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芝麻小官也瘋狂
第05章 家宅

李曦此前也發覺府里的這些婆子丫鬟有些刁鑽,只是他下意識的認為,但凡是女人,必然都是刪除管理這些事情的,所以才放心的都丟給她。可眼下聽她這話里的意思,似乎她非但沒能鎮住這幫婆子丫鬟的,反而倒好像是被她們給困住了手腳。
武蘭聞言一愣,然後忍不住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臉納悶的表情。
鄭爽一臉豪氣地背著手,似乎這烏雲正是為他所驅散一般,揮手道:「看這個天,怕是十有八九要就此晴起來了,咱們回衙,開始籌備賑災。」
武蘭聞言笑笑,把他推到浴桶旁邊,看著他進去,便拿起一旁的絲瓜瓤子給他擦背,同時道:「相公說要怎樣,奴奴便都聽相公的……等到柳家小姐嫁過來之後吧,行嗎?」
大雨只要停下,哪怕緩上一日,都是難得的喘息之機呀!
武蘭聞言更是吃驚,張著小嘴兒看著李曦,口中訥訥地說不出話來。良久之後,她才問:「相公不是早就已經與柳家小姐訂了親?難道你要……」
三個人都是下意識的拿手遮住眼睛往西天上瞧——包括他們在內,所有的蜀州人都已經是十幾天不曾見過太陽了,此時烏雲頓開金光乍破,竟是讓人覺得萬道霞光刺目欲暝。
因為趙老安已經提前回來報過消息,所以武蘭雖然慣於早睡,此刻實在是困極了,卻還是沒有睡下,正支頤著腦袋打瞌睡,突然聽得燈花爆出噗嗤一聲,她恍然起身,然後就聽見前面有動靜,當下便趕緊叫醒了兩個丫鬟一同到前邊來,先是伺候著李曦洗了手臉,又親自到廚上叫起婆子來給李曦弄了兩碗粥墊肚子。
明白了李曦的心意,她突然就忍不住流下淚來。
李曦也知道,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只需要向底下那些婆子們釋放一個自己很疼愛武蘭,並且將一直疼愛下去的信號就足夠了,但是囿於當初自己對武蘭許下的諾言,偏偏他還有些有心無力——當然了,在眼下這個氣氛中,並不妨礙他把那些婆子的話借用一下。
李曦回到家裡時,已經是後半夜。
這個時候忍不住就會讓人心裏想,只怕此時晉原縣到處都充滿著這樣的祈禱吧。
眼下也只是因為眼下李曦沒有娶妻,府內沒有正式的女主人,她作為李曦最親近的女人,或者說是侍妾陪著李曦住進來,自然而然就是府里的第一女主人,所以她即便是不願意管,卻也只能勉強的把這一攤子接過來而已。
李曦耳朵尖,還聽到了不少「青天大老爺聖明,連老天爺都怕咧!」的說法,只是不知道這贊的是自己還是鄭爽,抑或,是江安?
而且,像李曦和鄭爽這樣就呆在大堤https://www.hetubook•com.com邊上,一旦洪水決堤,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險。
雖然其實多數時候他都只有旁聽的份兒,不過經此一晚,對於本縣的很多細務,他倒是開始初步熟悉了起來。
李曦點點頭,心想議論這些倒還不算過分。其實仔細想想,婆子們之所以不怕武蘭,更大的原因怕還是因為自己始終都沒能給她一個名份。
這時候有個站在堤岸外邊的衙役忍不住雙手合什,嘴裏念叨著,「阿彌陀佛,老天爺啊老天爺,就此晴了吧,可別再下了。」
李曦聞言搖了搖頭,「你想哪兒去了,我當然不會不要婠兒,你們兩個我都要娶,不行嗎?」
看著李曦狼吞虎咽地把兩碗粥吃得乾淨,她不由得就有些心疼,不過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便說什麼,當下只是指揮著下人婆子們把后廚里燒得熱水送來,就在李曦的卧室里設了浴桶,自己調好了水溫,又把找出來的替換衣服放在一旁,又讓婆子們都下去歇著,這才道:「聽趙老安說,你們趕到的時候全身都濕了,下午又那麼忙,想必又淋了雨,洗個澡吧。」
