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大明葬歌
第24章 崇禎「親征」

他忽然決定召集文武百官進宮來商議幫助他逃出北京之計,於是他對吳祥說道:
「他們都在城上,督率眾內臣和軍民固守內城,不敢鬆懈。可是守城軍民已無固志,內城破在眼前,請皇爺快想辦法,不能指望王德化和郭安了。」
吳祥升為乾清宮掌事太監已有數年,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年年盼望著國運好轉;不料竟然落到亡國地步,所以朱由檢一哭,他也跪在地上放聲痛哭。
王承恩聽見皇上說出了「親征」二字,心中吃了一驚,趕快從皇上手中接過來詔書稿于,看了一遍,但見皇上在兩張黃色箋紙上用硃筆寫道:
吳祥哭了片刻,抬頭勸道:「事已如此,請皇爺速想別法!」
從午門的城頭上傳來了緊急鐘聲。他認為,文武百官聽見鐘聲會陸續趕來宮中,他將向驚慌失措的群臣宣布「親征」的決定,還要宣布一通「親征」手詔。於是他停止痛哭,坐在御案前邊,在不斷傳來的鐘聲中草擬詔書。他一邊擬稿,一邊嗚咽,不住流淚,將詔書稿子擬了撕毀,撕毀重擬,儘管他平素在文筆上較有修養,但今天的詔書hetubook.com.com在措詞上十分困難。
王承恩跪下說:「啟奏皇上,奴婢聽說流賊已進外城,就趕快離開齊化門,先到正陽門,又到宣武門,觀看外城情況……」
朱由檢突然大哭:「天哪!我的二祖列宗!……」
「王承恩,賊兵已經進了外城,你可知道?」
「午門上雖然鳴鐘,然而事已至此,群臣們不會來的。」
「剛才午門上已經嗚鍾,朕等著文武百官進宮,君臣們共同商議。」
「你去傳旨,午門上緊急鳴鐘!」
「難道等待著城破被殺,亡了祖宗江山?」
「啟稟皇爺,奴婢差內臣分頭傳皇上口諭,召集皇親勛臣齊集朝陽門城樓議事。大家害怕為守城捐助餉銀,都不肯奉旨前來,來到朝陽門樓的只有新樂侯劉文炳,駙馬都尉鞏永固。人來不齊,會議開不成,他們兩位皇親哭著回府。」
「奴婢看見,流賊步騎兵整隊人城,分住各處,另有小隊騎兵在正陽門外的大街小巷,傳下渠賊劉宗敏的嚴令,不許兵將騷擾百姓,命百姓各安生業。奴婢還看見外城中滿是賊兵,大概外城七和*圖*書門全開了。皇爺,既然外城已失,人無固志,這內城萬不能守,望陛下速拿主意!」
朱由檢沒有聽清楚侍婢的話,實際上他現在對於任何空洞的安慰話都沒有興趣聽,而心中最關心的問題是能否逃出北京,倘若逃不出應該如何身殉社稷,以及對宮眷們如何處置。已經走近乾清宮前邊時,他不願使太監們看見他的害怕和軟弱,用力將左臂一晃,擺脫了侍婢挽扶著他的手,踏著有力的步子向前走去。
朱由檢截住問道:「城門是怎麼開的?」
這時,兩個十幾歲的宮女進來。一個宮女用金盆端來了洗臉的溫水,跪在皇上面前,水中放著一條松江府進貢的用白棉線織的面巾,在面巾的一端用黃線和紅線綉成了小小的二龍戲珠圖;另一宮女也跪在地上,捧著一個銀盤,上邊放著一條幹的白棉面巾,以備皇上洗面後用干巾擦手。
皇后和妃嬪們能夠帶走就帶走,不能帶走的就只好留在宮中,遵旨自盡。這決定使他感到傷心和可怕,可是事到如今,不走這條路,又有什麼辦法?想到這裏,他又一次忍不住放聲痛哭。
「皇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不要再指望皇親勛臣,要趕快另拿主意,不可遲誤!」
