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承諾

譚縱嘴角含笑,卻是不顧一臉驚訝神色的安王,徑直蹲下身去逗起那條松獅犬來。
譚縱是個疼女人的,自然捨不得把這睡的正熟的女子叫醒,便自己輕輕掙脫開女子糾纏的肢體,悄然下床,又自個穿上衣服,這才輕輕打開房門,卻發覺不知什麼時候那待客的小廳里已然有客人落座,正與蘇瑾在那喝著茶,而清荷則不知跑哪去了。
可這會兒卻不同了。沒了長輩關照不說,這案子一旦沒辦成,那可是真正沒了退路的——譚縱還清楚的記得,王家的那個大帳房李熙來說過,王仁卻是早早得到了京裡頭的消息,這才想到要把賬簿燒掉。所以譚縱很清楚,如果他不參合進去還好,一旦參合進去這案子又辦不成死案,只怕自己這個新科的亞元怕是就要當到頭了。
蘇瑾睡的也不早,原本是想盡了自己的本分,等著房裡的男人一起入睡,甚至她還做好了把身子交出來的準備,誰知卻被這男人一句話給甜蜜的哄睡著了。
只是,即使不缺原料,可工藝上畢竟有些差距。因此這會兒的白糖多少帶了些雜色,可已然算得上是不俗,運往西域諸國去也是價比黃金。
譚縱的這般舉動卻讓安王心裏止不住的彆扭,有心在蘇瑾面前埋汰譚縱幾句,卻發覺蘇瑾卻改了先前對著自己的冷意,正一臉微笑地指使身後的瘦腰去幫忙。
況且蘇瑾、清荷、蓮香三人都出生勾欄,除了那些院子里的姐妹,哪還有其他朋友。因此,他這話剛一出口,便發覺不管是面前的清荷,還是遠處剛整完床鋪,正把一方白綾偷偷放回箱子里的蘇瑾,皆是一臉的怒色,這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
若是換蓮香來,只怕又要多嘴問譚縱為何一夜未睡了,指不定還要明裡暗裡的刺蘇瑾幾句。可清荷卻是個玲瓏剔透的,哪會多事,只是略略一問,以表達自己對譚縱的關切。
恰好這時瘦腰正端了碗稀粥進來,聞言立馬就進了屋子,旋而又退了出去。她卻是記得,廚房還燒著幾位主子要的熱水,她卻不敢似露珠花蕊那般仗著背後的主子偷奸耍滑,只知道要早些討了自己的主子——名滿江南的蘇大家歡心,便得多做少說少問少看。
這會兒,蔣五心裏其實也是有些拿不準:若要說譚縱小心眼,偏偏這人對自己夫人與旁個男人對坐而飲毫不介意;若要說譚縱與蘇瑾兩人貌合神離,偏偏蘇瑾又一改自見到自己后的冰冷神色,笑意嫣然;而若是要說譚縱有意如此,偏偏這人hetubook•com.com神色自然,毫無做作之態。
那邊蘇瑾則是一身婦人打扮,頭上挽了個墜馬髻,一蓬烏黑秀髮便這麼墜了下來,看著有些彆扭,卻也多了幾分婦人氣派。
「姐姐……」清荷有心替蓮香告罪幾句,可看著蘇瑾轉過頭來時的一副沉靜模樣,便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得一臉尷尬的立在那。
而那邊清荷卻是在廂房裡偷偷看這邊的形勢,見蘇瑾已然起來了,便絕了心裏的小心思,只是搖醒了同房的蓮香,這才出房來吩咐兩個偷懶的丫頭去幫著做事。
只是,再怎麼有怨氣,在譚縱懷裡久了也免不了睡著。譚縱醒來時,見到的便是蓮香咬著小指酣睡的模樣。
即便如此,過了一夜,那些沉在壺底的茶沫子此時已然冷的嚇人,喝一口下去只怕要涼煞了心。
只是譚縱心裡頭已然有了打算,便故意拋下這故作奢華的王爺,徑直去了廂房,找著了在廂房裡瞌睡的花蕊,讓她去打盆熱水來。
可惜,蘇瑾的愛心單被卻讓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譚縱的心思是好的,只是讓自己的女人無聊有些事情做,就好像後世那會無聊了就出門旅遊一樣。可他卻忘記了,這大順朝的風氣雖然開明,男女之防不如明清時重,可也有許多忌諱。
譚縱以手為枕斜依在軟榻上,身上的儒衫不知道何時解開了,露出內里的貼身褻衣。昨兒個一夜未睡,繁重的疲勞使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憔悴,這是昨夜用腦過度的後果。在後世還有煙、咖啡等物給他提神,可這會兒他卻只能靠著客棧要來的一壺濃茶解憂。
可她卻未注意到,她這小動作恰被譚縱瞧了個正著。只是譚縱也能略微猜出這會兒清荷謹小慎微的心思,即便自己說上百句千句,只怕這心思也不是短時間能轉過來的,因此譚縱也就是熄了說教的心思,只是將自己心裡頭的想法說了出來。
