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再入深府
第187章 血光(下)

老夫人本來柔和的目光頓時變得凌厲,「老四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到現在也不肯說?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老夫人緊緊地握著桌角,她一點都沒有察覺,直到今天郎中請她過去她才發現老四什麼時候竟然瘦成這個樣子,「胡說,董姨娘的病怎麼和老四的一樣?姨娘去的時候你還沒有進門如何知道?老四說什麼你就信什麼,老四病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怎麼不私底下來問問我?你是不是覺得老四是庶出,我這個母親根本不將他放在心上?」
容華心裏頓時一熱。
「四嬸那邊需要人,我還是去那裡,外面就交給侯爺。」
容華站起身,安慰了四太太幾句,從側室里出來,看到李媽媽撩開帘子讓薛明睿從四叔父屋子裡出來。
老夫人冷笑,嘴角微微顫抖,「我替你說,你一定聽了老四說,董姨娘去的時候,請過一位郎中說是能治此症,姨娘吃了兩劑葯,是我做主給停的,你是怕我知道老四得了姨娘一樣的病,不肯請郎中給他瞧。」
四太太睜大了眼睛,半天才哆嗦著說出話來,「媳婦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媳婦只是……聽信了老爺的話,以為他真的找到了民間的郎中,真的能將病治好……媳婦沒有想到……」
常寧伯夫人和世子?他們怎麼會現在過來?
容華跟著薛明睿從院子里出來,走到假山薛明睿停下腳步等到容華走到身邊,伸出手來挽住她的手指。
四太太泣不成聲,被老夫人這樣厲聲責怪,心裏的苦楚更是說不出來。
李媽媽道:「少夫人過來了。」
「常寧伯家裡怎麼會來人?」
薛崇傑點點頭。
郎中撩開幔帳出來,老夫人忙看過去,「怎麼樣?」
老夫人的手頓時顫抖起來,「什麼時候的事了?」
薛明睿臉緊繃著,目光如同潭水一般幽深冰冷,抬起頭見到容華眼角一松這才微微有了些暖意。
老夫人和*圖*書忙上前,只見薛崇傑虛弱地喘息著,眼睛只勉強睜開一線,身上的青紫已經褪了,只是胸膛里仍舊似有水聲。
薛明睿細長的眼睛眯起,「四叔父早就認識隆正平,沒有你這件事他們也可能會見面。」
薛明睿點點頭,「你已經做到最好了,剩下的交給我。」
老夫人停下來轉頭與容華對視。
前院查抄沒有增加人手看管,衙門裡的人雖因薛家是世家有幾分的小心,卻也難免損壞了許多物件,督捕司的人如入無人之境,加之後院里四老爺是如此慘狀,整個薛府頓時一片凄涼。
容華道:「我已經讓人將那孩子和請來的郎中一同送出了府,現在安置在醫館里。」
四老爺一抬回來,整個薛家頓時忙碌起來。
老夫人看一眼李媽媽,李媽媽急忙去側室里將四太太、七爺、六小姐叫了來。
李媽媽道:「二太太帶著常寧伯夫人去了花廳,少夫人過來回稟老夫人。」
兩個人進了房間,容華連忙問:「四叔父怎麼樣?」
四太太將頭磕在地上,「老夫人,媳婦錯了。」
容華應了一聲點頭出去。
老夫人拉著薛崇傑的手,「你現在先不要說話,好好養著,我讓雲佩和孩子們進來看看你。」
四太太哪裡肯離開,容華上前一步攙起四太太的胳膊,「四嬸,救命要緊,不能再耽擱了。」手上微微用力,四太太這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老夫人說著看看四太太,「你平日里也不常說話,可是我沒想到你糊塗到這個地步。你什麼都為他著想,念著他,讓著他,可不該什麼都聽他的,你可知道,不管是面子還是銀子,或者是嫡庶之分都換不回他的命。」
老夫人道:「容華呢,讓容華過來。」
