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長風連日作大浪
第二百八十二章 敗軍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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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很清閑嗎?拿著幾顆雞蛋耍把戲玩呢?」
秦重閉上眼,長長嘆息。時也勢也,城中情勢如此,他就算此時出手,亦回天無力啊。
方錚滿臉沉重的搖頭:「唉,這麼多的證據,本官這幾日可得辛苦了,不過為國為民操勞,本官向來義不容辭,辛苦就辛苦吧,誰叫本官是國之棟樑呢……」
「夜明珠?靠,雞蛋那麼大的夜明珠……全都拿給我,這是太子謀反的可疑證據,本官帶回家仔細研究一下……」
京城北城牆外,一行旌旗凌亂,步履蹣跚的殘兵急急行來,他們滿身灰塵血污,衣甲零落,身上彷彿還殘留著戰場的硝煙味,很多士兵手中連兵器都不知扔到哪兒去了,長時間的行軍,讓這群殘兵擔驚受怕之餘,體力更是透支得厲害,所以行路時已完全不成隊列,三三兩兩互相攙扶,便是外行人見了也一眼明了,這是一支剛吃了敗仗的軍隊。
「末將秦重,見過太子殿下。」城樓上,秦重朝太子重重抱拳行禮。
「媽的!這下發了……老溫啊,咱們別當官兒了,當富翁去吧,以後上館子吃山珍海味,每次叫兩桌,一桌用來吃,一桌用來看……」方錚直楞著兩眼,喃喃道。
「回皇上,龍武軍五萬餘人,激戰之後傷亡一萬余,目前還有四萬兵馬。」
溫森恍然:「屬下明白斯密達!」
「……」
太子站在行進的車輦上,振臂高聲鼓勁:「將士們再走快些!只要進了城,咱們就可以歇息,固守待援,孤必會厚待各位!」
「不行,吳御醫,你必須……」
「兵馬?」方錚一楞,接著大喜:「莫非太子兵敗了?媽的!太好了,來人,分出五百人把這些證據搬到我家庫房,其餘的人跟我上城樓!」
「……」
城外的弔橋早已高高吊起,城門緊閉,城樓的箭垛間,士兵們握緊了長矛弓箭,眼神戒備的盯著城下這支殘兵,並無一人出來問話,雙方就這樣互相沉默著。
方錚臉色發黑:「我有你這種沒出息的手下,實在是我天大的福氣啊。」
太子見到秦重,心下大喜:「秦將軍,快,快開城門,讓孤進城。」
轉過頭,望著軟榻上面色蒼白的父皇,胖子黯然神傷,乞求的望著吳御醫,道:「能否再想想辦法?是否需要什麼稀世珍葯?本王願重金求來。只求吳御醫能將父皇醫好,至少……多活幾年。」
溫森靦腆的點點頭:「我有媳婦兒侍和圖書侯就夠了,人多了太亂……」
方錚拍了拍城樓箭垛,冷笑道:「你乃敗軍之將,而且是謀逆兵敗的敗軍之將,我怎麼就不能在你面前猖狂?太子殿下,你乃皇室嫡長子,皇上冊立你為太子十年了,待你不薄吧?可你這個禽獸,居然公然領兵謀反篡位,妄圖弒君弒父,老子罵你都算是輕了,有種你再走近幾步,看老子敢不敢一箭射死你!」
太子騎馬緩緩行出隊伍,望著高聳的城牆,和城樓上神情戒備的士兵,他的心徒然沉了下來。
太子大怒,絕望的情緒暫時被拋到腦後,他脖子青筋暴跳,仰頭指著方錚,朝秦重大喝道:「秦重,你若還念往日孤待你的恩情,便給我一劍殺了這個無賴,奪回城防軍的兵權!」
這時,一名城防軍士兵滿臉驚慌奔進太子府,踉蹌著跑到方錚面前,喘著粗氣大聲道:「將軍,不好了!北城外有可疑兵馬出現,現在離北城門不足十里,請大人速登城樓!」
方錚頗為靦腆的扭了扭身子,點頭道:「不好意思,下官閑在京城沒什麼事干,所以無聊之下,就整頓了一下軍隊,順便……殺了十幾名將領。」
胖子囁嚅著嘴唇,猶豫道:「父皇……兒臣擔心做不好這個皇帝……」
