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素有什麼不好，你既是奉佛，說這話也不怕佛祖怪罪你。」冉顏夾了一塊豆腐放他碗里。
只是想起那日中箭之後說的話，他不敢也不好意思去見冉顏。
冉顏看清來人，是一個老僧，身上披著磚紅色的袈裟，須白如雪，面上的皮膚卻不是十分鬆弛，與鬍鬚和聲音不相符，看起來也只有五十余歲的樣子。
祈願之後蕭頌便令人將帶來的一大箱錢財抬進來，算是供奉的香火錢。
冉顏從來沒拜過佛，只在心裏默念了：保佑身邊的親人朋友平安順遂；保佑胎兒健康，這次分娩能夠順利。
兩人目送懷靜離開，蕭頌道：「懷靜法師向來不識道，這點桑辰倒是像他。但據說他迷路從來不問路，說是隨著佛陀指引而行。」
「阿彌陀佛，老僧方才忘記說了，佛陀指引老僧見到兩位，乃是註定的緣。想來是想讓老僧告知兩位，桑隨遠決意落髮為僧，從此常伴青燈古佛，為兩位以及後ｍ•ｈeｔｕbｏok.cｏm•com代祈福。」懷靜平淡地說完，唱了一聲佛號。
桑辰面色微白，微微抿唇，幾息之後，才似是自語地道：「救命之恩豈敢相忘。」
「阿彌陀佛，叨擾了。」懷靜並沒有走近，施了個佛禮，十分淡定且沉著地道：「老僧只是迷路至此，非有要事。」
兩人在亭子里坐下，冉顏問道：「對了，方才聽見清音庵敲鐘，晨鐘暮鼓，大中午的怎麼會鳴鐘？」
冉顏心頭一緊，忽然有種窒息的感覺。她一直都知道他固執，卻沒想到他竟固執到這種地步。
「大約是哪位師傅圓寂了吧。」蕭頌道。
「在下還有事，告辭了。」桑辰朝冉顏和蕭頌一施禮，便飛快地跑開。
「果然是……」冉顏頓了一下，想了一個恰當的詞，「奇人。」
「桑先生可是來探望令師？」蕭頌見氣氛不對，便轉移了話題。
懷靜默然地站在原地，不走，也不說和圖書話。蕭頌和冉顏都感覺他還有話要說，便耐心等著。
「誰要你憐！」冉顏吃了一口豆腐，慈恩寺的齋菜味道不錯，她每天都要吃黑魚、老母雞之類的，縱然變著花樣的做法，但也都快吃吐了。
蕭頌笑道：「佛祖明察秋毫，我供奉之心是誠，但憐我妻兒之心也是真。」
桑辰比以前清瘦了許多，但身量已然同蕭頌相差無幾，青絲不扎不束地披散在身後，顯得他面容越發清俊，他拱手道：「在下早應該去拜謝冉夫人的救命之恩，只是……只是……」
吃飯時兩人都不再多話，用罷飯後，坐在院子里休息了一會兒。慈恩寺接待貴客的廂房都是獨院，每個院子里的風格都大不相同，冉顏所在的這個院中栽種桃花，此時繁花早已落，枝頭上掛滿了桃子，個個大而飽滿，墜的枝頭彎下。
蕭頌持香道：「今次上香來遲，是我貪睡誤事，實非對佛祖不敬。」
「桑先生驚才絕艷，www.hetubook.com.com大唐文壇沒有先生乃是一大損失，我既是碰上了，又怎能袖手旁觀。」冉顏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她已為人婦，為了她自己，也為了桑辰，她不想給他任何想象的空間，「先生無需言謝。」
「好。」蕭頌頜首。
「委屈我妻兒了。」蕭頌看著滿桌子非青即白，嘆道。
冉顏沉吟道：「那我們今日便不去庵內，只請幻空出來見見便好，免得擾了她們超度。」
已經是春末，正午的陽光已經有了炙熱的感覺，到了寺院門口，冉顏見蕭頌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便掏了帕子幫他擦拭。
他這潭清水，只是在太子與魏王的鬥爭之下被攪起了浪花，但清水，還是清水。即便他有過人的智商，少了那層防備，也不可能像蕭頌這樣在官場上如魚得水。
懷靜轉回頭，蕭頌指著另外一邊道：「門在那邊。」
蕭頌和冉顏起身，也沖他施了佛禮，「懷靜法師。」
「走吧。」蕭頌面上帶著微htｔps://m•hetｕｂｏok.ｃom.cｏｍ微的笑意。
冉顏莞爾，像蕭氏這種有傳承歷史的門閥世家，信佛多過通道，蕭太夫人信奉佛教，蕭頌信也不奇怪。
「多謝施主。」懷靜又折了個彎順著蕭頌所指的方向離開。
行到寺院門口時，竟是又遇到的懷靜。
兩人攜手入了寺院，有知客僧人引領他們去了主殿中。大殿兩側有灰色衣袍的僧侶盤坐誦經，在供奉橫三世佛的檯子右側，放置著一個偌大的木魚，一名僧侶在不急不緩地敲著。
他信佛，還殺生呢！
整個殿內莊嚴肅穆。
冉顏嘆息聲未落，被蕭頌又抱了起來。
說罷再微微施一禮，轉身往桃林里去。
原來是桑辰的師父，冉顏一直對懷靜很好奇，能教導出桑辰那種性子的人，究竟是什麼樣。
蕭頌未曾做聲，只伸手攙扶著她，慢慢往下走。
冉顏大窘，原來竟是個說話大喘氣的！
在寺中休息了一會兒，便有住持親自來拜謝蕭頌的香火錢，與住持說了一會兒話，兩人便ｈtｔｐs://ｗww•hetｕｂook.cｏm.coｍ告辭離開。
「我想自己走下去。」冉顏道。
「桑先生。」蕭頌放下冉顏，與他打招呼。
冉顏心裏一時不知是什麼滋味，又好氣又好笑，但這兩種情緒加一起也抵不上得知桑隨遠要出家之事的無奈悲傷。
上完香后，有知客僧侶引領他們去廂房休息，享用齋飯。
蕭頌被嫌棄，面上笑容卻更勝。
蕭頌和冉顏在蒲團上跪下來，有僧侶送上了兩炷香。
「正是。」話已說盡，桑辰越發不自在。他努力過了，為了使自己變強，他主動求官，然而即便是在國子監那樣還不算是真正官場的地方，他也未曾學會強顏歡笑，未學會偽裝自己。
過了片刻，懷靜才又唱聲佛號，道：「不過老僧未曾同意。」
「阿彌陀佛。」唱佛號的聲音蒼老而平緩。
「他與佛無緣，但我佛慈悲，不忍他今世漂泊，孤苦無依，他日後便帶發在我寺修行。」懷靜頓了一下，好似覺得自己沒有什麼遺漏了，便轉身離開。
蕭頌出聲道：「懷靜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