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就拿了張銀票給周少瑾，道：「這是我給您姐姐的順禮，你回去也有個搪塞的借口。」
她站在西洋鏡前左右打量著自己的臉。
郭老夫人問周少瑾：「你怎麼過來了？」
程池當然沒有往周少瑾身上想。
郭老夫人吩咐碧玉：「請了顧家的大太太和九太太到花廳里坐。」
商嬤嬤和碧玉都在外面等。
程池和周少瑾退了下去。
程池見她說話穩重，不卑不亢的，就多看了她一眼。
周少瑾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周少瑾嘟了嘟嘴。
回頭看見了床頭的鏡架。
母親就是不懷疑也要懷疑了。
程池鬆了口氣。
她過來找他下棋，按禮是要先去給母親請安的。她沒有給母親請安就去了自己的聽鸝館，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母親她是被他叫去的嗎？她這麼回答，不是明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欲蓋彌彰嗎？
「珍藏談不上。」郭老夫人道，「雖也是早年的老物件了，卻是宮裡出來的。這麼多年我也沒有看見第二支。」
那鏡架的架子是紫檀木做的。正中鑲了張團扇大小的西洋鏡，照得人纖毫畢露。
周少瑾打開一看，二百兩。
顧家的九太太。指的是顧清和的太太。
程池臉上閃過一絲滿意的神情，進了郭老夫人住的上房。
郭老夫人打開了匣子。對周少瑾道：「你看！」
「不要了。」郭老夫人道，「幾十年的老款式了，除了金子的成色好一點，做工樣子都過時了。」
不知道那捲軸里是畫還是池舅舅在船上
www.hetubook.com.com說的什麼輿圖。
周少瑾臉上火辣辣的。
郭老夫人就對周少瑾和程池道：「你們去下棋吧！等會也不用和我來道別了。我看顧家的大太太和九太太過來只怕是有要緊的事。」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想拒絕，又怕郭老夫人只是給自己看看，自己自做多情了。只好笑道：「是您珍藏的嗎？」
郭老夫人就拖長了嗓子「哦」了一聲。
重生的事像塊大石頭似的壓在周少瑾的胸口，她生怕被別人發現當成怪物，可沒有想到，自己的經歷在池舅舅的眼裡卻能媲美和氏璧。
周少瑾臉色一紅。
這些年流行金鑲玉和累絲，那簪子是實心的，戴著也沉，的確過時了。
周少瑾見旁邊敞開的匣子里放著枚赤金仙桃獻壽的長簪。道：「這個也不要了嗎？」
周少瑾很是心虛，眼瞼微垂。
郭老夫人卻像根本沒有聽出來似的，笑著說起了其他的事：「家裡都準備得怎樣了？廖家的人到了嗎？上次說給你繼母接風洗程的沒能辦成，你回去跟你繼母說一聲。等她忙完了這陣子，我請她到家裡來聽評書。」
周少瑾很想打開看看。
碧玉笑道：「老夫人在清點從前的首飾呢！說是有什麼東西她老人家自己都不記得了。趁著這幾天天氣好。拿出來看看。」
池舅舅還真當她是小孩子。
這小丫頭片子怎麼會聰明起來連他是生氣還是高興都看得出來，笨起來別人問她什麼就說什ｈtｔps://wｗｗ•ｈeｔｕｂｏｏk.com•ｃoｍ
麼呢？
周少瑾摸汗。
周少瑾小聲道：「池舅舅，那年您真上了龍虎山的第一炷香嗎？那豈不是沒有在家裡過年？」
程池一面跟著碧玉往上房去，一面問她：「老夫人在做什麼呢？」
她回頭朝外間瞥去，正巧看見了程池藍灰色的素麵杭綢袍子的一角。
周少瑾就照著程池吩咐的道：「我過來和池舅舅下棋的。」
別人是曬書，晒衣裳，老夫人卻是曬首飾……
然後給程池屈膝行禮，帶著春晚回了平橋街。
裡間是個小小的休憩室。靠牆放著張小小的填漆床，掛了白色的細布帳子。臨窗是張大書桌，除了文房四寶還用羡陽缽養了盆君子蘭。多寶閣架子上不是放著書就是放著各種大大小小的捲軸。
周少瑾奇道：「您要重新打首飾嗎？」
碧玉笑道：「六月初六曬書。這還早著點。」
既然母親讓人請了周少瑾過去，他再留周少瑾就不合適了。
程池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窗邊的羅漢床、窗檯、茶几、太師椅上都滿擺了各種各樣的裝首飾的匣子，還有些就那樣堆在地上，屋裡珠光寶氣，金碧輝煌。
「我自己也能行！」周少瑾忙道。
她可是親自領教過郭老夫人的大方，她怕郭老夫人一時興起，把這支簪子賞給了自己。
不過，就這樣隨手掏給她，肯定是臨時想起來的。
周少瑾就虛扶著郭老夫人去旁邊的宴息室。
她的母親和郭老夫人是表姐妹。
