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端瀚理解不了王譯信時而天真，時而浪漫的詩人思路，這一世他都沒活夠，還想要來世？
「你把她丟哪了？你答應過我要照顧保護她的，顧天澤……」
「不，我不糊塗，我從沒活得這麼明白過，瑤兒，我一直對不住她，如果我此時昧著良心，忍辱偷生的指證他們，我不配做她的父親，家族大業同我何干？我只是個父親，疼愛相信女兒女婿的父親！」
披散開的無光，分叉的頭髮蓋住他的身體，他聲音沙啞，俊臉上道道血痕，「是王芷璇？」
王端瀚跪在牢房外，「當我求求您，為我們想一想。」
他眼前人影晃動，脖子一下子被手臂勒住，有人在他耳邊低聲道：「別出聲。」
他們兩個就這麼拉鋸著。
「陛下雖是任性，霸道，但他是明君，他寵愛信任顧天澤沒有錯，因為顧天澤值得。陛下如果……如果故去，總得有幾個忠臣隨他一起去，也許到了那邊，我還能陪他喝酒，下棋。」
天牢的環境很差，關押王譯信的牢房是最差的。
王家曉得王譯信牽連進謀逆的案子后，主動表明斷絕同外房王譯信的關係。
太后甚至炮製了一系列的『證據』，身受帝寵愛的顧天澤如何野心勃勃，想取代乾元帝，王芷瑤是如何的狡詐，對乾元帝下毒，而幫凶就是蔣大勇以及被關進天牢，飽受酷刑折磨的王譯信。
王芷瑤把點心扔到颳了鬍子的商太孫身上，「我記得地圖，這裏絕不是去京城的道路。」
「別說功臣什麼的，我不愛聽。」
他到現在連王芷瑤的小手都沒摸過。
王譯信蒼白乾裂的嘴唇彎出一抹笑意，「我只是做了一個父親該做的事兒，瑤兒和你能好好的，我便是死了也沒什麼。而且對陛下的忠誠，我不比任何人差，我敢同你比一比。」
「您糊塗！」
如今國朝京城爭執最大的一點就是乾元帝病故的話，誰做下一任皇帝。
王端瀚聲情並茂的勸說，「我和小妹會孝順您，只要四皇子做了皇帝，小妹就是貴妃啊，將來小妹未嘗不可能晉陞為皇貴妃，皇后，一切的榮華富貴只要您開口說出實話而已，您也少受些苦楚，您難道還明白你落到今日都是王芷瑤害的？她如果孝順您，怎麼會把您留在京城？您沒看她把其母都送走了？」
不單單是為王芷瑤，還為知己乾元帝，更為乾元帝對自己的知遇之恩。
「王芷璇？她的醫術？」
「去拿紙筆來www.hetubook.com.com。」
「您竟然為她活著？」王端瀚震驚了，「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顧天澤抿緊嘴唇，「她一定會回到京城的，岳父，她會回來。」
「王芷璇……我這個女兒啊，從就沒把我當作父親看。」
王譯信痛苦的合眼，小聲道：「其實我落到今日，最該責怪的人不是瑤兒，害我的人是王芷璇！瀚哥兒，聽我一句勸，別靠近她，她為了自己什麼都可以犧牲，你會被他毀了的。」
太后本以為他們能助自己一臂之力，誰知……他們膽小至此。
商太孫點頭道：「到京城你就會明白你是我的人。」
一時之間，太后和他們斗得旗鼓相當，不分伯仲。
不是盧彥勛悄悄給他上藥，在他能力範圍內盡量照顧王譯信，王譯信只怕早就歸西了。
「岳父……」
「你這是何苦？」王端瀚站在牢房外，他被太后命令來勸說王譯信指正顧天澤，「在您眼裡，只有王芷瑤是不是？她比你性命還要緊？天下已經變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就是您指證顧天澤，您還當他們能活著？陛下已經去了……就算選皇子登基，太後娘娘的地位也不受任何影響。小妹費盡心思為您求情，您為了死人就辜負我和小妹的一片心意嗎？」
