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書生的意氣

宋知晉這廂緊鑼密鼓守株待兔,石寶這隻兔子卻是全然無覺,焱勇軍和杭州府捕快聲勢浩大,幾乎掘地三尺,他確實無路可逃,也只能冒險來找宋知晉。
眼下朝廷腐朽不堪,軍隊更是不堪一擊,方臘順應天意民心,短短時間之內已經糾集了數萬人馬,這個數字還在以驚人的速度暴漲,可謂一呼百應,整個南方都已經烽煙四起。
先前沒有防備,石寶才中了兩箭,如今心裏有了計較,縱使夜間昏暗,藉著門前燈籠的微光和出眾的危機感應,加上迅捷的反應能力,這一波箭雨居然沒能傷到石寶分毫!
眼下這個時期,如果他除掉石寶,將這份功勞送給關少平,方七佛又怎麼可能會懷疑到他宋知晉的頭上?
石寶本身在焱勇軍營中就受了傷,如今再添新傷,又被追殺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於奔命,眼下哪裡還敢戀戰,當即奔向牆壁,途中還揮刀削去了箭桿。
如果說先前從難民潮之中招募青壯,組建民團,贏取流民的聲望和杭州城的好感,這一切都出自於幕後的方七佛,那麼眼下這些關於石寶的決策和應對,則全然出自於他宋知晉的籌謀!
「哼!石寶那蠢貨,要壞我大事矣!」
這怒氣一消,他心頭的不安便涌了上來。
令他激憤的並非焱勇軍都指揮使關少平對他的指謫,畢竟因為新兵之中混入了叛軍分子,確實讓焱勇軍折損了好些兵士。
他宋知晉已經在青溪經歷過一次生死,忍辱負重,與虎謀皮才走到https://m.hetubook•com•com了今天這一步。
如今杭州城之中,誰還敢看輕他宋家?
石寶混入新兵營,曾經用方石的化名,實際上這也是他一直在使用著的名字,因為聖公方臘早先已經因為石寶的戰功,賜他姓方。
可如今他石寶深陷危機,身邊隨從全部死絕,也就等同於那條牽引著宋知晉這隻木偶的線已經斷掉,他石寶已經失去了監控宋知晉的能力!
想通了這些之後,宋知晉撇開趙鸞兒,急忙忙就召集心腹人手,打算暗中搜索石寶的消息,做掉石寶這個大隱患和大阻礙!
眼看著還有兩三天聖公的叛軍就會兵臨城下,他宋知晉就能夠大功告成,這幾個月的謀划就能夠順利起效,又豈能讓一個石寶壞了他的大事!
以方七佛的分析,哪怕無法徹底推翻大焱皇朝,攻佔了杭州等富庶之地后,聖公方臘完全有實力與當今天子划江而治,分割南北,到時候他宋知晉便是從龍之臣!
然而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宋知晉之所以心甘情願受方七佛的掌控,那是因為他石寶潛入了杭州城,如果方七佛是擺弄木偶的那個人,那他石寶就是主人和木偶中間的線,有他石寶在監控著,宋知晉又如何敢不從命?
宋知晉聽到動靜,果然打開門來查看,低低地喊了兩聲:「可是方先生?」
其先他還氣憤于石寶殺死他的探子,可如今想一想也就順了,若非石寶將這些人都殺掉,這些個探子哪裡能hetubook.com.com承受得住嚴刑拷打,到時候鐵定要將自己的事情給捅出來!
他宋知晉現在所作的,原來跟方臘叛軍第一軍師方七佛所做的,相差無幾,這才是他宋知晉真正的人生舞台啊!
他的心思全然放在了身後那些追兵之中,全然忽視了院子附近的黑暗之中,一雙眼眸散發著幽幽的微光……
石寶跑動起來,箭頭撕扯著大腿的肌肉,實在痛楚難當,可他也是發了狠,往中箭處猛捶了一拳,將箭頭徹底砸入肉中,反而止住了流血,咬牙往前狂奔!
一旦石寶落網,嚴刑拷打之下,暴露出來的東西,可就不是一般探子所能夠比擬的了,那可是足以要了他宋知晉的命的真傢伙!
他很清楚石寶作為四大猛將,在方臘和方七佛心中的地位,也正是因此,他才更不能放過這個除掉石寶的機會!
石寶想了想,穩妥起見,他還是扣下牆頭的一塊泥土,彈射到了書房的門板上。
他也並非愚鈍之人,對於方七佛之流,他也不會死心塌地全部相信,但所謂富貴險中求,人生能有幾回搏,青溪城下做出這個決定之後,他宋知晉就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還不如豁出生死來好好拼一把,這才是男兒漢該有的氣度!
他不適合太平盛世的勾心鬥角,因為他是註定了要當那亂世梟雄的人物!
宋知晉回過神來,在趙鸞兒唇上狠狠香了一口,這才意氣風發地哈哈笑道:「娘子真乃某之賢內助也!」
那人看著石寶逃走的方向m.hetubook.com.com,發出桀桀怪笑,下意識摸了摸背後的雙刀!
