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京觀上的豐碑

蘇牧的軍令確實已經下達,而幽州方面也確實沒有違抗軍令,在第一時間就派出了援兵,可惜援兵並非馬軍,而是步軍。
岳飛能夠締造這麼多近乎神跡的戰績,再將這些神跡延續下去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無論如何,楊挺坐鎮步軍大隊,徐寧則領著三百先鋒馬軍,率先一步趕往古北口刺探軍情。
他相信在不久的一天,岳飛和楊再興還會帶著滿身的傷痕,回到他們的面前,與他們一同並肩作戰!
他的嘶叫衝破雲霄,彷彿在向上天控訴,彷彿在向天下叫屈,彷彿在對命運叫罵!
他們再也無法前進,因為女真人已經越過古北口長城,直往檀州撲殺而來。
徐寧沒有皺一下眉頭,他騎在馬背上,速度很慢很慢,放眼望去,感覺自己行走在幽冥之地一般。
徐寧瘋狂地跑過去,幾次差點被腳下的屍體絆倒,當他靠近之時,才看到一面帥旗,就插在人頭京觀的木柱頂上,那是女真人對蘇牧對大焱軍隊的嘲諷。
熱淚從徐寧的淚水之中滾滾落下,這就是他們對英雄的尊敬么!
當徐寧見得女真人的斥候,並將這些女真斥候衝殺乾淨之後,他的心中充滿了悲憤。
楊挺和徐寧同樣是蘇牧扶持起來的青壯派,他們的理念與岳飛楊再興等人是一致的,而張憲也是一樣的想法,只是張憲終究沒有底蘊,更沒有實權,童貫不支持,他也沒有辦法改變。
但他仍舊沒有放棄,他發現了一些苟延殘喘的女真人,也發現了一些被拋棄在後方的漢人輔兵,他沒有向他們詢問,只是拔出刀刃,像以往在戰場上一樣,對他們進行了補刀。
所以他的目標很https://www.hetubook.com.com明確,因為他知道,就算岳飛和楊再興要死,也必定會死在最前線!
他變得更加瘋狂,他的十指早已鮮血淋漓,甚至露出了白骨,但他仍舊渾然無覺地搜索著,翻找著。
他登上了破殘的長城,卻始終感受不到一絲生機。
雖然大焱軍中仍舊有著規模不小的馬軍,但劉延慶和王稟等人卻不願再冒險。
他換上了女真斥候的衣甲,而後從女真大軍之中穿了過去。
是的,兩名都是新晉崛起的騎將,帶領的卻是步軍!
而木柱上的兩人,垂著頭的兩人,那凌亂的長發之間,緊閉著的雙眸,陡然睜開了!
女真人確確實實踏過了古北口,在上一次北伐大戰之後,再一次踏入了漢人的疆域!
一千守軍加上女真人葬身此處的數千人,徐寧想要找到岳飛和楊再興的屍體,怕是要累死在這裏。
他深深地埋頭在地上,拚命流著眼淚,卻一句哭聲都發不出來,過得許久許久,才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叫。
他發現了一個酒葫蘆,發現了折斷的長槍和刀劍,卻已經無法辨認到底是友軍還是敵軍的。
面對女真人,他與岳飛楊再興一樣,沒有任何的懼怕,彷彿他們生來是宿命,就是殺死這些入侵者!
他們的鎧甲已經被剝光,短戟和斷刃穿過他們的肩頭和大腿,將他們釘在了木柱之上。
他漸漸發現了很多無頭的屍體,而後發現了兩座人頭築起的京觀,在小山一般的人頭京觀頂上,分別立著一根木頭,而木頭上,釘著兩個人!
他知道岳飛和楊再興一定會堅守到最後,即便是死m.hetubook.com.com去,他們也必然是最後一個死去的。
他要親眼看到女真人的到來,要親眼看到女真大軍的規模,他要告訴劉延慶等人,岳飛和楊再興的死,是有價值的!死守古北口,是有價值的!他要證明,無論是岳飛楊再興,還是蘇牧,他們的判斷是正確的!
雖然有些殘忍,但在他們的眼中,事實就是如此。
徐寧知道岳飛智勇雙全,知道楊再興萬人無敵,他的心裏也期盼著這兩個人能夠倖存下來,即便看到女真的先鋒斥候,知曉女真大軍已經到來,他仍舊不願意去相信岳飛和楊再興會死。
所以無論楊挺和徐寧如何爭取,幽州方面都沒有再做出讓步,童貫為了內部的安定,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乾綱獨斷,而依託檀州來防禦女真人,確實不算是昏招。
這一路上他又遭遇了兩撥女真斥候,沒有任何的廢話,便是最直接的衝殺,他的身上插上了敵人的箭桿,他的身上添了許多傷痕,但他卻看清了女真大軍的真容。
「噗通!」
不,他們是不會死的!
他曾是蘇府裡頭洒掃的小廝徐三斤,是蘇牧給了他所有的一切,讓他成為周侗的徒孫,成為如今大焱禁軍之中的金槍手。
在他們看來,幽州乃是此次大戰的總部,需要謹守,更需要馬軍的機動性來運轉整個戰局。
他穿越了女真大軍,而後一路往北,來到了古北口。
以岳飛和楊再興的性子,女真人踏過古北口,意味著女真人的鐵蹄,是踏著他們的屍體過來的!
