銅盆里沾了水,然後再幫她擦拭面上殘留的迷|葯,最後整理好一切,給她蓋上被子。
冉顏眼角一跳,聲音平平地道:「算我沒問。」
馬車剛剛從安善坊的大門出去,卻有一輛華麗的油壁香車從旁擦肩而過,往安善坊內去了。冉顏正在車內睡回籠覺,自是渾然不覺。
在船上祭拜畢竟不太吉利,常年行船的人有許多諸如此類的忌諱,吳管事看著微弱火光下,歌藍睫上凝聚的水滴,聲音也緩和許多,「行路諸多不便,等到了地方,姑娘再備下祭品,好生與亡者告罪。」
江南的冬季已經逝去,而歌藍裹挾著北方的寒涼席捲而來,面對高氏和冉氏一族,她是帶著同歸於盡的決心。
做這一系列動作,歌藍沒有任何遲疑,她每每忍受痛苦的時候,便會想到母親一屍兩命,想到原本忠厚老實的父親被引上歧途之後的落魄模樣,想到他被人斷手斷腳的慘狀,想到他忍痛把她賣入賤藉時那歉疚悔恨的眼神……想到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家變成破敗的廢墟……所以她不會有一絲猶豫,一絲內疚!
歌藍見她懂了,不禁輕輕一笑,「十八娘和-圖-書也是聰敏之人,奴婢今兒想告訴您的便是這樁好消息。」停頓了一下,歌藍略顯中性的聲音竟是萬分柔和,「您很快便會解脫的。」
冉顏面色更不善,「你用了他了驢子,他怎麼辦?」
這一段時間來,歌藍一路上對這些船夫在生活上十分照顧,他們難得一次行船如此舒適,因此對這個細緻體貼的啞巴姑娘很憐惜。
歌藍這半個月來早就摸准船上所有人的作息時間,知道甲板上此刻不會有人,便從容不迫地走了過去,在那盆剛剛燃盡的炭盆旁邊坐了下來,立刻從懷中掏出火摺子和一沓冥紙。放在盆里燃燒起來。
歌藍試過很多次,自然知道如果稍微的操作不當,可能會引起針孔附近小面積的淤青,她不想因此被人發現什麼端倪。
「高氏,希望你會喜歡我的禮物。」歌藍拔出針頭,掏出帕子擦拭從冉美玉腰間滲出來的血,直到血不再滲出,她才掏出化瘀的藥膏把針孔附近擦上,並且用手掌輕輕按摩,幫助吸收。
提到這個,劉青松很明白冉顏的話外之意,不由作勢擦了擦汗,「桑隨遠乃是聖上欽點的博士,誰敢與他為難?原本給的是馬,可人家桑先生說騎馬太危險了,他也不會,所以梗著脖子逼官署給換了一頭驢。」
不是冉顏逞強好面子,而是朝堂之上,官員各司其職,事情沒有危機到需要集思廣益的時刻,蕭頌作為刑部侍郎也不太好去插手,否則,只是平白招人非議而已。
歌藍伸手輕輕覆上冉美玉的口鼻,在冉hetubook.com.com美玉還未來得及有任何反應之前,便沉沉睡去。
歌藍起身,沖他欠身行禮。
冉美玉看著歌藍的樣子,實在不相信從她口中能聽到什麼好消息。
時間剛過子時,船夫開始換班。
劉青松揮揮手,不以為然地道:「千萬別與我說什麼醫生的使命職責……」他環顧左右,見周圍沒有行人,才小聲道:「咱倆小胳膊小腿的能擰巴過歷史這條大腿?晉陽小公主貞觀二十一年薨,現在才十二年,咱們倆也不算庸醫,怎麼也不可能讓她在二十一年之前薨了,咱們要築根基,也只能抓緊這些年的功夫。」
曉鼓聲陸續響起,坊門大開。
「想必你已知道自己被許給了崔氏二十一郎吧。」歌藍面上帶著淺淡的笑意,聲線輕飄飄地道:「是悲?是喜?」
「十七娘久等了!」劉青松見冉顏神色不怎麼友善,立刻腆著臉解釋,「我現在不是住在桑辰家裡么,他家窮的,家徒四壁,就這破驢子還說是太學給配的代步工具。」
她借祭祀之名,主要是明明白白地提醒告訴高氏,她因為殺父殺母之仇針對冉十八娘,跟冉顏沒有任何關係,藉此轉移高氏對冉顏的緊盯不放,幫冉顏安全渡過這次訂婚的風波,其次便是為自己造假一個不在場證據,這盆里積下的灰足以證明,她的祭祀已經持續了不是一時半會。若是有人懷疑,她自還有后招。
歌藍本就不曾打算把這當做正經的祭祀,遂聽了吳管事的話,便微微頜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彎身收拾甲板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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