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啊？聽說昨夜太子硬闖甘露殿，怎的沒有下文了？」
李世民換了常服，靠在圓腰胡床上，手中握著一沓厚厚信函怔怔發獃。
李世民心頭的一把火，給他的眼淚慢慢澆熄，只坐在席上喘粗氣。他也心疼這個從小就未曾得到他照顧的兒子，李承乾的狼狽無助，讓他彷彿看見了那個幼時在高牆內，獨自縮在一角聽廝殺的孩子。
「是。」忠瑞跟在李世民身邊伺候二十多年了，能夠很清楚地分辨，聖上這是狂風暴雨要來了，連忙匆匆退了出去。
……
「那就這麼辦吧。」李世民雲淡風輕地將此事就撇了過去，「眾卿有事上奏，無事便散了吧。」
眾人躬身齊聲道：「臣等無異議。」
「父皇，兒臣錯了。」李承乾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久久，他才微微動了身子，道：「去傳太子。」
蕭頌也剛沐浴完進來，墨發在身後鬆鬆綁起。
「是！原本逃跑三個，但被鄭將軍圍捕，匪徒見已無退路，便自裁了。」孫振答道。
忠瑞見李世民接連幾拳下去，李承乾嘴角已經見血，連忙撲上來護住他，求饒道：「聖上，聖上息怒太子有疾，不能再打了啊！」
孫振持笏出列，道：「昨夜匪徒自裁時，曾大呼：為女郎主盡忠。其他，並無線索。」
李世民現在看似古井無波，其實隨時可能炸開，這個時候，只要天沒塌下來，其餘都是無事，否則誰不小心觸了線，決計是和_圖_書吃不了兜著走的下場。
「滾！」李世民恨恨道。
冉顏和蕭頌到內門道前，便瞧見了歌藍。
李承乾，看著散落在腳下的紙，喃喃道：「兒臣不懂。」
李承乾止住哭聲，小心翼翼地道：「兒臣只是一怒之下失手打了他們，未曾傷人性命啊。」
「自戀，孩子都快一周歲了，別家孩子這個時候也聽得懂一些話了。」冉顏實話道。
冉顏聞言，立刻命人備熱水，匆匆到浴房沖了個澡，便回了寢房。
冉顏笑著撫了撫她的小腦袋，解開衣襟餵奶。虧得冉顏從六七個月大的時候，便開始給他們少量地吃一些輔助食物，不然像現在這樣突髮狀況，弱弱得餓一天了。
蕭頌親歷了昨晚的那場圍剿，因此也是眾人想要詢問的對象，他也未多停留，大步走回刑部，經過之處偶爾還能聽見議論紛紛。
晚綠欠身道：「郎君。」
「你心裏比誰都清楚！」李世民扶著腰怒道：「自己惹了事不說，竟拿這些來告發兄弟謀反，你叫我把青雀殺頭還是充軍？」
「等儲君穩固之後一切都會安定。」蕭頌摟住她，輕聲道：「先暫時觀望，待入秋之後，孩子都滿了周歲，局勢若依舊不明朗，你就帶著孩子去蘭陵。」
「在皇城腳下興風作浪，連續刺殺朝廷官員，殺傷數十人，並傷及國子監生徒，此，該當何罪？」李世民語氣平緩，但不知為何，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感ｈtｔｐs://m.hetｕbｏｏk•ｃoｍ•coｍ覺。
蕭頌在她身邊坐下來，冉顏問道：「可去看過老大和老二了？聽說今天哭得凶呢。」
身心俱疲的兩人互相靠著，很快便入睡。
冉顏脫力地躺到榻上，蕭頌躺到她身邊，冉顏翻身抱著他道：「這一日，過得像是十年一般。」
甘露殿中。
這段時間李世民不斷地上火，身體也不太好，他咳嗽一聲，緩緩道：「那幫匪徒的幕後主使是誰，可有線索？」
「一時失手！」李世民從位置上猛地跳起來，上前拽起李承乾的衣領，一拳便揮了下去，「你當我有多好糊弄啊？你說。」
李承乾眼淚倏然滑落，「父皇！兒臣也是被逼的呀！青雀在您眼裡什麼都好，您疼他，要廢了我立他為儲君，我害怕父皇，我也害怕被廢，害怕成為被殺的那一個。」
「嗯。」冉顏應了一聲。
「父皇！」李承乾猛地跪在地上，「兒臣不服！這份東西明明就是真的，兒臣為何不能告發，李泰要謀反，難道要兒臣坐以待斃？」
「剛看過，睡著了。」蕭頌從几上隨手抓過一本書來看。
蕭頌微微笑道：「弱弱能聽懂話了，蕭某的女兒就是聰明。」
「太子今日未曾上朝……」
「父皇……哼。」李世民嗤笑了一聲，將手裡的東西拍在几上，陡然怒吼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父，我還坐在這個皇位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老子還沒死，你便忍不住要