吳御醫望著胖子搖搖頭:「福王殿下,下官無能,恐怕皇上的病,已經無葯可醫了,太子謀反之事,讓本已病體沉重的皇上心中愈發鬱結,導致血氣不暢,氣脈浮虛,大限……不遠矣!」
溫森忽然重重抱拳,滿臉正氣凜然道:「大人,屬下覺得這些財物很有可能是太子密謀造反的可疑證據,屬下認為,這些重要的證據應該全部搬到大人府上,以便大人研究這樁大逆不道的重大案件。」
嘴上說著不怕,可方錚還是微微變了臉色,不自覺的挪開幾步,離秦重遠了些,順便一把拖過溫森,拿他擋在了自己和秦重中間。
「……」
「這話多新鮮呀,我乃京城守備將軍,不在這裡在哪裡?」方錚站在城樓上,居高臨下冷笑數聲,戲謔道:「反倒是太子殿下,出城祭個天,卻搞得如此狼狽,滿面塵灰煙火色,莫非順便搞燒烤去了?」
方錚仰天長笑:「秦將軍乃深明大義之人,怎會聽你這亂臣賊子的命令?哈哈,我一點也不怕……」
「無病,做一個皇帝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端看你用什麼手段來牽制朝中的大臣,說到底,唯『制衡和*圖*書』二字耳,只有將大臣們治得服服帖帖,對你心存敬畏,他們才會對你伏首聽命,你的主張,你的意志都會得到徹底的執行,這是門大學問,你要好自為之。」
思思懷抱琵琶,垂頭不語,俏臉不時掠過幾分複雜之色,最後咬了咬下唇,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好,很好!」太子咬牙,臉色鐵青,狀若瘋虎,歇斯底里咆哮道:「孤當年瞎了眼,栽培了你這個不忠不義之人,這是孤的報應啊!」
一路走下山,皇上已累倒,躺在一張軟榻上,閉目不語。他面如金紙,冷汗不停流出,隨行的宮中御醫趕忙搭脈為皇上診治,胖子坐在皇上身前,拉著皇上乾枯的手,一臉擔憂。現在在他眼中的,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時刻板著臉的威嚴皇帝,而只是位油盡燈枯的老人,他能活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而這位老人,是他的父親,那個一輩子都沒給過他多少笑臉的父親。
「對呀對……嗯?這就是你的理想?絕色姑娘用來侍侯你娘和你媳婦兒?」方錚被溫森的奇特理想驚醒了。
而太子府的侍衛,家僕,宮女和太監則被集中在後殿的庭院中,由士兵嚴加看管,他們一個個面帶懼色,驚恐萬狀的看著這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們像給太子搬家似的,一箱箱往外搬東西。太子建府十余年來,何曾有人如此膽大妄為?身為下人的他們,此時也隱隱明白了,恐怕太子這個稱呼,已經成為了歷史,連帶他們這群奴僕,等待他們的,不知將會是什麼結局。
馮仇刀昂然覲見,在皇上面前單膝跪下行禮。
太子府里一片欣欣向榮,熱火朝天的忙亂景象。
方錚兩眼冒著幽幽的綠光:「這……這得值多少銀子?」
他心中忽然有個很不祥的預感。
帥帳內,皇上劇烈咳嗽著,緩過氣后,微笑望著胖子,喘息道:「無病,朕時間不多,能教你的盡量都教給你。剛才朕的布置,就是為了告訴你,對待敵人不能手軟,哪怕親如兄弟,只要他敢造你的反,你也必須要狠下心,將他一舉殲滅,這時便不能再顧忌帝王家的親情了,一人作亂,天下皆亂,不論出於何種目的,最好不要妄起刀兵,不過,一旦你決定起兵,就必須要將敵人打殘,打死,不能讓他翻身,否則天下永無寧日。」
神烈山龍武軍大營帥帳內。
「哎!站住!你什麼眼神啊?連破柜子都搬,你家很缺柜子用嗎?不要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又大又不值錢,留給戶部去查抄吧,總得給他們留點兒湯喝。」
「秦重,你先對我不起,莫怪我以牙還牙……」太子瘋狂的神色頓時一收,換上一臉詭異的冷笑。
