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老秦圖強
第一百四十章 拔苗助長

「小子,你是痴了還是瘋了?」
楊朱沉吟良久,忽然抬頭望著白棟:「有趣、有趣!雖然老夫還有些疑問,今天卻是辯不贏你了。也罷……你小子上次說得話還算不算數?老夫若是做了白家的文先生,可是每天都有美酒肥魚供奉麽?」
「可就算在這樣的國家,黎民也有種種義務。他們要向國家繳納重稅、為國家服務勞役,遇到國有徵戰,也要沙場捐軀……可見天下萬物無不要遵循平衡之道,以公名掠奪私產固然不對,可以私權之名抗拒一切公權亦是大錯!更何況如今天下國分十數,諸侯爭戰不休,若天下之民皆如楊子所說不拔一毛,國家何以立存?國之不存,家又何在?家破而其身何存?我說楊子才是拔苗助長,難道說錯了麽?」
楊朱口中的俗人自然就是孔子和孟子,在他看來。孔子和孟子不是看不到小民權利隨時可能被侵犯這個事實。可這兩個人只會偶爾發些議論。甚至就連發議論的時候,也要引用古人之言,例如孟子的『惟天時求民主』,就是書經泰誓中的話。所以這兩人有見識之明,卻不是真正的猛士,不敢以此立言,簡直比娘們兒還要懦弱,這還不如那些見識不明的小民、野和*圖*書人呢!有什麼值得誇耀的?
如今見到她捧了盆小草上來,老秦君臣和楊朱都看得莫名其妙,這小子是要做什麼,培植了新的草種?老秦還沒這許多馬啊,不需要什麼新的草種,再說這時拿上來也不太合適吧?
最先擊掌讚美的是老贏連,跟著是甘龍、菌改……老秦諸臣無不喝彩。就連杜摯這等陰沉成性的人,也是目放異彩,對白棟心服口服,好一個拔苗助長,好一個天下萬物無不遵循平衡之道,白子真大才也!
說著,輕輕捏住草莖向上一提,小草立刻被拔高了半寸,白棟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可行,你們看,這根小草變高了!」
「楊子,這棵小草青碧欲滴,我有心要他快快成長,你看這樣做如何?」
白棟微微一笑:「國不惜民,則國將不國,可凡事皆有法度,過則不及!楊子可知棟在夢中之國見過森嚴法度保障小民利益?該國曾有大舉,欲興壩而成水利之便,偏偏經壩之處,有一老婦為家,若欲興壩,便須拆除老婦的房屋,可老婦不許,你猜後來如何?」
白棟放聲大笑。
「似此小民權論,非先生專美於前也。孔夫子曾雲『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孟夫子也曾引和*圖*書泰誓言『惟天時求民主』更曾言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可孔孟皆傳德名,唯先生之名陋簡醜惡,何也?」
「妙極,正該如此!」
「說得好!」
「楊子過於偏激了。」
領先時代半步是先知聖賢,領先一步就是瘋子和魔鬼。
「哼,此言不過證明孔孟有明見,卻無勇謀決斷,猶如點水蜻蜓,徒引虛名也!楊朱豈是這等畏縮之輩?既見小民之難,當取小民之名、發小民之言!白子非俗人,莫非要以這兩個俗人教我?」
「楊子笑我拔苗助長,難道就不知天下人也在笑你拔苗助長麽?孔孟見民權而不立言,正為不願行此愚蠢之事!民權之重,莫說先生明曉,便是古之先王也有見解,孟夫子引用書經泰誓中的記載便是明證;儒門未必都是傻瓜,天下也並非只有先生是個明人,何以人人都能遵循天地規律,知道讓『青苗』自然生長,唯獨先生要一力拔之?難道就不知此舉只會速成其死?」
孟子如今應該還在稷下學宮辯論講學。還沒整理完全他的《孟子》一書吧?白棟心裏算計著,轉頭招了招手。群臣頓時一片讚歎,不是因為他的招手動作如何瀟洒大氣,而是看到了擁有絕m•hetubook.com.com世容顏的跳蚤姑娘。
學古人說話真要命,白棟汗都快下來了,普及白話工作任重道遠啊!