朱由檢曾經略習武藝,在煤山與壽皇殿之間的空院中兩次親自主持過內操,所以他在死亡臨頭時卻不甘死在宮中。此時他的心情迷亂,已經不能冷靜地思考問題,竟然異想大開,要率一部分習過武藝的年輕內臣,再挑選幾百名皇親的年輕家丁,在今夜三更時候,突然開齊化門衝出,且戰且逃,向天津關方向奔去,然後奔往南京。
事實是他的亡國已在眼前,倉皇出逃,生死難料,但是他要將措詞寫得冠冕堂皇,不但不能有損於皇帝身份,而且倘若逃不出去,這詔書傳到後世也不能成為他的聲名之過,所以他幾次易稿,總難滿意。到鐘聲停止很久,朱由檢才將詔書的稿子擬好。
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業,下臨億兆于萬方,十有七載於茲。政不加修,禍亂日至。抑聖人在下位歟?至於天怒,積怨民心,赤子淪為盜賊,良田化為榛莽;陵寢震驚,親王屠戮。國家之禍,莫大於此。今且圍困京師,突入外城。宗社阽危,間不容髮。不有撻伐,何hetubook•com•com申國威!朕將親率六師出討,留東官監國,國家重務,悉以付之。告爾臣民,有能奮發忠勇,或助糧草器械,騾馬舟車,悉詣軍前聽用,以殲醜類。分茅胙土之賞,決不食言!
朱由檢哭著問:「王德化和郭安現在何處?」
朱由檢剛剛拋下硃筆,王承恩進來了。他現在是皇帝身邊惟一的心腹內臣。朱由檢早就盼望他趕快進宮,現在聽見帘子響動,回頭看見是他進來,立即問道:
但是朱由檢不再按照平日的習慣在午覺醒來後用溫水凈面,卻用粗話罵道:「滾開!」隨即繞過跪在面前的兩個宮女,匆忙地走出養德齋,向乾清宮正殿的前邊走去。侍婢看見他一步高一步低,趕快去挾住左邊胳臂,小聲說道:
「朝陽門會議如何?」
朱由檢恨恨地說:「皇親勛臣們平日受國深恩,與國家同命相連,休戚與共,今日竟然如此,實在可恨!」
朱由檢沉默片刻,又一次想起來太祖皇爺在他「顯聖」時囑咐的一句話:「你得想辦法逃出北京。」可是他想不出好辦法,向自己問道:
幾個宮女,還有幾個太監,都站在東暖閣的窗外,聽見皇上和https://m.hetubook.com.com吳祥痛哭,知道外城已破,大難臨頭,有的痛哭,有的抽咽,有的雖不敢哭出聲來,卻鼻孔發酸,熱淚奔流。
「皇爺,您要冷靜,內城防守很牢固,足可以支持數日,等到吳三桂的勤王兵馬來到。」
吳祥知道王德化和郭安都已變心,而守彰義門的內臣頭兒正是郭安的門下,但是他不敢說出實話,只好回答說:
他坐在乾清宮的東暖閣,聽吳祥稟奏。原來當吳祥奉旨到平則門上捉拿杜勛時,杜勛已經縋出了城,在一群人的簇擁中,騎著馬,快走到釣魚台了。他正在城樓中同王德化談話,忽然有守城的太監奔人,稟告王德化,大批賊兵進彰義門了,隨後也從西便門進人外城了……
「快快照實稟奏,逆賊進外城后什麼情況?」
「聽說是守城的內臣和軍民自己打開的。可恨成群的老百姓忘記了我朝三百年天覆地載之恩,擁擁擠擠站在城門裡迎接賊兵,有人還放了鞭炮。」
「朕要親征,你看看朕剛才擬好的這通詔書!」
北京的內城尚未失去,他決定留下太子坐鎮。文武百官除少數年輕有為的可以扈駕,隨他逃往吳三桂軍中之外,其餘的都留下輔佐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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