王譯信被疼痛驚醒，費力的辨識眼前的人，「阿澤，你方才說什麼？瑤兒在哪裡？」
一來他有點捨不得，二來既然是皇孫，怎能做沒風度的事兒？三來他想制服有怪力的王芷瑤也沒十足的把握。
「我無罪，阿澤也無罪！就算陛下遇難，阿澤也是拚死護衛陛下的人！他不是逆臣，王端瀚你不必說了。」
那幾首惹禍的反詩，除了王芷璇外，沒人知道，也只有王芷璇才會把詩詞交給太後娘娘。
「好，去京城！」
「你……讓我做什麼？」
「她回到牢房裡看我凄慘的樣子，會來聽我悔恨，痛苦的哀求她。」
顧天澤眼淚滾落，讓王譯信靠在自己肩頭，「等陛下蘇醒，您……」
顧天澤走到傷痕纍纍的王譯信身邊，噗通跪在他面前，「對不起，我來遲了。」
沒有保護好小七，他已經很內疚了，如今連小七的父親都護不住，等小七歸來，他該怎麼同小七解釋？
被乾元帝當成豬養的皇貴妃所出的兩位王爺全然不敢在此時爭位，應該說他們已經被乾元帝這些年的『折磨』弄得連報復之心都不敢有，和*圖*書就算有太后的暗示，明示，他們當眾表示先帝一直只看中乾元帝，皇位對他們兩個來說避之唯恐不及。
「您總是為王芷瑤想，就沒想過我們？爹，我們需要您！」
王譯信緩緩的合眼，倦怠的說道：「你可以讓王家人把我驅除出宗族，可以讓王家人誣告我，一切我都不在乎！以前我……我被人議論，謾罵寵妾滅妻，王家女子嫁不出去，男子娶不到媳婦，王家落魄的罪責都推到我頭上……當時我過得很艱苦，走到哪裡都有罵我，如今我雖然深陷牢籠，被人嚴刑逼供，但我心中的執念沒有動搖過，比前生……就算我熬不過一切死了，也是無憾的。」
她除了背後暗罵兩句蠢豬之外，也沒更好的辦法，他們不附和太后，太后的先帝遺命根本就動搖不了朝臣對乾元帝為正統的堅持，哪怕太祖高皇后血統不純，有胡族血統，朝臣們也遵循嫡長子繼承皇位的祖制。
「盧彥勛。」
「……」
太后取出先帝『遺命』，質疑乾元帝繼承大統的資格，雖是沒明說先帝想讓昔日皇貴妃的兒子承接帝位，但話里話外沒少提起當年先帝有多寵皇貴妃和其子。
太後娘娘如果成事的話，他們這群人自會水漲船高，內侍會成為像懷恩公公那樣連閣臣都不敢輕易得罪的人。
「你們的野心我保全不了，如果上天能讓你們重新投胎，記得別做我這個沒用，固執，愚昧，糊塗，偏心眼的父親的兒女。」
王譯信低笑：「其實我有個好女兒的，以前不懂得珍惜，現在想要珍惜，她的心被傷透了。」
「爹……」
哪裡的道理？
當年王芷瑤恨他到極致，還是無法看他被世人唾棄，辱罵，看他當街賣字畫為生……所以她在臨死前把證據交給了自己，在暗處幫他解圍。
因此定國公一家得以保全，雖然在監視之下，可定國公等人並沒被關進天牢。
「……你……你……顧天澤？」
所以前生他會同王端瀚在王芷瑤的墓前大吵一架。
「你就不怕受刑不過？爹，您支撐不了多久的。眼下皇子爭位，沒空理你，一旦新君登基，您會被處死的。您不趁著此時戴罪立功，還等什麼？」
「嗯？」
對王芷璇，他已經徹底心死了，被一次次的背叛傷得體無完膚，心也碎了。
顧皇后早就被太后困在自己的寢宮中，無法外出。太后又下令錦衣衛監視定國公府邸，明詔天下，顧天澤和_圖_書夫妻心存反意，他們兩人是致使乾元帝失蹤遇險的元兇。
王譯信爬了半晌，沒力氣起身，「阿澤扶我起來，我沒力氣了。」
「前朝餘孽綁了天算，想用天算為前朝正名，阿二在趕去祁山前，已經將天算救出，所以太后他們都無法得到滿天神佛的認可。除了天算外，誰也沒資格主持新君登基大典。」
