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去世已經許多年的男人，王嬸眼圈一紅，禁不住抹了一把眼睛。道：「這人啊，不管是貧窮還是富貴，只要兩個知心的人兒能夠在一起，相互喜愛，就算是吃糠咽菜，那日子就是好的。可是有的人啊，偏生看不得別人過得好，要來拆散人家的這一對苦命鴛鴦，這還是人嗎？高小相公，你不要擔心，有什麼事儘管同我說，這事就算再難，也幫你。」
二人突然照面，同時楞住。
聽到高文反問，王嬸滿面正義感，道：「高小相公，你什麼都別說了。老身雖然平日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這世上的事情還是曉得一些的。你年輕有為，石姑娘也青春貌美，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你們兩人站在一起，那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看到你們二人在一起出雙入對，老婆子突然想起自己年輕時，我家死鬼男人還活著的時候，真真叫人羡慕。」
高文自不好意思說自己在裏面餓了兩天兩夜，早就撐不下去了。伸手一抹眼睛，故意裝出悲戚的樣子道：「是啊，是挺簡單的。可正因為太簡單，尤其是最後一篇八股時文《天命之謂性》，可搞不好出鬼就出到這道題目上面。」
我這一去，豈不是送貨上門？
雖說院試已經結束，可要等到張榜，得等到三天之後。在這三天里，自己可是沒有功名護身，一旦被大鷹小鷹拿住，以前所努力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而且，那兩人能夠找到我高文，說明他們已經將我的所有底細摸得清楚。
說到後面，她竟是憤慨起來。
王嬸咬牙：「這幾個狗東西好生可惡，高小官人老身什麼都知道了和*圖*書，你也不要擔心，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行，我得馬上回家去，給她報個平安。
聽到她說石幼儀哭得厲害，心中又是痛：「幼儀這兩日可好？」
表面上，高文還是安慰了他們幾句。
高文聽到有人這麼問，故意嘆息一聲：「是啊，就因為太簡單，才不好寫。光就這道《天命之謂性》而言，坊間的時文集子里，又有哪本沒有同題範文。咱們讀書多年，也不知道讀過多少範文，你我如此，別人也是如此。正因為讀的範文多了，落筆的時候，難免會下意識地隨著別人的思路去作。大家如果都是這麼寫，難保不會千人一面。主考官看這份卷子是這麼寫的，那份卷子也是這麼寫，難保心中厭煩，說不好就將你的卷子刷下去了。平心而論，我倒是希望考官出些偏僻的題目，如此只要事先打對一題，本科就算是過了。我想各位仁兄事先相必也是打過題的，定然是一道也沒打中。」
想到這裏，高文就繞了一個大圈到了王嬸家門口。自從石幼儀來平涼之後住了這陣子，同她很是談得來，兩家關係倒也不錯。
高文看到王嬸一臉的精彩和一臉的神秘，突然明白過來，心中暗嘆：這個八婆啊，怎麼對這種男女之事如此熱中，極盡捕風捉影搬弄是非之為能事。想必是生活乏味，沒事找事。
高文正要說話，王嬸突然壓低聲音：「高小相公，你可算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別引起其他人注意。」
「劉老頭這人你也是知道，無兒無女是個過得糊塗的人。得了銀子，心中歡喜，不知道跑那就賭坊耍錢去了，不到輸得精光
hetubook.com.com不會回來。高小相公，咱們兩家什麼關係，就別隱瞞了，那幾人究竟是誰，是不是你和石姑娘老家來的，又是什麼人？」
但現在，高文觀察了半天，突然發現那些青苔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鏟了，地面很乾凈。
王嬸壓低聲音：「高小相公，看得出來你和你的渾家並不是正經夫妻，想必是私奔的吧？」
嘿嘿，又少了一群競爭對手……阿彌陀佛，君子不能幸災樂禍……不過，咱們老百姓，今兒個真高興。
高文沉著臉點了點頭。
思慮如此，高文拿定了主意，很快就走到了自己家所在的位置。他並沒有莽撞地徑直進門，而是在躲在遠處小心觀察。
這場景是如此眼熟，恍惚中，高文有回到高中時代。每次考試結束，不也是同樣的場景？
也因為這樣，老劉就將那扇門後面的空地用來堆放柴草，把門封住了。
飯後，又有士子們邀約去青樓枕花而眠。對於這種風月事兒，高文一向是敬謝不敏的，就婉言推辭了。
是的，大鷹小鷹既然已經查到我高某人的住處，兩天前被我走脫，難保他們不會藏在我家裡，給老子來個守株待……那個兔子。呸，我才不是兔子呢！
嘿嘿，這二人動作倒是蠻大的呀！想必已經住進劉家，派人在門後面日夜監視，我若是貿然跑回家去，說不定下一刻敵人就殺上門來。
「私奔？」高文瞠目結舌。
高文現在有血案在身，這幾日估計大鷹小鷹找自己都快找瘋了，自然不肯再拋頭露面。可肚子餓得實在厲害，對於美食完全沒有抵抗力，想了想。一咬牙：直娘賊，先吃www.hetubook.com.com一頓飽飯再說。至於其他，管他呢！