正常情況下,即便是雨水豐沛的夏季,都江的水面距離堤岸也有足足七八步,當日李曦在寄江亭時所見到的,就是那樣一條都江,可是今天中午再次見到都江,那水面距離堤岸已經只有一步,可以說,隨時都有潰堤的危險。
忙活了好大一段時間,終於算是勸說的一家人開始動身往身後的晉原縣城方向挪動了,李曦不由也覺得有些頭大。
這都江岸邊有那麼多里村,不願意躲開避禍的人家少說也有幾百家,如果是這麼一家一家的勸下去,只怕等到洪水到了都挪不完。
武蘭的本意自然是不想奪了柳婠兒這個正室的風頭,歸根到底,其實還是不想讓李曦得罪柳家,畢竟不管她自己出身多麼高貴,現在都已經是落難之人,根本給不了李曦任何幫助,而偏偏柳家雖然官兒不大,眼下卻恰恰是李曦最好的臂助。
武蘭搖搖頭,看見李曦臉色不虞,她想了想,笑道:「要想讓她們不亂嚼舌頭,你就趕緊把柳家小姐娶過來好了,她是大戶里出身,肯定能壓服得口聲,奴奴自來就笨,又不慣管這些家務事,因此她們都不怕我。」
但即便如此,都江畢竟是水流湍急,它的衝擊力是不容小覷的,大堤一旦崩潰,仍然會導致堤岸附近幾里之內洪水漫卷,到時候,田地被徹底沖毀,房舍人口被沖走,則就肯定要比眼下這僅僅被水浸泡要嚴重得多了。
武蘭聽了這話,只覺得心裏軟的快要融化開了,知道李曦疼惜https://www.hetubook.com.com自己,當下她便笑著道:「好,相公說要娶,那就娶,只是卻也沒必要非得弄什麼排場也沒必要操辦什麼,咱們自己心裏知道不就行了?何必非要做出給人詬病的大動靜來?」
但是眼下李曦居然說要娶自己,卻又要娶柳家小姐……
一個沒名沒分跟在身邊,甚至都不曾得到過哪怕一次寵幸的侍妾,雖然被授權管著家事,但是在她們看來,指不定什麼時候失了寵就滾蛋了,自然不必害怕,再加上她們都知道,家裡的大婦正妻的人選是早就定下了是柳家小姐柳婠兒的,武蘭絕對無份,因此怕是早都留著心思準備討好婠兒了,眼下自然是更不會害怕武蘭。
可是站在堤岸上來回巡視了一段時間之後,接到衙役們這個回報,李曦還是主動請纓要去勸服那些人家儘快躲開洪水有可能會波及的地方。
再往下,就是名目繁多的妾,像什麼才人之類的,雖然也有封號,但是已經沒有制誥,只能算是宮中女官,而只要沒有制誥,那不管她多麼受寵,也只能歸類為與普通奴僕一樣的身份,並不是家庭的主人。
李曦聞言一邊順從著她的擺布讓他把自己的官服脫下來,一邊不屑地道:「老子要娶自己喜歡的女人,干別人什麼事,誰愛告誰告去,大不了我不當這個官就是了,反正我做這個官其實也是為你做的!」
回到家裡時抬頭看到繁星滿天,李曦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武蘭注意到李曦的目光,不好意思地伸手揉揉眼睛,溫婉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道:「還是我伺候你洗吧,叫你自己洗,又是隨便抹抹就算了!」
「怕什麼,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你身份的事情,將來還未必如何呢,咱們何必因為這個就自己給自己上套子,倒弄得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著實無趣。且不說到最後是喜是憂,即便是憂,我是你男人,一切都由我來扛著就是。」
武蘭聞言羞羞地倚在他懷裡,拿小手撫著他胸口,道:「不行的,一旦將來奴奴的身份暴露了,只怕……」
當下李曦不由得沉著臉問她:「你是不是聽見她們說什麼了?」
當下里幾個人商討著接下來的計劃,該安排挪開的,仍要繼續挪,畢竟誰也不敢保證這雨會不會再次下起來,但就在三個人還討論這個的時候,大家卻吃驚地發現,似乎漫天陰沉厚重的濃雲都正自漸漸散開,過了不一會兒,西天里甚至冒出了一輪滾紅的太陽。
幸好在這個時候大家漸漸的發現,雨勢好像是緩了下來。
偏偏這個時候重災之下,即便是平常老百姓們怕官怕的什和圖書麼似的,這時候面對著倒塌的屋舍,卻也是什麼都顧不上了,就連李曦身後就站著三五個膀闊腰圓的黑衣皂隸,他們也是堅決不肯動彈。