秦重低垂著頭,一動不動,滿面痛苦的向太子道:「殿下……您已輸了,放棄吧,徒爭無益。」
秦重搖搖頭,臉上泛起萬分痛苦之色。
溫森滿頭黑線,眼神幽怨的看了方錚一眼,然後將手負到身後,朝方錚的侍衛隱秘的打了個手勢。
溫森喜形於色:「多謝大人,屬下定不負大人厚望,一定將它研究得非常透徹……」
「對呀……以後買兩個十五歲的漂亮絕色小丫頭回來,一個侍侯我娘,一個侍侯我媳婦兒……」溫森流著口水,發出夢囈般的低語。
「無病,事不可為,不可強求,莫要為難吳御醫了。」躺在軟榻上的皇上忽然睜開了眼,虛弱的道。
侍衛立馬領會,手按佩劍,站在秦重身後,呈半圓將秦重隱隱圍在了中間,凝神戒備他的一舉一動,城樓上霎時便充滿了肅殺之氣。
太子的笑容漸漸僵硬,沉默半晌,終於冷聲道:「秦重,你也背叛孤了么?」
「太子敗退,以他的稟性,必不肯北渡長江,而會將希望寄托在京城的城防軍副將秦重身上,所以,他將會率殘部繞過韓大石的追兵,往南奔京城而去。……傳令大軍開拔,並派快馬告之韓大石和山頂的夏州邊軍董成所部,你們三路大軍分東,西,北三面,一同向京城進發,將太子叛軍團團包圍在京城之外,這次務必要全殲叛軍,不可使一人走脫,違者軍法從事,去吧。」
皇上笑了:「你有這個擔心,就說明你有進取之心,凡事慢慢來便是,沒有誰剛當上皇帝便是聖君,明君,很多時候都是在不斷犯錯中漸漸成熟的,朕近年來提拔了幾位少年臣子,比如方錚,馮仇刀,韓大石,此事過後,朕還要開恩科,取新士,將朝中的老臣換掉一批,一掃朝堂暮氣,便於你將來執政,這些都是朕留給你的。這次平叛之後,朕不會封賞有功之臣,待你即位后,由你來封賞,這樣便能讓臣子們對新皇心懷感激。」
「好……好多罪證啊!」溫森結巴道。
皇上眼露笑意,愛憐的撫了撫胖子的頭,沉聲道:「去宣馮仇刀進來,朕有事交代。」
未過多時,秦重的身影出現在城樓上,他神情沮喪,面容頹廢,望著城樓下仰https://m.hetubook•com.com頭相望的太子,秦重笑了,笑容苦澀而蒼涼。
方錚和溫森像兩隻勤勞的小蜜蜂,飛到東,飛到西,來回穿梭忙碌。到最後,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呈現在二人面前時,他們兩眼發直,嘴巴張得老大,獃獃的注視著這堆閃爍著金光的財物,一時竟忘了言語。
太子見到方錚,不由大吃一驚:「方錚!你怎麼會在這裏?」
隨即,秦重身後忽然出現一道熟悉的人影,他躲在秦重身後先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冒了冒頭,又飛快的縮了回去,待到完全確定城樓下不會有冷箭傷害他以後,這才完全探出了身子,滿臉賊笑兮兮的揚著手,大聲的朝城樓下的太子打招呼:「嗨!太子歐巴,你終於回來了斯密達,我好想你啊斯密達,京城歡迎你斯密達……」
太子臉色鐵青,大喝道:「秦重,難道你真要背叛我?罔顧我多年栽培你的恩情么?」
「少說也有個上千萬兩吧,光這十二顆大小色澤質地完全一樣的南海東珠,就是無價之寶了,有錢都買不到啊……」
「父皇……」胖子跪在皇上榻前,泣不成聲。
眾人大受感動,一齊躬身道:「能者多勞,大人受累!」
「還有今天來的兄弟們也辛苦了,每人發一百兩回去打酒喝。」
良久,御醫站起身,面色沉重的嘆了口氣,然後走到書案前提筆開方,一旁的太監幫著磨好墨,方子開過之後,太監照原方撰抄了一份,置於木匣中,留于宮中太醫院備案。很快便有小黃門飛奔而出,照方煎藥去了。
秦重望著太子欣喜的面容,不由沉沉嘆了口氣。
畢恭畢敬送走太子妃后,方錚和溫森立馬恢復了本性,當著太子妃的面不好意思乾的事兒,這會兒他們完全沒了顧忌,太子府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被士兵們一件件搜羅出來,分類堆放在府里的前殿廣場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柔和動人的金光。