薛明睿眼睛一眯,目光漸漸深諳。
老夫人眼見郎中一臉肅然,轉頭看向李媽媽,「去門口看著,這個時候不許人進來。」和*圖*書
容華皺起眉頭,「你不用安慰我,我總覺得這件事和我買米的事離不開干係。」
前院有督捕司的人在查逃犯,後院因四老爺的事忙成一團,剛進府的小丫鬟早就被嚇得面無血色。
四太太這樣痛哭出聲,屋子裡所有的人都慌亂起來。
四太太一聽頓時怔了,眼睛一紅跪了下來,「不是媳婦不肯說,是老爺他不肯讓媳婦說。」
四太太哭道:「已經是一年前了,老爺吃飯不香,請了郎中來看了幾次都沒用,御醫也給把過脈,葯吃起來也是沒有效用,半年前越發嚴重了,用飯用不了多少,有時候還會吐,在老夫人那裡吃飯也是忍著才能吃一些,老爺說就和姨娘以前一樣,恐怕是治不好了。」
老夫人拍拍容華的手,「不怪你,他們不是衝著你來的,是衝著薛家,總會想盡辦法達到目的。」
薛明睿聲音輕緩地道:「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四叔的事沒那麼簡單。」
薛明睿道:「你放心,我會安排妥當,」說著細長的眼睛一眯,柔聲道:「你已經做到最好了,其實有時候我不希望你凡事都做對,別人都能犯錯,為什麼你不能犯錯?別人都好好的,你也不能太辛苦。」
李媽媽低聲回道:「沒有,常寧伯夫人和世子來了,侯爺在前面和世子說話。」
薛明睿和容華剛從屋子裡出來,錦秀上前行了禮,低聲道:「常寧伯夫人和世子來了。」
老夫人點點頭,「明睿走了嗎?」
李媽媽躬身道:「我去將少夫人叫過來。」
薛明睿輕輕頜首,「放心,晚上我會早些回來。」
容華進到屋子裡,上前來,急忙吩咐婆子,「快去幫忙將暖爐和水囊拿過來,」又讓屋子裡的丫鬟,「多拿幾床被子,還有沒用的軟布和墊子。」然後急忙看郎中,「我找了府里懂些的婆子已經準備好了暖爐,買了水囊來。」說著話,馮hetubook•com.com立昌家的已經領著婆子、媳婦拿了東西,將暖爐和水囊用軟布包裹好放在四老爺身邊。
容華頓時露出擔憂來,「侯爺……」
……
這時候常寧伯家裡來人?
薛明睿看著容華忙於否認的模樣,伸手將容華攬進懷裡,「就算你有一天不小心犯了錯,還有我,你放心……」
四太太用手帕擦擦眼淚,讓薛明哲、薛亦宛兩個陪著薛崇傑,跟著老夫人走出屋子。
容華低聲道:「都怪我,我一時沒有想到。」
容華的手指一顫,微微收攏攀住了薛明睿的官服,官服上突出的紋理似是透過手掌心慢慢印在她的心裏。
容華的頭頓時垂了下去,「早知道我就不應該……」
薛明睿道:「本朝的曆法自先帝高宗時就修訂,不追究十歲以下孩童刑罰,施勉一家雖有貪墨的罪名,卻不至於連他七歲的孫兒都要株連,再說我薛明睿從來沒有將矛頭指向過婦孺,該是如何就是如何,我們薛家光明正大的,沒有什麼好遮掩。」
容華點點頭,「一開始我們只顧著四叔父,並沒有問個清楚,還以為是隆正平請來的人將四叔父救了起來,沒想到是別人。」
時間緊迫,容華抬起頭又說起另外一件事,「督捕司的人還在,我們要怎麼辦才好?那孩子肯定是施勉的孫子,這件事弄不好就要落入口實,侯爺千辛萬苦才……」卻沒想到她一個不經意……「現在將孩子交出去,之前人舉報的事就成了事實,若是不交出去,窩藏的罪名也就坐定了。無論怎麼解釋都是百口莫辯,我也是沒有更好的法子,又來不及向侯爺討個主意。」
容華正在屋子裡安慰四太太,錦秀上前低聲道:「侯爺回來了。」
老夫人點點頭,拉起四太太的手,「好孩子,我們讓一讓,好請郎中去救救老四的性命。」
「跟你沒關係。」
老夫人正要轉身去幔帳外坐下,郎中https://m.hetubook.com.com上前一步道:「老夫人先別走,有些事要向您討主意。」
……
容華目光一緩,薛明睿趕回來了,懸著的心頓時覺得有了幾分依靠。