面對這樣的三面受敵,就應該收縮防線,穩紮穩打,依靠城池來拖延,將這些攜帶乾糧而沒有輜重的部落軍,徹和*圖*書底拖垮,這也是漢人們一直以來最穩妥的戰略。
至於岳飛和楊再興,以及古北口那一千守軍,怕是有去無回了,戰爭永遠是殘酷的,既然他們選擇了死守古北口,那麼他們的犧牲,也就理所當然了。
對於古北口的岳飛等人,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們早已抱著放棄的態度,因為他們認為,女真人遲早會越過長城,他們要做的,是依靠檀州順州等城池來阻擋女真人的進攻步伐。
雖然他的理智不斷告訴他,這樣的幾率已經微乎其微,但他仍舊在堅信著這一點。
自打北上之後,岳飛和韓世忠就是他們這些青壯派的領袖,就是蘇牧的軍事理念最堅定的執行者,是他們在改變著整個大焱軍隊的氣質和魂魄,是他們在整個北伐之戰中力挽狂瀾。
長槍在他的手裡,如同一條蘇醒的蛟龍,女真人的馬刀和鐵矛確實鋒銳難當,卻無法阻擋徐寧心中那狂暴的憤怒!
這些屍體被大軍踐踏而過,又被雨水沖刷浸泡,已經嚴重腐爛,加上雨後的熱辣沉悶天氣,整個古北口都彌散著一股屍體腐朽的惡臭,蚊蠅四處亂飛,地上全都是白花花的肥胖蛆蟲。
當他將這十幾名女真斥候殺光之後,徐寧便讓僅剩的兩名斥候中的一名回去報信,自己卻領著另一名繼續前行。
因為漢人對城池的依賴性是由來已久的,而在守城方面,漢人的優勢是無法企及的,而女真這樣的漁獵民族,攻城能力連游牧民族都不如。
徐寧的內心越發堅定,即便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他也要堅信到底!
從北上燕雲開始,他們就未嘗一敗!
女真斥候最是精銳,他們先動用了威力巨大的騎弓,將和圖書徐寧身邊的騎兵射殺了三個,而徐寧這邊也回敬了一波射擊,隨後便是近身衝殺!
可惜他們並沒有能夠抵達古北口,而是停留在了檀州以北,古北口以南的地方。
而他穿的是斥候的衣甲,能夠在軍隊四周遊弋巡視,更沒有太大的暴露危險。
二萬步軍並非小數目,而且其中還有大量的重甲步兵,裝備了大焱最為堅固沉重的步人甲,足以抵擋女真人的鐵蹄。
他開始瘋狂地扒拉著臭氣熏天的屍體,他開始瘋狂尋找著自己夢中的奇迹。
從這一方面來說,劉延慶等人對蘇牧的軍令執行得非常的到位,簡直無懈可擊。
但就算他們率領數千騎兵馳援古北口,只能將這些馬軍都填進去,古北口根本就是個無底洞。
楊挺和徐寧率領著二萬步卒,此時才剛剛抵達檀州。
人都說女真人不斷締造著不敗的神話,其實他們都被大焱積弱的軍事所蒙蔽,看不到一個事實,真正在締造著不敗神話的,其實是岳飛等人領導下的大焱青壯派!
只是劉延慶等人始終認為,他們的犧牲,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必要,這是戰略上的分歧,無關民族大義或者個人血勇。
所以相對於檀州順州等大城池,古北口根本就是個雞肋,若非岳飛和楊再興一再堅持,又有蘇牧的指示和童貫的支持,他們是萬萬不會同意這次死守古北口的計劃的。
「岳哥哥,楊哥哥,徐寧……來遲了!」
但他的目光之中,卻充滿了希望!
他開始在破口處翻開重重疊疊的屍體,開始搬運那些城牆的碎石和磚塊。
他真正實現了從最底層爬上來的勵志故事,他跟著蘇牧南征北戰,如今已經成為了大焱軍中最中堅https://m•hetubook.com•com的將領,與岳飛等人成為軍士們心中的偶像。
大焱的馬軍雖然發展迅速,但由於落後的百年,即便得到了燕雲十六州和遼國的中京道,但佔領的時日尚短,雖然已經加緊步伐組建馬軍,但由於北方大地不斷征戰,戰馬損耗也是極其嚴重,能夠搜刮到的戰馬並不是很多。
可現在,女真人踏過古北口南下,岳飛和楊再興卻沒有回來,這代表著什麼,已經無需多言了。
這是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場面,整個古北口已經被破開一道口子,城牆被推倒,到處都是屍體。
在他們看來,一千騎軍緊趕慢趕,只不過是給女真人送開胃菜罷了。
他無法辨認木柱上那兩個人,到底哪一個是岳飛,哪一個是楊再興,他只知道,這兩個人,就是岳飛和楊再興!
三百馬軍已經四處散開,此時徐寧的身邊就只有五六員騎兵,但他仍舊揮舞著長槍,朝十數名女真斥候衝殺而來。
他跪倒在人頭京觀下面,仰望著木柱上的兩人,內心的世界徹底崩壞了。
楊挺和徐寧確實是軍中崛起的驍將,是與岳飛韓世忠等人一樣,從馬軍崛起的悍將。
他們終究還是來晚了。
近乎三萬人的女真大軍,顯得很是混亂,徐寧只有一個人,想要矇混過關,其實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困難。
這樣能夠為他省去很多時間和精力。
他讓最後一名斥候也離開自己,回檀州報信,他仍舊沒有回去的意思。
但他們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這絕不是蘇牧想要的,他們雖然可恥地鑽了一個軍令的空子,但本意卻是好的,站在他們的角度來考量問題,這樣的決策對於大局也是最好的方案。
這是如何都無法讓人接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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