那月滿西樓分心是赤金打造https://ｍ.ｈeｔｕｂｏoｋ.ｃoｍ•coｍ的，少說也有十二、三兩。分心的中間是瓊樓玉宇般重重疊疊的宮殿，宮殿的背面是半輪明月，左邊是棵桂花樹，樹下蹲著只小兔子。小兔子自不必說，神態活靈活現，彷彿真的一般。那桂花樹的樹葉卻薄如箔紙，一片片地掛在枝頭。手一動，樹葉籟籟作響，光華四射，精美絕倫。
周少瑾忙道：「我不太喜歡這種厚實的首飾。」
她忙保證道：「除了池舅舅，我一定誰也不說。」
周少瑾忍不住笑了起來，收下了那支月滿西樓的分心。
郭老夫人笑道：「先把不好看的、過時了的挑出來放到一邊，是賞人還是重新打我還沒有拿定主意呢！」
周少瑾有些好奇地進了裡間。
他扶了扶額頭。
碧玉還好，只是奉了老夫人之命來請周少瑾過去，商嬤嬤卻隱隱約約聽到了些許的動靜，見周少瑾全須全尾，面帶微笑的走了出來，她不由地長舒了口氣。
碧玉忙恭敬地低下了頭。
她連連點頭：「我誰也不會說的。」
不過，被人這樣當成小孩子的感覺……也挺好的。
周少瑾在心裏哼哼道，想起程池屋裡鏡架上鑲著的西洋鏡，笑盈盈地把銀票裝進了荷包里，道：「那我就替我姐姐謝謝池舅舅了！」
郭老夫人卻手一揮。道：「還是我挪個地方吧？這要是讓你們收拾了，我等會又不記得那些東西放哪裡了。」
郭老夫人頷首道：「你們小姑娘家的確都不怎麼喜歡這樣的首飾。」她想了想，吩咐瑪瑙，「你去把我那支ｈｅtuboｏk.ｃｏm•ｃｏm月滿西樓的分心找出來給二表小姐。」
寒碧山房的花廳和程池住的聽鸝館一南一北，就算是走錯，顧家的女眷也不可能碰到周少瑾和程池。
「這怎麼能行！」周少瑾道，「我一來就奪您所好……」
程池見她一副不知道深淺的樣子，還是有些不放心，繼續嚇唬她道：「你要因此被人捉走了，我也不管你了。知道嗎？」
郭老夫人把匣子往她手裡一塞，道：「既然覺得漂亮，就拿去玩去吧！」
周少瑾大為驚訝。
程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了件青竹色的細佈道袍，寬袖大袍。頗有些道風仙骨的味道。
周少瑾赧然地笑了笑，對著鏡子重新整理了妝飾，出了裡間。
這也太多了點吧？
珍珠幾個忙進來收拾東西。
程池就道：「娘，你是不是給個地方我坐坐。」
他像哄小孩子似的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今天你對我說的話最好誰也別說，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你下棋輸了，又被我說了幾句，心裏不舒服。這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你又有這樣的奇遇，萬一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被人利用是小，就怕有些人心胸狹窄，想讓你為他一人所用，把你關起來讓我們都找不到，那就麻煩了。」
她剛才又哭又鬧的，只怕早已衣飾凌亂。這樣走出去，被那些婦仆看見了還不得對她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的。
程池顯然和周少瑾想一塊去了。道：「我記得廟裡要曬經書的，是幾月份？你們不妨陪著老夫人出去走走。」
周少ｈｔｔps://m.ｈeｔuｂook•ｃoｍ.ｃｏm瑾突然間覺得自己的際遇也不是那麼糟糕了。
池舅舅好奢侈。
碧玉笑著走了進來。道：「老夫人，顧家的大太太和九太太過來了。」
郭老夫還真的在曬首飾。
周少瑾連忙跟上。
皮膚光潔如玉，沒有什麼小癤子也沒有什麼傷痕，就是眼睛紅紅的，還有點腫。
周少瑾笑著替李氏道了謝。
說話間，瑪瑙捧著個紅漆描金月季花的匣子走了進來。
周少瑾失望地嘆了口氣。
周少瑾見那簪子雕工精細，襯著仙桃的幾片葉子脈絡清晰可見，十分逼真，不免有些可惜，拿起來看了看。
鏡架上竟然鑲的是西洋鏡。
一般人隨禮多則二、三十兩，少則幾兩。
程池這才略略放心，指了裡間，道：「去整整衣飾。我們這就去老夫人那裡。」
「真漂亮！」她贊道。
「是啊！」程池不以為意地笑道，「你不是說之前都沒有怎麼看見我嗎？我常年在外面到處跑。」他說著，推開了書房的門。
他對周少瑾道：「你會不會自己整理衣飾？要不要我讓南屏來幫幫你。」
看見周少瑾和程池進來，郭老夫人朝著他們招手笑道：「你們來的正好。快幫我看看，哪些首飾好看。哪些首飾不好看。」
「這算什麼所好。」郭老夫人笑道，「也只有你們這些小姑娘喜歡這些東西了。」然後道，「你也別跟我客氣。我還有更好的東西，那是我準備閉眼的時候才拿出來的。讓你們這些小丫頭都惦記著。聽說我不行了就飛奔著回來準備分我的東西。」
郭老夫人笑道：「你很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