楊朱刻薄的性子發作,指著盆中小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嘿嘿,這棵小草被你如此一弄,只怕很快就要死了。小子,你這應該叫做……拔苗助長啊?卻不知越是想它快速生長,反倒會害死了它。哎,以你之聰明,何以如此愚蠢了?」不愧是楊朱,拔苗助長這個成語被他首先歸納出來了,沒孟子什麼事兒。
「楊子的『小民不拔一毛,天下至於公平也』竊以為過於偏頗了……」
「後來該國寧肯多修百里堤壩,也要保住這老婦的房屋!雖說這是小子在夢中所見、真假尚且難辯,楊子卻定會為之拍案大讚,我沒有猜錯罷?」
跳蚤今天像是變了一個人,腳下不再是步步生蓮的路子,晗首低額,小荷細碎,簡直就是個受過禮儀教育的貴族女子;一身玫紅裙襦,手中捧著個陶盆,盆里載種的可不是花兒。而是一根碧綠的小草。這應該是產自隴西的上好馬草,一年可以生長兩次。這種是夏天生髮的。
白棟其實是有些矛盾的。面對這樣一位『猛士』,他是由衷敬佩的,也認同楊朱的一些觀點和_圖_書,可要讓這傢伙從嘴炮變成真正學以致用的人才,把他騙進白家做文先生,不拿出些真東西是不成的。
這是楊朱最精彩的論點,針對這一點來辯效果無疑最好,白棟並不准備別開論點,那樣會讓這次論辯複雜化,對自己未必有利。
「後來如何?」這一個小案例其實是後世所有,白棟這個時候講出來,立即引發了楊朱極大的興趣,連反駁都顧不上了;老贏連也在思索,若是這種事放在老秦,肯定是要拆除那個老婦的房屋。
拔苗助長的典故始見《孟子》一書中。此書為孟子一生心血結晶,到他死後仍然沒能完成,還是弟子萬章和公孫丑又進行了最後的編纂才得成書;來到這個時代后,白棟接觸的讀書人也不少,可無論是景監、杜摯或是秦越人等,都不曾聽說過這個典故,因此才會拿來警示楊朱,希望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也學苦酒叫上了先生,跳蚤將陶盆輕輕放在論案上,轉身盈盈一笑,看得楊朱也不覺一愣。他雖然刻薄,卻也是知道欣賞美色的,安靜下來的跳蚤真的很美,她現在可不會跳來跳去了。
楊朱哈哈大笑,這才是他追求的理想國度呢。若不是白棟提前說了是在夢中之國,就算遠涉萬水千山,他和-圖-書也一定要去這個國家看看,最好是住在那裡永遠都不回來才好。
楊朱一時忘形,脫口叫上了小子,然後哈哈大笑,殿中君臣也跟著大笑起來,跳蚤回到座位上,有些惱怒地看著這些大笑的人,雙眉微皺。她也很不理解白棟為何要這樣做,別說是這些貴族士大夫了,就連她都看出這樣做只會害死那棵小草。
白棟看向楊朱,等待他的回答;若是鼎鼎大名的楊朱連這個道理也無法理解,那就太讓人失望了。
「白子請言。」見到白棟就想起那道奇妙無比的二難推理題目,以楊朱的狂妄刻薄,也要表示足夠的尊重。
「楊子放心,何止是美酒肥魚?白家飯食,天下無雙!」
跳蚤是跟著白棟進到櫟陽殿,一直沉默不語,甚至都沒跟禽滑西打招呼;老秦君臣只見她抱著個大布袋坐在一旁,想起關於這位跳蚤姑娘入住白家莊的傳說,大家都是會心一笑;白棟這小子的膽量倒大,國夫人剛做了大媒,就敢跟其她女子不清不楚了?不過有這樣一位紅顏知己似乎也不錯,功夫高強人又夠美,就是不知床上的功夫如何?
楊朱最少領先了十步,若非生在百家爭鳴的先秦,莫說立身立言傳播一派學說了,簡直就是取死之道。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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