和_圖_書除了手足，等老子一歸天你還不趕盡殺絕？」
歌藍道：「兩位小郎君吃了奶早就睡了，小娘子不肯吃奶娘的奶，吃了一點蒸蛋，現在還不曾睡。」
「孩子都怎麼樣？」冉顏下馬便問道。
冉顏隨去看了看那兩個小傢伙，見睡得很好，才放心地回房。
「你害怕被廢！」李世民猛地一拍几案，痛心疾首地怒斥道：「荒廢政事，聲色犬馬，不納忠言，屢教不改，對師長陽奉陰違，對宮臣肆意虐打，你就是這麼當太子的？你是嫡長子，名正言順的儲君！你若是賢德，誰敢謀反，誰會無緣無故廢你？我寵愛青雀，就要寵到廢長立幼？全天下都說老子是明君，就你一個人看著我昏庸是不是？」
弱弱正坐在小榻上低頭認真地擺弄一些小玩意，肉肉的包子小臉，無意識地嘟著嘴。晚綠坐在榻前看著她。
冉顏心疼地抱起她，低頭在她小臉上親了親，輕聲問道：「弱弱今天乖不乖？」
弱弱連忙轉頭看，沖蕭頌咧嘴一笑，又忙著繼續吃。
「夫人！」晚綠聽見有腳步聲，一抬頭見是冉顏，喜道：「您可算回來了！」
「嗯，就如蕭侍郎言，戮屍示眾，眾卿可有異議？」李世民問道。
「夫人、郎君。」歌藍欠身施禮。
「你老子沒死也沒瞎。」李世民忍不住又暴吼起來，「你們一個個什麼熊樣，老子看得一點也沒落。」
李世民皺眉斜靠著身子，淡淡道：「匪徒全部落網？」和-圖-書
李承乾被罵得啞口無言。是啊，父皇沒有錯，是他嬉戲漫遊，對師長陽奉陰違，怠慢政事，才讓旁人生出覬覦之心。可是他沒有勇氣抗下這江山，卻又害怕一朝淪落。除了安瑾，沒有一個人懂他。
「臣等無事。」眾人再次齊聲道。
該判什麼刑，這跟刑部有莫大關係，張亮卻腳下生了根一樣，像一尊雕像杵在那裡。靜了片刻，蕭頌只得出列，「罪大惡極，該當戮屍示眾，以為懲戒。」
今日殿上氣氛一片肅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昨晚曲江畔的那場廝殺，血雨腥風，死了上百個人，連禁軍都出動了，這自從貞觀之治以來，已經極少在皇城腳下發生這種事情了，李世民的震怒可想而知。
李世民常年征戰，脾氣也十分暴烈，只不過不管什麼時候，他都能相對保持自己的頭腦清醒，能控制自己的行為罷了。
弱弱一聽見晚綠叫夫人，立刻抬頭去找人，看見冉顏，撇著小嘴，眼睛淚汪汪地望著冉顏，手裡的東西也不要了，連忙伸手要母親抱。
眾人也都察覺了他的情緒，但人死都死了，唯一還能剩下的一樣便是戮屍，此話是絕不會從聖上口中吐出。
時已近午夜，坊間的門已經關閉，但蕭頌有刑部令牌，兩府一共兩百餘人輕鬆地便回到了各自的府內。
香爐咣啷一聲砸在琉璃屏風上，連門外之人都噤若寒蟬。
隔了不到一刻，李承乾便急忙趕來，餘光看見忠瑞對他的hetubook.com.com使了個眼色，便知李世民的心情不好，謹慎地道：「兒臣參見父皇。」
還沒有到一歲的孩子，冉顏自然不指望她能回答，只是習慣了這樣的交流。晚綠道：「小娘子可乖了呢，一下午就是四處張望地找您，也不哭不鬧，倒是兩位小郎君，哭得那叫一個慘，怎麼哄都不成，可把一院子人忙壞了。」
蕭頌心裏不禁苦笑，他是從一開始便決心急流勇退的人，結果現在正是攪進了大浪里，想從浪頭上退下來，非傷即殘唯一的辦法便是做那弄潮人，迎著大浪去，隨著浪頭下來。
「別問了，現在閣老們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你們還往上湊。」
弱弱在冉顏懷裡睡著，冉顏輕輕拍了一會兒，確定她睡熟了，便讓晚綠抱去嬰兒房內。
「不懂！」李世民抓著面前的香爐便砸了過去，他雖然在盛怒中，卻未曾被憤怒沖昏頭腦，這一砸只是擦著李承乾的身子過去，並未真的砸到他。
眾人依次退出殿外緩緩往各自的官署走去。他們走得都很慢，主要是想知道聖上會不會招人議事。但直到內閣大臣的身影全部消失在視線里，也沒見有人被召。
蕭頌見她進來，才放下手裡的書。
「奶奶……」弱弱小臉不停地往冉顏胸口拱。
睡了兩個時辰更鼓聲便響了，蕭頌又起塌，草草用了早膳，便去上朝了。
李世民將手中的東西狠狠摔在李承乾身上。
「我問你。」李世民緩了緩情緒，問道：「那些宮臣，可是你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