這個時候李曦正是又困又乏,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酸痛無比,尤其是大腿內側,更是給馬鞍磨得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蹭破了油皮不曾。可是看見武蘭一副小娘子的做派,大半夜的忙著給自己張羅吃食洗浴等等,還是不由得就是心裏暖暖的。
當下她笑著擦了擦眼淚,一邊離開李曦的懷抱,溫柔地替他解著衣服,一邊柔柔地道:「奴奴這身子,只是相公的,相公想要,隨時拿去,不必把此前的那些玩笑話放在心上,更不可因為疼惜奴奴就做出那些讓人詬病的事情來,要知道,凡事逾越了規制,可是要被問罪的,即便不被問罪,怕也要有人告你有傷風化,再說了,相公你眼下可已經是朝廷命官了,哪能為了奴奴一個女子就這麼胡來……只要奴知道相公的心意就是了。」
這個時候也不管什麼勸說百姓挪開了,李曦急急忙忙的趕回堤岸上去,就見江安已經先到了,與鄭爽兩個人正指點著江面說話,兩個人雖然形容都有些狼狽,鄭爽的官服前襟甚至還給江水的濤浪濺濕了一大片,江安的下擺上更是落滿了斑斑點點的泥漿,絲毫都不比自己好看,不過此時兩個人臉上卻還是掛滿了笑容。
李曦突然搖搖頭,聲音略顯低沉,道:「蘭兒,我怕太晚了,就抓不住你了!」
瞥了一眼門口,又道:「再說了,身上臟成這樣,你平日里又不願意讓婢女幫你洗,我不伺候,會被人說閑話的!」
雖然對於衙門裡頭的各種庶務是完全陌生的,不過作為縣衙里的四大主官之一,而且按照職責還是應該具體負責賦稅錢糧這一塊的,他還是從頭到尾都參加了四個人的商議,一直到最後在縣令鄭爽的主導下大致把賑災的大略方案確定下來,這才各自轉身回家。
只一個時辰而已,衣服上的濕痕竟是漸漸幹了,前襟和下擺上的泥漿點也似乎已經變成了干硬的小泥斑,堤岸上的眾人都是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
而接下來,似乎是老天爺真的聽到了這些祈禱,一個時辰之後,漫天烏雲竟是真的散了個乾淨,普天之下,只剩下金烏亮照。
武蘭聞言不由納悶,身子轉到浴桶的前方,皺眉看著李曦,李曦抬起頭來看著她,甚至忍不住從水裡抬起胳膊來捧你她的俏臉,道:「前些日子,日照寺里住進來一個掛單的和尚,長安來的,叫莫言,他告訴我,想帶你回長安……」
李曦聞言知道她意思所指,不由得就皺了皺眉頭。
下午時候,眼看著水和-圖-書面幾乎是以肉眼看見的速度迅速抬升起來,抬頭看天,雨勢又仍然不止,李曦和鄭爽便都不由得緊鎖著眉頭。
抬頭看看她,只覺她眼皮兒似乎都是紅的,眼睛也一副睜不開的模樣,李曦不由得笑笑,擺手道:「不是早就讓人捎話回來了嘛,今晚可能會很晚才回來,只留門就不好,不必等我,你偏要等。好了,我自己洗,你快去躺下歇著吧。」
不用武蘭說他也知道,他們兩個雖然是以主人的身份搬進來的,可是這府里的下人們卻都並不是他們調|教起來的。這些婆子們都在大宅門裡呆了多年,別的本事沒有,說到跟主人家玩心眼子,卻是一個個在行的緊。很多時候當面看著恭順,其實背地裡不定怎麼編排呢。
李曦聞言與鄭爽對視一眼,兩人都是微微一笑。
上一世的時候,李曦記得從電視上看過不少關於人們重土難遷的報道,那時候還只是知道,即便是面臨著危險,人們也往往會捨不得幾代甚至十幾代人安居樂業的老家,這時候親自去做這項工作,才知道人們戀土的心思到底是多麼的嚴重。
愣了一會子,武蘭突然回過神來,然後很快就明白了李曦的意思,原來他竟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給自己的一個名份……
因為此前各村的里正在縣尉江安的命令調動之下,已經到處做了動員,要求大家儘快挪開暫時避一避很有可能會到來的洪水,所以即便是不願意挪窩的,也知道自己面臨的危險,而雨水一停,毫無疑問這危險就立刻小了無數倍,因此當這雨水停了,竟是驀地響起漫山遍野的歡呼聲,不少百姓乾脆就跪在泥水裡仰天高呼。