薛明睿道:「我進去的時候郎中正用艾草灸,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四太太像是癱在地上,顧不得擦臉上的眼淚。
老夫人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你回去好好照顧他,我會想辦法請最好的郎中來,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從小養到大的兒子。」
郎中點點頭,「已經醒過來了。」
郎中去側室里開藥方,老夫人將四太太領去西側室里說話,又讓李媽媽在門口等著,四太太扶著老夫人坐在套間里的炕上。
老夫人抬起手整理一下衣衫,「既然是這樣,我們就要去好好謝謝人家。」
出了院子走上長廊,容華低聲道:「已經和侯爺說了。」
四太太見了薛崇傑又是心疼又是欣喜,卻不敢與他說太多話。
老夫人讓人攙扶著進了屋子,看到四老爺的情形雖然心顫仍舊勉強鎮定下來,轉頭問郎中,「接下來要怎麼辦好?需要用什麼你只管吩咐。」
四太太已經如驚弓之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四老爺的胸口,生怕那微弱的呼吸就此終止。
四老爺薛崇傑緊閉著眼睛,面色蒼白,嘴唇青紫,四太太去摸薛崇傑的手腳,頓時嚇了一跳,手掌冰冷僵硬,也和口唇一樣變成了青紫色,頓時慌了馬腳,「這可怎麼辦才好。」
她臉上雖然還是平常一般鎮定,目光也沒有一絲的鬆動,指尖卻冰涼,怕別人看到不好,她往回撇了撇手,他卻緊緊地攥住不肯鬆開。
容華抬起頭看看薛明睿。
容華道:「隆正平正在府外等消息,我讓人去問了清楚,救起四叔的人是常寧伯府里的,大概是因為這個常寧伯夫人才會和世子一起過來。」
容華進了屋,老夫人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轉過頭來,眼睛立即又變得清和_圖_書澈起來,老夫人將手放在容華手上,「走,我們邊走邊說。」
老夫人道:「不要讓太多人過來打擾老四,」轉頭對四太太道:「還要安排人去抓藥來,剩下的事還得讓你來打理。」
薛明哲上前將姐姐拉到了一旁,四太太匆匆忙忙上前,顧不得旁人急著叫,「老爺,老爺,你怎麼樣?」
丫鬟們忙打簾,讓人將四老爺抬進屋子,又抬上了床,薛亦宛趁著機會看了父親兩眼頓時嚇得臉色發白,眼淚滾滾地流出來。
婆子已經將艾草拿上來,容華吩咐屋子裡留下幾個經得住事的婆子幫忙,明哲、亦宛也跟著四太太到側室里等候,屋子裡的人頓時少了大半,其餘人不敢出任何聲音。容華安置好四太太,回到屋子裡親手將幔帳放下,老夫人看看容華,目光變得柔和起來,「你年紀小,也先下去等著。」
容華搖搖頭,「沒有,真的沒有。」
老夫人臉上的皺紋似是一下子深刻許多,「我是不喜歡董姨娘,因為她挑撥是非,讓我和……」停頓了一下,「老四是薛家的血脈,我是一心一意想要將他當作自己親生的一般看待,只是他並不愛多言語,我也問過他願不願意和他二哥一樣,在朝廷里謀個職,他回答我不願意,我以為他真的不喜歡,我也想過這樣也好,未必有個一官半職就是什麼好事,卻沒想到他和我之間還有這樣大的隔閡。」
老夫人放緩了腳步,「關鍵時刻能想到這個辦法已經是不容易,你想的對,我們家遇到這種事別無選擇。」
容華被薛明睿拉著向前走,她低下頭來看到薛明睿海棠色的官服在風中一吹一盪,她眼睛頓時一熱眼前模糊起來。
老夫人出了屋子,身後傳來四太太隱忍的抽泣聲,李媽媽向屋子裡看了一眼,想上前攙扶老夫人,老夫人搖搖頭,「我還撐得住。」
郎中上前行了禮,「只能用艾草試一試,少夫人已經吩咐人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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