那些個刺客也不敢再拖延,咬了咬牙便翻牆而出,嗅著血跡,朝黑暗的巷道之中追殺而去!
「夫君切莫急躁,這事兒發生了也就發生了,趕緊想法子補救才是……」
宋知晉沒想到猝不及防之下,石寶居然只中了兩箭,頓時勃然大怒,朝刺客沉聲咆哮道:「還不快追!」
從這一點來說,石寶殺伐果決,心性狠辣,果真是一方梟雄的本色,可石寶自己逃脫,仍舊還是個致命的大問題!
待得宋知晉轉身要回房之時,如履薄冰的石寶終於安下心來,跳落到院子之中,朝宋知晉沉聲道:「正是我方某!」
石寶心頭一沉,手中劈風刀果斷舉起,前方破空聲響,書房兩側隱藏著的刺客猛然射出數支冷箭來!
宋知晉為了掩人耳目,一直以來也都稱呼石寶為方先生,如此看來,這宋知晉果真沒有變心,起碼石寶是這樣覺得的。
那些個刺客眼看石寶要逃,又放了一波冷箭,可惜石寶太過迅捷,已經跳下了牆頭!
努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選擇,如果選擇的方向錯了,跑得越用力越快,那麼離目的地便越遠。
石寶一旦死了,攻克杭州的內應力量將全部歸他宋知晉統轄,功勞自然也全部都是他宋知晉的,到時候拿下杭州,作為首功,他宋知晉頂替石寶的位置,又有何出奇?
這句話似乎點爆了宋知晉早已壓抑到了極點的怒火,嘭一聲拍在桌面上,震得茶盞跳起來和_圖_書,茶水四濺。
石寶下意識揮刀,打落兩根無尾冷箭,然而肩頭和大腿同時傳來冰冷麻木,繼而劇痛難當,卻已中箭!
真正讓他憤怒的是,石寶為了逃生,殺了身邊親隨也便罷了,居然連他安插在新兵營里的探子也一併殺死了!
一想到這裏,宋知晉的心頭就湧現出一股濃烈的成就感,原來玩弄陰謀詭計竟然如此簡單,只要順應時勢,利用天時地利人和,就能夠跟方七佛等大謀士一樣運籌帷幄!
雖然石寶相信自己絕不會吐露真相,但宋知晉卻信不過他石寶啊!
似乎從青溪戰場回來之後,他宋知晉就越多地挖掘出自己的本心和潛力來,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先前在蘇牧手中一次次吃癟,不是因為他宋知晉沒用,而是他生不逢時!
石寶破空大罵,然而房間兩邊又潑灑出一波箭雨來,宋知晉和刺客們皆知石寶驍勇難當,也不敢近身肉搏,只是趁其不備,用冷箭來偷襲,這一擊果然是奏效了!
「叮叮!」
「入娘賊何敢如此!」
趙鸞兒從南方回來之後,整個人都成熟了起來,以往的刁蠻驕縱全然不見,反而心思細膩起來,聽得妻子如此勸慰,宋知晉也慢慢冷靜了下來。
不過他轉念又一想,石寶身負重傷,如今全城戒嚴,他鐵定插翅難飛,走投無路又不想就俘,那麼他宋知晉就成為石寶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信心滿滿的石寶躲過又一波的搜查之後,趁著夜色便潛入到了宋府,宋知晉或許也擔憂著事態的發展,書房還亮著燈,和圖書石寶咬了咬牙,便往書房的方向潛行。
似宋知晉這般,本身定位錯了,越是努力,那這條不歸路只能越走越遠,最終再也回不了頭則矣。
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宋知晉從知州府衙門回來之後,臉色卻陰沉得嚇人,趙鸞兒揮退了奴婢之後,在宋知晉身邊坐了下來,柔聲問道:「發生了甚麼事?」
宋知晉微微一笑,笑容之中也毫不掩飾冰冷至極的殺機,陰測測地低聲道:「等的就是你!」
「夫君?」趙鸞兒見宋知晉沉默不語,嘴角掛著陰狠的笑容,不由拍了拍宋知晉的手背,關切地問道,還以為宋知晉因為石寶的事情而失魂落魄了呢。
如今全城戒備,焱勇軍和杭州府的捕快四處搜索,據關少平解說,那石寶已經身負重傷,被抓也是遲早的事情!
宋知晉越是這般想,心頭就越是火熱,其先的憂慮也全部都消散一空,這哪裡是什麼危機,分明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分明就是上蒼眷顧他宋知晉啊!
與其勞心勞力派人四處搜捕,還不如隔岸觀火以逸待勞,石寶被逼得走投無路了,自然會找上門來的!
但想起宋知晉在青溪城下的所作所為,想起他如同牽線傀儡一般被方七佛操縱,石寶就下了定論,以宋知晉的膽色,絕不敢做出殺人滅口的事情來!
有人說,這世間成敗之事,不在乎上天時運,而在於你是否夠努力,天道酬勤,只要肯堅持,人定勝天云云。
如前番所言,石寶絕非看起來那般愚鈍衝動,他也曾考慮過宋知晉是否會對自己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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