李曦想了想,搖頭,道:「不行,我非得要你風風光光的嫁過來,給你一個眾人皆知的身份不可,其他的,都不重要!」
然後,過了沒多長時間,雨水居然就漸漸地停了下來。
於是他笑了笑,拉過武蘭的手,道:「要不蘭兒你乾脆嫁過來算了,等到這次賑災的事情告一段落,咱們就風風光光的辦個婚事,你正式嫁過來,到時候,本公子爺自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寵幸你,那些婆子們也就沒膽子亂嚼舌頭了。」
李曦也趕過去,三個人就一處說話,這個時候,似乎上午李曦剛來時三個人之見各自的一些心機也都已經不見蹤影,當下大家都是一臉加額以慶的模樣,彼此之間倒是前所未有的親近。
壯丁很快就被各地里正們組織了起來,只是據衙役們回來稟報,各村的百姓雖然已經被泡在雨水裡,但是仍有無數人根本就不願意遷移避禍,寧可死守著自己那已經倒塌了的房子,也堅決不肯離開,這消息傳回來,鄭爽又是hetubook.com.com不由得伸手捏著自己的太陽穴,頭疼的了不得。
也不怪她表情怪異,大唐朝有法令,哪怕是皇帝,也是只有一個正妻,當然,皇帝老子除了皇后這個正妻之外,還允許有四個側室,分別被封為德妃、惠妃、淑妃、貴妃,這都是有制誥的,算是家庭中的主人之一。
武蘭聞言吃驚地抬頭看著李曦,原本以為他只是調笑幾句,但是一看之下她才發現,李曦的眼神竟是無比真誠而認真,當下她趕緊閃身離了李曦的懷抱,認真地道:「奴奴當然願意趕緊嫁給相公,別說做妾,哪怕是做個貼身丫鬟,奴奴這麼個身份的,也知足了,可是為相公計,這件事卻是萬萬行不得呀!」
當然,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麼成規模的大堤,所以此時的都江水面比起堤岸後面的田地和道路,也只是略略高出了一點,如果再考慮到此時田地里也已經到處都是積水的話,其實即便都江潰堤,能夠衝出來的水量也不至於太大,畢竟此時大堤內外其實已經差不多都是水了。
偏他自己又懶得管這些事情,因此自從搬進來那天開始,這些繁瑣的家務事兒就一併丟給了武蘭。而武蘭雖然出身高貴又是自來衣食富貴,此前卻一直都是別人家裡的歌姬,並沒有管理一個大家庭的經驗。而且別看她飽讀詩書,胸中也很有些不遜男子的才學,但是你讓她女扮男裝去做一州刺史,她興許都能給你做得很好,讓她處理這些內宅之事,她卻是不擅長的很,甚至於李曦都能感覺到,她似乎是打從心裏就不太樂意去管這些瑣事。
「是娶妻,不是納妾!」李曦一邊又把她拉回懷裡,一邊霸道地道。
李曦是新官上任,對於這都江附近的里村設置並不太熟,因此即便是縣令鄭爽正缺人手,卻還是不曾派了什麼活兒給他,只是讓他呆在自己身邊,在他看來,此刻李曦能夠從安逸的縣城裡主動趕過來,象徵意義其實早就已經大過了他實際所能起到的作用。
說著說著,又羞羞地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有一回,我聽見幾個婆子在那裡嘀咕,說奴奴既然是公子爺的侍妾,家裡又沒有大婦,怎麼倒不見公子爺寵幸……」話還沒說完,卻是自己臉紅的什麼似的。
※※※
至於除了皇帝之外的其他所有人,哪怕是王爺,也只有一個被法律認可的正妻,其他的他所有女人,都只能算是妾。
誰知道李曦聞言之後竟是一反常態的陳默了下來,良久之後,武蘭都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便俯身抱住他的脖頸,怯怯地道:「相公,你怎麼了?是不是奴奴說話惹你不高興了?奴奴只是覺得,你的頭一場婚禮,還是留給柳家小姐的好,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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