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面授機宜,閨閣群中探機密

而上官庭芝得知李賢進了大門,立刻忍不住哀嘆連連。當他視死如歸地整理了一下衣冠準備出去捨命陪君子的時候,忽然想起今天自己的夫人接待的一群貴客,頓時眼睛一亮,幾乎毫不猶豫地命僕人把李賢帶到那邊去,自個則立刻從後門溜了。
李賢笑著聳了聳肩,心中暗自嘀咕上官庭芝此舉若是讓上官儀知道的反應,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換作老上官自己,大概也會來這麼一手禍水東引之計。
「咳,哈蜜兒出道的時候倒是在洛陽,不過真正成名卻都是沾了沛王殿下的光。聽說這丫頭此次好運,很可能在皇後娘娘的壽筵那天登台獻舞,要是運氣好,到時候一個名分就跑不掉了,你還指望她再……」
李焱娘沒好氣地白了李賢一眼,旋即抱起了上官婉兒上前幾步,忽然逗著懷中的孩子:「婉兒,快看,這就是坊間大名鼎鼎的李六郎,快叫一聲六叔叔!」
「六郎怎麼來了,你耳報神這麼靈么?」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李焱娘取代了屈突申若,每每打趣李賢她總是第一個出馬。見旁邊的鄭十三娘似乎有些錯愕,她便笑吟吟地拿起了一串鈴鐺搖了搖:「十三娘,這就是你家郎君避之唯恐不及的李六郎了,婉兒如今這一串鈴鐺,可就是六郎送的!」
李賢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而鄭十三娘尷尬地起身抱過孩子,這才解釋道:「都是家裡養的那隻八哥惹的www.hetubook•com•com禍,人說養一隻八哥,孩子學話快,誰知道婉兒學說話的本事倒是強了,偏生常說這些有的沒的,昨兒個還讓她爹爹氣了個倒仰,竟是逮著他爹爹叫姑姑,你說可氣不可氣?」
韓全比王漢超早反應一拍,張口叫了一聲,正欲起身行禮,卻被李賢虛按了下去。此時,王漢超方才慌忙放下筷子整了整衣冠,豈料還沒等他出聲,李賢便忽然一屁股坐了下來。
一聲出口,四面頓時笑得前仰後合,就連鄭十三娘也不例外,唯有一個李賢站在那裡咬牙切齒。此時,屈突申若終於站起身來,從李焱娘手中接過上官婉兒,笑嘻嘻地逗了一陣,冷不防那孩子忽然張口叫了一聲「姑姑」,旋即又是一聲「姑姑」,這頓時讓在座的眾女全都吃了一驚。
眼看著李賢瀟洒自如地出門沒了蹤影,王漢超韓全不禁面面相覷——這位主兒特意跑來說了這麼一通話,他們哪裡還能盡興?
「這是何道理?」
「父皇大概明日就會召見你們,倘若得體,指不定一個門下省一個中書省,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但有一件我得提醒你們,若是父皇問到李義府的事情,你們切記,千萬別人云亦云跟著胡說八道。嗯,不妨痛心疾首說其人辜負聖望,其他的能不說就別說。」
「沛王殿下?」
臨近正月,望雲樓上的客人明顯比往日又多了一成和-圖-書,若不是下手早,王漢超也定不到二樓的好位子。雖說花錢花得肉痛,但一想到日後官運亨通,他就不禁眉開眼笑的,頻頻舉杯向韓全勸酒,不一會兒,桌下就已經多了三四個空的酒壺。
王漢超一句話沒說完,便看見一個人影掀簾而入,剛沉下臉想要呵斥,他終於看清楚了人,夾起的一筷子菜頓時掉了下來,不偏不倚地落在酒斗中,濺起的酒液立刻濡濕了他的前襟。
「咳,誰知道這宅子裡頭的僕人居然把我帶到這裏來了!」
在胡天野的掩護下,李賢輕輕鬆鬆從望雲樓後門脫出。一上馬,他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如今李義府一倒,自然有人記起了這兩位昔日倒李第一撥人,就是他老爹也想聽聽這兩位說什麼。所以他才那麼十萬火急趕來見上一面,這種事情,靠人傳話是絕對不可靠的。
鄭十三娘出身滎陽鄭氏,閨訓森嚴,也只是因為婆婆的緣故,方才認識了屈突申若等人,因此見到男客不免吃了一驚。得知是沛王,她便想起身行禮,誰知一左一右的屈突申若和殷秀寧硬是把她按住了,剩下的眾女則全都笑嘻嘻地看著李賢。
王漢超若有所思,韓全卻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而李賢則往外頭瞥了一眼,無可無不可地解釋道:「李義府再不好,那也是父皇親自任用的,而且一用就是那麼多年。起初有人指斥他的罪狀,父皇自然會覺得驚怒,但一而再再https://m•hetubook.com.com而三的話,嘿嘿!」