錦衣衛使勁渾身解數逼王譯信開口，只要王譯信指正顧天澤，太后就會對他從輕處罰，畢竟反詩要不了王譯信的命兒。可王譯信始終不肯招供，太后也得不到顧天澤謀反弒君的『罪證』。
他受了再多的苦，也不覺得痛苦。
最近幾日商皇孫被王芷瑤折騰得很無力，想要動用武力強逼王芷瑤就範。
王端瀚的拳頭狠狠砸在牢籠門上，轉身向外走，「你拋妻棄女，不顧我們死活，誰也不願意在當你兒子……」
如果不是反詩，他此時該在朝廷上……幫乾元帝和阿澤穩定朝局，隨乾元帝一起失蹤的人都是謀逆的亂臣賊子？
「定國公不為阿澤說話，是因為他擔心顧家。」王譯信雖然是狼狽，渾身的傷口，但嘴角卻帶有一絲笑容，「我無牽無掛，王家早把我當作了外人，死人，我不怕！能為瑤兒做點事兒，我願足以。」
太後接到加快送來京城的奏摺后，直接判定乾元帝遇刺病重，先是下令圍了吏部尚書王譯信的府邸，隨後命令留在京城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鎖拿王譯信入天牢，並且將西寧公蔣大勇也以同謀罪關進天牢，蔣家一眾人幾乎全部被抓進了監牢。
顧天澤忍了忍，用力壓在王譯信的傷口上，嗚咽道：「岳父，岳父，您醒一醒，陛下需要您。」
如此也好，起碼顧天澤不會輕易被新君清算，就此走上權臣之路也未可知，只要他能保證瑤兒一生富貴平安，權臣……就做權臣吧。
阿二面無表情的說道：「陛下還等人救命呢。」
「您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你不管我和小妹，你配做父親嗎？」
「三少爺。」
「不親密，我曉得她傷心了，阿澤，你不知道我做過的混賬事，所以你一定不明白，我為何總是對瑤兒很愧疚，在她面前，我不像父親。其實這次遭難，我很高興，我總算能為你們做點什麼。」
王譯信手指甲被掀開，握住毛筆時，很疼，很疼，指甲縫滴落的鮮血先於墨跡染紅宣紙，顧天澤不忍看下去，握住王譯信的手，「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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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eｔuboｏｋ.cｏｍ.cｏｍ我要去京城。」
「沒什麼不可理喻，我當時被你祖父打得垂死時，就明白了一件事，上天讓我活過來，讓我……回到了軀殼中，就是為了補償她們母子三人的。」
謀逆雖然有可能株連九族，但一般情況下，最多誅三族，況且一切都在調查中，王譯信並沒認罪，一口咬定太后出示的反詩是有人陷害自己，那幾首被判為反詩的詩詞罪不至死。
顧天澤邁進牢房，阿二直接用繩子把王端瀚捆個嚴實，嘴也被堵上了。
王譯信身上就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錦衣衛的酷刑要不了他的性命，但卻讓他有活在地獄里的痛苦，活著受罪，他手指甲大多被掀掉，血淋淋的……趴在乾草上，王譯信彷彿只剩下了一層皮肉。
王譯信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人，費力的抓住顧天澤遞過來的手臂，顧天澤比在京城時瘦了，身上那分燦爛的傲氣內斂，「瑤兒呢？她可同你在一起？」
內侍沒看出王王端瀚的異樣，如獲至寶的捧著書信趕回皇宮。
嘖嘖，真真是好大的能耐吶。
