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老秦圖強
第七十七章 最難消受美人恩

再看看白龍爺,那是個多麼淳樸無華的老人,今天可沒喝酒啊?紅著一張老臉、鼻翅子呼呼直冒熱氣,卻還是一副精神亢奮的樣子,不就是一個典禮麽,需要搞成這樣?像這種程度的祭典如果一年多來幾次,白棟敢擔保宗祠內的祖宗牌位都會變得擁擠……
唯一流入平民社會的上層文化就是祭祀之禮,哪怕繁瑣無比,能讓死人累死活人,平民們還是會樂此不疲,因為只有在大祭祖的時候,階級差距才會短暫消失,只要不逾越禮制,白龍爺他們會不厭其煩,越辛苦就會越快樂,越滿足。
黎民黔首對貴族階層有種發自內心的鄙視,有個叫曹劌的刺客就說肉食者鄙,可在鄙視的同時卻又要為貴族謀……這種矛盾在每一名黎民身上都有體現,對土地恭敬的同時,他們其實更希望可以像周成王的母親那樣搞胎教、讓孩子學習《尚書》這種上古帝君的日記,如果有機會,他們會讓子女成為最努力的讀書人,窮困潦倒的農民父親培養出幾個大學生的事情其實是古今平民一直都在追求的美夢。
白龍爺一馬當先,白髮蒼蒼的老人家都磕的精神抖擻,年輕人好和圖書意思不磕麽?這比面君時的禮儀更為隆重,是真正的五體投地,不說每個頭都要帶響,至少要與地面進行實質性接觸,地上可沒放柔軟的蒲團,鋪開十幾張草席就是最好的減震物了,這誰受得了?
白棟忽然很瞧不起自己,貴族圈子的看法又如何?為了躲避這份感情,自己就違心地為苦酒尋找一個『幸福』的解釋?這就不是男人該做的事情!後世的自己不是每天都期盼會得到一個這樣的女子麽?如今還在猶豫擔心什麼?白棟,你真是比豬還蠢、比兔子更膽小,比中山狼更無情!
最難消受美人恩啊……白棟曾經為難過,來到這個等級分明的世界,他需要貴族的身份才能保護族人,讓娘親和草兒過上最好的日子;美麗的女子哪個不愛,何況還是為他做了好多的苦酒,做了這麼多,見他一面還是羞怕的不行,苦酒憑什麼怕自己?還不是那一點點恩惠和愛在做祟麽?這樣的女子會不喜歡?除非他喜歡男人!只是他如今成了貴族,苦酒是絕不能成為髮妻的,那會毀了她也毀了自己辛苦建立的這一點身份地位,髮妻未娶先入滕妻和_圖_書,不僅他會被貴族圈子排斥,連苦酒也會被人看成放蕩不賢的女子,害人害己的事情不能做啊……
對此貴族士大夫們是樂見其成的,孝道並不是首倡于儒家,堯會選擇舜,據說就是看重了他的孝道,民能孝則體國,國家就不會亂,這是最高明的御民手段。為此國家甚至派出了司禮儀官來規範、教導有資格建立家廟的平民家族,那位唱詞規整的長輩,就是受到了司儀官的教導,才能表現的如此專業。
「先生!」
「還說不麻煩,跟他的車來可以,回去怎麼辦?」
忽然踏前一步,扳過苦酒的肩頭,讓話聲變得果斷堅定:「苦酒……」
美食總是會沖淡悲傷的氣氛,白龍爺似乎有些不開心,不過他的嘴很快就被豆花堵上了,直到木桶里的豆花空了,苦酒才怯生生的轉過身子,叫了一聲白先生,然後很快就低下頭,擺弄已經空空如也的豆花桶;白棟都看到了,光是桶蓋就蓋了八次,總是對不準,不是歪就是斜,很不專業。
「來回方便嗎?」
白棟不是救世主,也不認為這是壞事,綿羊吃草還知道公平劃分水嫩草肥的領地呢,如果有了矛和-圖-書盾就會私鬥頂角,何況是人類?他只是看不慣這種過於繁瑣的祭典儀式,形式大於內容的流弊一直延續到後世,曾經帶來了多少惡果?看看那些可憐的孩子吧,父母總是指著祭台上美味的雕胡飯、栗面大餅,各種果品和油光光的胙肉告訴他們,要聽話啊,磕完剩下的頭祖宗就會開心,就會賞下這些平日過年才能吃到的好東西給娃吃,想不想吃啊?