考生們交完卷之後，陸續出場，須臾，貢院外的小廣場上已是人潮洶湧。眾生並不急著離開，而是聚在一起檢討得失。自覺做得好的人意氣飛揚，時不時發出一聲長笑，有的人甚至當眾背誦起自己剛做的文章；感覺自己考砸了的人或沉默不語，或唉聲嘆氣。
見高文神情憂傷，早有熟識的書生過來見禮，好奇地問：「爾止因何流淚，可是此次院試考得不盡如人意？」
王嬸道：「高小相公，你且說話就是了。」
高文拱手：「多謝王嬸，這個情分高文銘記在心，至於那幾人究竟是什麼身份，此事說來話長。高文這兩日還不方便回家，尚且有事拜託，日後必有重謝。」
這才是有家歸不得，急得高文上火。正焦躁中，他心中突然一動：對了，幼儀既然出身書香門第，肯定是識字的，要不我寫封信託人帶過去，她一看不就明白了。只是，這事需做得隱秘，信也不能落到提刑司的手裡。
又有另外一人接著道：「是啊，這次院試，策論和試帖詩且不提了。就三篇時文而言，只要底子紮實，倒不難。」
高文一陣感動，正要致謝。王嬸氣憤地說：「高小相公，可不得了，出大事了。」
高文一看就樂了，如果自己沒有猜錯，這些人寫的最後一篇作文都是大同小異，主考官只要不傻，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們能中才有鬼。
此時正值初夏，經過幾場雨後，門前生了不少青苔，綠綠地看起來很是不錯。
高文所住的那間院子的地勢比較奇怪，位於一條斷頭巷的盡頭。這地方甚是偏僻，不臨街，www.hetubook.com.com出門也要走一截冤枉路。
剛走到王嬸門前，高文卻停了下來，手放在門環上，正要拍不下去。
一時間，眾人都是面帶悲戚，如喪考妣。
「苦也！」突然間，另外一人流下眼淚來：「楊兄，我也是依那篇範文作的。早知道就自己寫了，這次院試完了，徹底完了！」
正在這個時候，門開了，露出了王嬸的臉。
摸了摸腰上彈弓和那包鐵丸子，高文低哼一聲：那兩頭鷹爪孫敢再來找我麻煩，須金弓鐵丸手下無情。
一想起石幼儀，高文心中一個咯噔。是啊，考前那天晚上，自己出門借蔥一去不回，也不知道她會擔心成什麼樣子。這小妮子膽小，估計眼睛都哭腫了。
原來那地方是一道圍牆，牆那頭住著一個姓劉的鰥夫。劉家在圍牆處原本有一扇可容一人通過的小門。
也不知道幼儀現在怎麼樣了？
果然，在暗處立了半天，就看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卻見自己家門口那條小巷中的一面圍牆處有點不對勁。
高文：「王嬸你都知道了？」看來，大鷹、小鷹來平涼緝拿自己這件事情，已是人盡皆知了。
想了半天，他覺得，家還是要回的，不親自看上一眼，自己怎麼也無法安心。當然，得小心。
高文吃酒足飯飽，愜意得直打瞌睡。
說罷，就將他拉了進去。
王嬸：「已經一日一夜茶飯不進，老身實在看不過去，今日煮了些小米粥過去，勸了她半天，才吃了些東西。」
說了半天話，大家的情緒才好了些。就說在考場呆了這兩日，吃了幾頓冷糕點，嘴裏早就淡出鳥了，不如去酒樓里吃台酒放鬆放鬆。
這一夜，城中的各家酒樓也知道是www.hetubook.com.com院試相公們考完出場的日子，早早就備下了新鮮菜肴。一時間，家家爆滿。書生們有是吟詩又是作賦，將一座平涼折騰成不夜城。
「正是如此，糟糕了，糟糕了。」一個儒生面色大變：「我方才答題的時候，正好是依著去年西安府解元的一篇範文的思路作文。那篇同題文章甚是有名，只怕在座諸君都讀過，也同我是一樣的作法。」
一時間，高文有些猶豫。
「啊……這事，這事……王嬸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我怎麼聽不懂了？」高文感覺她話中的意味不對。
難道這扇門開過，難道是大鷹、小鷹乾的？
高文立即站起身來，走下酒樓。可走不了幾步，腳步卻慢下來。
王嬸一跺腳，急道：「高小相公，這都什麼時候了，別人都殺上門來，你還不說實話，叫我如何幫你？王嬸我也是過來人，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和石姑娘名義上是夫妻，可平日間卻並沒有住在一間屋，我以前去過你家，看得分明。還有，那石姑娘看你模樣那叫一個含情脈脈，根本就是一個小姑娘。高小官人，你這人很是不錯，在沒有和人家正式拜堂成親之前在大節上把持得住，是個大丈夫。還有，你突然出門好幾天，也不說去了哪裡。而就在你離家不回的第二日，就有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找上門去，說了一陣話，石姑娘就哭成個淚人兒，就提著笤帚將他們給趕出門去。可惱那幾人卻不走，反租了隔壁劉老頭的屋子，住下了，每日都那眼睛盯著你家大門，只要有人登門，這幾個混帳東西就會跟著進去，坐在一邊聽，想必是在等你回來，也好理論。」
「不對呀，這題如此簡單，又會出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