王漢超韓全剛剛回京到吏部報備,不料想忽然聽到這麼一個消息,自是喜出望外,而李賢下一句出口的話卻讓他們同時大吃一驚。
王漢超和韓全興沖沖地領命回了長安,原本想著能夠順順利利升官發財,誰知連口氣還沒來得及喘,就發覺如今的情勢全然不同了。他們倆都是得罪死了李義府的人,雖說這正主兒已經除名流放,可他們就怕有朝一日別人鹹魚翻身。所以,當李義府這個名字再一次風靡全城的時候,兩個人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老王,老韓,恭喜你倆這回要高陞了!」
雖說老上官不在,永興坊上官家卻仍舊很熱鬧,李賢才打馬拐進了巷子就看到一長溜的馬車,還有幾個人正在那裡拴馬。他疾風一般停在門口,跳下馬把韁繩一扔便直闖了進去,門上也不攔阻。倒是幾個身著青綠官袍的小官有些摸不著頭腦,聽說是沛王方才各自釋然。知情者更是心裏暗自犯嘀咕,上官庭芝被灌醉之後,說不得明兒個又要請假了。
鄭十三娘原本就是沒什麼心機的人,只以為屈突申若隨口一問,當下便笑著答道:「昨兒個還有信帶回來呢,聽說另有信給劉相公和司空大人。說起來倒是奇事,公公人都走了,卻老是有人登門拜訪,今兒個早上還有個叫楊行穎的人來找郎君說事呢!」
無論是上官儀劉祥道,都被李賢的騷擾嚇怕了,和*圖*書久而久之,自家的子侄就被推到了第一線擔當接待,負責陪酒作詩。而只要是興之所至,就連門下省一個不入流的令史,只要投了脾胃,李賢也會闖到人家家裡去喝酒聊天。
「嘿,想不到昔日不可一世的李義府也有這一天!」韓全舉杯和王漢超一碰,臉上儘是輕鬆寫意的笑容,「你是不知道,我在鄭州的日子要多難過有多難過,那楊使君幾乎處處挑我的錯處。可李義府一倒,嘿,他就立刻倒轉方向巴結上了我,吏部考功一下子變成了卓異!」
韓全忽然遺憾地嘟囔了一聲:「可惜看不見哈蜜兒的舞!」
這一天的李賢打扮得異常隨便,身上的皮袍半舊不新,一雙千層底的布靴子,要論打扮,連個七品官員都比他尊貴神氣些。此時,他漫不經心地直接拿酒壺往嘴裏倒了一口,這才告誡道:
「來來來,為我們兩個的好運氣干一杯!」
他言罷舉起酒壺一飲而盡,忽然倒轉酒壺扣在桌子上,這才點點頭道:「今日便以這壺酒為你們二人接風,這帳我已經替你們結了,你們盡興!」
李賢跟著那僕人穿堂入室,起初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待到最後聽得一陣女子歡聲笑語,又看到了那群熟悉的人影時,他頓時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只不過,一瞧見居中那位少婦抱著的那個女嬰,他忖度片刻還是提腳進了門,結果立刻招來齊刷刷的目光。
至於現在,李賢便是去找上官儀的寶貝兒子上和圖書官庭芝喝酒,順帶看看能否逗一下上官婉兒。要問上官儀如今在哪裡……咳咳,這移駕的事情還沒開始,老上官就被打發上洛陽城籌劃去了。因著是太子李弘的舉薦,老上官走的時候那叫一個興高采烈,渾然不知道自個被這兄弟二人聯手算計了一把。
一番話逗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而大笑過後,屈突申若便有意無意地問道:「十三娘,你公公最近可有信捎帶回來么?」
「鄭州那楊刺史還是弘農楊氏出身,居然為了自個的官職去巴結李義府!」
長安城中的親王很多,喜歡串門子的不少,但是,能夠公然到處閑逛,沒事就串宰相門子的,也只有李賢獨一份而已。今天到許敬宗那裡醉酒狂歌,明天到李績那裡練練武藝,這麼兩位元老級人物家裡的大門都對他敞開著,程家、屈突家、薛家三家宅邸更是幾乎成了李賢的後花園,其他的宅邸就甭提了。
李賢還來不及反對,就只見那個一歲出頭的女孩黑眼睛在自己身上轉了一陣,轉而含糊不清地蹦出了三個字:「六……叔叔!」
「哈哈哈哈!」
王漢超輕蔑地冷哼一聲,見外頭有人送酒來,這才住了口。這包廂向外只掛了一層帘子,他特意撩開了一角,雖說喧鬧聲不絕於耳,但反而不容易被人以為是私相密謀,對他們兩個剛剛回長安的人來說自是再好不過。遙看下頭笙歌曼舞,再想想自己在河南府同樣如履薄冰的日子,他便長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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