「大人,這不是雞蛋,這是夜明珠啊。」
旭陽下,一行殘兵拖著蹣跚踉蹌的步伐,向京城行去,微風拂過,捲起漫天黃煙。
「快,快搬,小心點兒,別給老子碰碎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是,父皇,兒臣謹記於心。」
太子神色怔忪,嘆了口氣,頗為失落的坐回車輦。
說著方錚瞄了太子一眼,帶著幾分愧疚的語氣道:「……聽說那十幾名將領跟太子關係不錯,這個……實在是抱歉,他們酗酒鬧事,還調戲了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太婆和和_圖_書一條狗,殿下,軍法無情啊,下官為了服眾,不得不斬了他們……說到這裏,下官就要批評批評殿下了,你瞧你都籠絡了些什麼人呀,人品太過差勁,難怪你祭個天都搞得灰頭土臉,這就是人品問題啊……」
「多謝大人賞賜!」眾士兵欣喜的齊聲道謝。
太子心徒然一沉,方錚出現在城樓上,而且就在秦重身旁,看來大事不妙。
「孤乃華朝太子,祭天回京,請你們的秦重將軍出來答話。」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太子仰著頭,向城樓高聲喊道。
※※※
胖子大驚,隨即面容浮上深深的悲痛之色,眼眶濕潤,很快落下淚來。
看著城樓上秦重痛苦的表情,太子的心漸漸沉入了谷底。
「呃……大人物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好吧,歐巴是哥哥的意思,斯密達嘛,嗯,語氣助詞,這是遙遠的高麗棒子國方言,有文化的人才懂的,你的,明白?」方錚耐心的給他解惑。
二人定了定神,望著這如山的金銀珠寶,彼此互望了一眼。
「方錚,你閉嘴!小人得志,休得猖狂!」太子氣得渾身直抖,就算他現在兵敗,他也沒試過被人如此無禮對待,他一直是尊貴的太子,就算失敗,也要維持他最後的尊嚴。
吳御醫搖頭嘆道:「葯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福王殿下,皇上……畢竟老了啊。下官只能用一些平緩柔和的葯,慢慢養息,也許皇上能多撐幾日吧。」
「大人,您太誇我了,屬下有些誠惶誠恐……」溫森被表揚得老臉發紅。
「吳御醫,父皇情況如何?」胖子鬆開皇上的手,走到御醫身邊,悄聲問道。
秦重臉色發青,面對太子的叱喝訥訥無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張了張嘴,終於頹喪的低下了頭。
「這個……」方錚摸著下巴,滿臉為難:「不太好吧……證據太多了,本官一個人研究太過辛苦,這樣吧,老溫啊,你拿兩個布袋裝滿,帶回家去幫我研究研究,研究完了交份報告給我……」
只可惜,這樣的鼓勁實在令士兵們提不起興趣,大家仍然垂頭喪氣的走著,誰也不知道,到了京城之外會有何種命運等待著他們。
「大人,何謂『歐巴』?何謂『斯密達』?」溫森疑惑的在旁問道。
馮仇刀領命而去,帳外很快開始喧鬧,戰馬嘶吼,士兵調動,輜重搬運,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
「馮仇刀,昨日一戰,龍武軍傷亡如何?」
「方錚,你已掌握了城防軍?」太子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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