乾元帝的皇子們也不是白給的，別管他們以前彼此之間怎麼爭，怎麼內鬥，在太后明顯要另立皇帝的關鍵時候，皇子們出奇的齊心合力，以三個監國皇子為首，擰成一股繩抗衡太後娘娘。
「不行，王芷璇精明得很，陌生的字，無法取信她。」
王譯信眼前產生幻覺，前生，今世情景交錯，前生他活了很久，但整日活在懺悔中，他活得很痛苦，為了贖罪，他不敢死。今生他也許活不過這場牢獄之災，但卻感覺自己死得很偉大，很乾脆，無牽無掛。
「是。」
王譯信太過激動，眼睛一翻，體力不支的暈厥過去。
王譯信不覺得顧天澤是在說笑，統領的精兵悍將只怕更忠誠于顧天澤。
「天算也在？」
能潛進錦衣衛鎮北府司監牢，能讓錦衣衛實權人物盧彥勛在監牢外望風，顧天澤不像是看起的沒有人脈，根基，聽聽他方才說的，可領五千屬下攻佔京城？
「我全身上下都痛，很痛，從沒受過這等的酷刑，誰也不相信我能堅持到現在……」王譯信勾起嘴角，深沉的眸子閃過點點的驕傲，「王芷璇曾經做過一首詩，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我以為這首是極好的。」
一輛行駛在官道上的馬車，傳來嬌怒聲，「停車，別以為我不記得，你就不讓我去京城。」
盧彥勛從暗處閃出來，打開關押王譯信牢房的和*圖*書門，低聲道：「因太后讓他來勸降說服王大人，所以牢房外幾乎沒人，不過時間緊迫，顧大人得抓緊時間，我去外面守著。」
「皇上病重，昏迷不醒。我用盡辦法也不能讓皇上清醒過來，陛下不醒，我不敢讓他出現在朝臣和皇子們面前，京城都指揮衙門的屬下大多被調往城外，我可以領他們攻佔京城，但是我沒有辦法讓陛下開口說話。」
「阿澤？」
「如果瑤兒也去了，我許是還能敢著投胎，再做她爹。」
乾元帝留下三位皇子監國，就算乾元帝病故，太后擇主，也要同監國的三位皇子商量，內閣等朝臣尚在，太后一時之間也沒法子越過內閣和監國的皇子制裁王譯信。
「爹，您別再犯傻了，除了我們外，誰會幫您？您知不知道，就連定國公都對顧天澤謀逆行刺之事不置可否，那可是顧天澤的親爹，他都不相信顧天澤，您何苦因為王七而犧牲自己，犧牲王家？您想讓王家整個都被誅殺嗎？」
阿二逼王端瀚把王譯信寫成的染血書信交給等候在外面的內侍，王端瀚背後是匕首，自然不敢亂說話，按照顧天澤的吩咐，「快去送給我妹妹，王……爹他想親自向妹妹悔過。」
她會來的。
「小七一直把您當作父親。」
王譯信讓顧天澤鬆手，一筆一劃費力在宣紙上寫字，過了好一會，王譯信放下了毛筆，「行了，讓人送進宮去。」
「只有您能把王芷璇從皇宮裡調出來。為今之計，只有她能救醒陛下。」
許是說話過於用力，碰觸到傷口，王譯信的聲音越發的低沉，身體因為傷口疼痛而不自覺的顫抖，「如果他們活著，我還有活著出去的希望，如果他們不幸隨陛下一起去了，我活著還有何意義？」
京城因乾元帝生死不知而亂作一團，到達祁山的勤王軍在被炸成廢墟的祁山根本找尋不到乾元帝，向京城回報的結果，也以乾元帝失蹤，盡量搜尋為主。
顧天澤也為王譯信渾身的傷心疼，眼角略有幾分潮濕，此時監牢的人哪裡還是謫仙？
「……誰讓你來的？」
「瀚哥兒，你不懂，從來沒明白過我。」
「阿澤和瑤兒不會謀害陛下，世上的人都背叛陛下，阿澤也不會不忠於陛下！」
「是，天算說過她的醫術精妙，天下難尋。」
盧彥勛不敢看，默默低頭，顧天澤手心沾滿了粘膩的鮮血……從王譯信身上流出的鮮血，他冒險進天牢，只為讓王譯信幫忙……「岳父，小七也在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