苦酒其實也好怕,想偷偷看自己一眼,又彷彿在擔心什麼,就像個膽怯的小兔子,那羞怕的樣子,讓男人看了就想給她一個安樂的窩……
可白棟看到的卻是悲哀,孝道不等於繁瑣,更不該是貴族們控制平民的手段,有他這個英子出,本就是世家旁族的屹石村白族已經不算是一般平民,可還是要被如此洗腦,這讓他再也無法沉默。別人家如何,這個世界如何,他才懶得管,可草兒、桑娃子,族中子弟,都必須要擺脫這種教育洗腦的模式,禮樂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還是算了,充滿浪漫激|情的詩經還可以,尚書什麼的,可以取其精華,他有他的教育模式,處亂世當居安思危,若干年後,如果有一和圖書天他失去了保護家族的能力,草兒和桑娃子他們就要成為中流砥柱,這就需要培養他們獨立學習和思考的能力,要以他準備開展的『新式教育』為基礎!、繁瑣的祭祖儀式終於結束,孩子們在歡天喜地分享祖宗賜下的果品胙肉,這可都是過年才能吃到的好東西,一向貪吃的草兒卻似乎並不熱衷,吃了幾口就眼巴巴地望著門外,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如今族中有四代人,白棟就是第三代中的佼佼者,桑娃子他們都在眼巴巴望著他,想偷懶都不行!最讓白棟憤慨的還是那些管他叫叔伯的小毛孩兒,居然也學會了『不患寡而患不均』這一套,祖宗面前磕個頭都要追求平均……
「豆花送了幾天了?」
祭祖儀式是最耗費精力的,程序繁瑣無比,從負責家祭的長輩念祭詞開始,參加大祭祖的白氏族人就要按照規制排列成整齊的隊伍,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磕頭。
「店裡的老客,每天都要送豆子的,就住在莊子附近,苦酒跟他車就好,不麻煩的。」
「兩天,先生住在越姬的店裡,好不快活,怎麼看得到?」苦酒微微嘟著嘴,她是在埋怨,卻又怕引起白棟的不快,臉蛋m.hetubook.com•com兒上滿是擔憂:「白先生……」
熱騰騰的豆花居然有幾種不同的口味,甜的、鹹的,辣的,酸的,孩子們似乎都習慣了每天都吃到這樣的豆花,熟悉的身影剛剛出現在宗祠前,都不用叫賣,就呼啦啦沖了出去,捧起熱呼呼的豆花,吃得好不開心,草兒的嘴巴最甜了,一口一個『苦酒姐姐』叫著,像個孩子王一樣掛下所有的賬,而且還是成本價。白棟看得眼酸,苦酒還是會沖他笑,就是笑容里會帶上一絲幽怨;桑娃子他們說了,苦酒姐姐兩天前就開始送豆花了,莊裡人都喜歡這個總愛笑的豆腐西施,說是看到她的笑容,就想多吃幾碗豆花。
「謝謝你,苦酒。我聽說了,草兒好喜歡你的豆花,娘也喜歡,味道比我做得更好,娘親為此胃口大開,是你心細。」
可惜上升的通道完全把握在貴族手中,賣了家裡的牛都買不到哪怕一卷簡書,就是有書都找不到先生,孟夫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教的學生卻遠沒有師祖孔夫人多,這其實不怪他,是整個時代的悲哀。
「官道上有去櫟陽的車,有魏人的,有韓人的,有楚人的,甚至還有越人的,等上一兩個時辰,總是攔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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