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孤身一人之時，根本不會感覺到辛苦，所有的事情都是對比出來的，有柔才有剛，有樂才有苦。比之從前，他明顯察覺到自己深藏在內心，被層層包裹下不可觸摸的軟弱，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現在。
「嗯？」蕭頌翻了個身，待稍微清醒了兩息，便坐起身來。他這些日睡得不沉，方才有侍婢過來傳話的時候便已經醒了。
「你的消息有幾成把握？」蕭頌不由得暗暗責怪自己最近太疏忽了長安那邊的消息，他最近有些疲於應對，否則劉青松能打聽到的消息，他不可能聽不到風聲。
待他用完午膳，冉顏才問：「結果如何？」
「娘子，郎君還未凈面呢。」晚綠端著水進來，皺眉小聲道：「若是被旁人知道，要說郎君不敬祖先了。」
侍婢垂首答道：「有她父親，繼母，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
「九郎，長安有消息，陛下可能要奪喪了。」劉青松衝到蕭頌的幾前，聲音又低又急促地道。
只不過春來是敦厚www.hetubook.com.com老實的，且古人認為身體髮膚都是受之父母，即便沒有養育之情，還有生身之恩，必然是有什麼影響了春來的決定。
「哪點都沒占，但是我肯定比霸王寵愛自己的女人。」蕭頌伸手摟住冉顏纖腰，在她胸口上蹭了蹭，在冉顏惱羞成怒之前，果斷跳開去，「我先走了！」
冉顏惱怒地盯著他衝到廊下穿了屐鞋，臨走時還回頭沖她眨了一下眼睛，而後理了理衣襟，如往常一般沉穩的模樣走出院子。
冉顏略有些驚訝，劉青松這幾日一直守在太夫人和凌襄的墓旁，許久都不見人了，今日又忽然「活潑」起來，又是為了哪般？
「十一郎昨日外出，卻未曾帶任何一個侍婢小廝，我命人去他平時習慣去的酒樓找到了換下的衣物，他交代那掌柜的要丟掉，但小二見是好衣裳，便私藏了，上面沾了松香，鞋履上也沾染了後山的紅泥。」蕭頌往後面的靠背上倚了倚，舒服地嘆了口氣m•heｔｕｂoｏｋ.cｏｍ•ｃｏｍ道：「接下來就沒我什麼事了。」
蕭頌神情一凝，低聲問道：「誰？」
人就是這麼複雜的生物，蕭頌分明是個堅強之人，幾乎是銅牆鐵壁，可遇到這種生離死別地打擊，難免會有些消沉疏忽，而劉青松念舊，軟弱到需要用各種故事欺騙麻痹自己，可是此時此刻，卻異常清醒。
別人生的總不如親生，冉顏現在的身份正與春來有幾分相似，她與高氏勢同水火，春來想必也不好過，倘若春來的父親也像冉聞一樣，捨棄又何須一晝夜的思考？
冉顏把屏風上的素衣取下來，幫他穿上，「想來是要處置春來。」
梳洗過後，冉顏便令人去祠堂打聽情況。傳回來的消息沒有出乎冉顏的意料，也讓她唏噓，春來依舊寧死不招。
「夫君。」冉顏輕輕推了推他。
這樣的早晨，冉顏這番舉動，讓蕭頌心底變得柔軟，渾身輕鬆了許多。
冉顏未曾答話，等著他繼續說。
冉顏忍不住微微一笑，自語道：「真能裝和_圖_書。」
冉顏頜首，讓晚綠賞了侍婢些錢。
蕭頌還在睡，自從太夫人去世之後，他幾乎都沒有合眼過，每天至多睡一兩個時辰，再加上扶棺回鄉，一路辛勞，好不容易才睡得踏實，冉顏有些不忍心喚他，但是一個人站在哪個高度上，就必須有等同的能力，否則早晚會崩潰，而蕭頌無疑是能抗住壓力的。
冉顏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族長蕭璄的身體明顯一日不如一日，經過這幾日的勞累，眾人也都看出了以他的身體狀況其實已經無法再扛得住一族之重，這個時候，該著急的不是蕭頌，而是覬覦族長之位的人。
蕭頌把腦袋靠在冉顏腹上，享受自家夫人的貼心服務。
冉顏最不喜虛偽之人，但如今總覺得自己對待蕭頌的衡量標準與衡量別人不同，或許只因「信任」兩字，他願意在她面前卸下偽裝，所以覺得他的偽裝也不算令人難以接受。
翌日清晨，微風和煦，空氣微涼中帶著幽幽淡淡的蘭花香，沁人心脾。
有時候案情過於hetubook.com.com複雜，也會選擇把水攪得更渾，趁亂抓「魚」，不過蕭頌從來都懂得抓準時機。
快至午時，蕭頌才從祠堂回來。
「還是不肯說，人暫時還關押在祠堂。」蕭頌頓住，漱了口，接過晚綠遞過來的帕子拭了拭唇邊的水漬，接著道：「不過，昨晚與春來私會的那個人居然真是十一郎。」
冉顏心裏覺得很奇怪，命人細細把春來的反應都說了，結果當真發現一絲端倪——她的態度，明顯比昨天更加堅定！
她這廂剛想罷，便有小廝過來請蕭頌，說是長安來了天使。
「春來家裡還有什麼人？」冉顏問那本家的侍婢。
「別管他，幫我梳頭吧。」冉顏把梳子遞給晚綠。
「你就不想下水摸一摸魚？」冉顏抿了一口茶水，看向他。
「蕭鉞之，我發現你有醉死溫柔鄉的潛質。」冉顏一邊給他套上外袍衣袖，一邊取笑他道。
「九郎！」劉青松帶著一陣風卷了進來。
冉顏莞爾，想必蕭頌會自己解決的，他再怎麼樣，也算是個重孝悌之人，更www.hetubook.com.com何況他也不會留著把柄給別人說話。
堅強得太久，好累。
冉顏剛剛起塌，還未曾梳妝，便有人過來請蕭頌去祠堂。
蕭頌淡淡笑道：「水太渾了，看不清魚，我可不想先下去濕了腳。」
冉顏這時候才看清劉青松的形容，滿臉的青須，一身灰白的孝服不知道幾天沒洗了，膝蓋處灰了一片。
「霸王有紅顏相送，有什麼不好。」蕭頌帶著些許睡意，小聲咕噥。
以己度人，冉顏自認為自己還算是一個行事果斷之人，倘若今時今日自己處在春來這種境況，攸關到親人性命，恐怕僅僅一個晚上難以下定決心。
劉青松不答話，只拿眼看著蕭頌，那意思分明說的就是：你。
冉顏鄙視地看了他一眼，「豪氣干雲、光明磊落、力舉千斤，你佔了哪點兒？」
冉顏深深地看了蕭頌一眼，心道，悲傷果然還是要發泄出來才好。
昨日春來聽見蕭頌說把她全家都交送官府時，面上那種震驚、恐懼，冉顏記憶猶新，為什麼才經過一晚上，她就鐵了心不吐露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