暗自奇怪譚縱為什麼會與自己說這事,需知這事情本應是譚縱與大姐蘇瑾商量才對,可這會兒既然譚縱開口問了,清荷便只能開口答道:「昨兒個回來后,我與姐姐算了家裡頭的銀錢,發現家裡頭的余錢多了不少,便尋思著買幾個鋪子,也好給家裡多些進項。」說著,清荷還悄悄拿眼掃了蘇瑾一眼,見她只是在那整理床鋪,便暗暗將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剛進房門,清荷便見著蘇瑾正把譚縱剛剛用過的碗具放到一邊,而譚縱正脫著身上的儒衫,又緩緩躺m.hetubook.com•com了下去,似是要補睡,便忍不住輕聲問道:「姐姐,老爺如何了?」
原先那位「譚縱」當初包這院子的時候,不過是覺得這兒比書院裡頭清凈,便是客棧里有些吵鬧,到得這兒也沒多大聲響,因此便在這院子里溫習。卻未想到自己的接班人這般大能耐,竟然將南京府裡頭數得著的三個美人娶了回來,因此兩間廂房便有些不夠。
這客人作錦袍華服打扮,一身上下極盡奢華,拇指上一隻血紅色的大扳指被食指弄的滴溜溜地轉個不停,絲毫顯不出一絲貴氣,反倒似個孩童的玩具。腳下則趴著一隻松獅犬。這松獅犬被打理的極好,皮光毛順的,讓人看著便喜歡。
見蘇瑾說的這般開明,清荷也是有些愣神,隨即便將這話牢牢放在了心裏。
譚縱這一覺睡的極美,這有他一夜苦思得果的原因,更有溫香軟玉在懷的緣故。只苦了他懷裡頭的蓮香,百般招數都不管用,只能在譚縱懷裡頭生悶氣,埋怨自己錯過了一個如此好的機會——她時時刻刻都想著壓蘇瑾一頭,包括與譚縱行房上。
「相公可是一夜未睡?」蘇瑾面帶憂色的看了一眼,只覺得譚縱的面色實在是糟糕至極,便忍不住喊人端些熱湯來。
蓮香聽了,臉上露出一副委屈樣兒,可心裡頭卻不知道多美,藉著在譚縱懷裡頭的掙扎勁兒,竟然沒幾下工夫便把自己一身衣服褪了個乾淨,只剩下一個同樣綉著鴛鴦的紅肚兜,隨後便哧溜一下鑽進譚縱的被子里,順手還不忘記把窗楞子合了起來。
他早已想的透徹,這次官家派成王來辦這河堤案便是他唯一的機會,說不得便可「一遇風雲便化龍」,而這「風雲」不僅是成王,還有曹喬木,還有王仁,甚至還有那個王動。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天空飄灑而下,慢慢浸濕路人的衣裳,單薄的春衣這會兒卻是無法抵禦春雨的入侵,不大會兒便把衣裳浸的濕痕片片。好在這會兒是四月了,溫度不低,因此行人們也都不介意這些,只是埋頭疾走幾步。
有譚縱這話,兩人的臉色這才好了些,只是那蘇瑾仍然一臉的冷色,那邊清荷卻是從譚縱兩次出錯慢慢琢磨出了點門道。只是這會兒有蘇瑾一張冷臉擺在那,只得把心裡頭的想法壓了下去,只想尋個好機會與自己這位與眾不同的老爺好好說道一番。
這會兒聽見外頭滴滴答答的雨聲,蘇瑾便漸漸醒了,這才發覺那男子竟然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正無和圖書神地盯著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麼東西。
托那位龍軍師的福,甘蔗這玩意早已經在台灣、琉球諸島上種滿了,而那霸也如譚縱記憶里那般,成了白糖輸出的主要來源地。只是這會兒,不管是台灣還是琉球諸島,都是大順朝的國土,而日本也只是大順的藩屬國身份。
回過頭來,見蘇瑾與清荷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惱羞成怒的譚縱便一把將蓮香扯到床上,伸手就是在屁股上幾個巴掌:「就你個小妖精多嘴!今兒個便罰你陪老爺休息,老爺不起來你也別想起來。」
「瞧你這小心的。」譚縱卻是沒好氣的嘟囔了一句,隨即便轉頭對清荷道:「我適才聽瑾兒說,你們昨兒個想拿銀子在城裡頭買些鋪子?」
清荷見了,眼裡忍不住閃過一絲艷羡神色,可心裡頭也忍不住暗自擔心,只怕蘇瑾會惱羞成怒,打翻醋罈子。誰知那蘇瑾卻是微微一笑,根本不管在被窩裡與譚縱嬉戲的蓮香,反而拉著清荷退出房去,順手還把房門關了。
那邊蘇瑾還未回答,卻是譚縱聽見了清荷的聲音,便在被子裡頭轉過頭來,對著清荷一招手,示意她過去。
「妹妹無須多言。」蘇瑾卻是未卜先知似的微微擺手,又轉過頭去看著院落里漸漸多起來的積水道:「昨夜,相公與我說了許多,我已然知曉他心中所想。蓮香妹妹天真爛漫,便如你我家中小妹一般,不過是淘氣些罷了,我卻不會去多心。」
搖搖頭,將這身影沉到心底里,譚縱繼續道:「況且我琢磨著,這南京府里遲早還有場禍事,我們也是能躲就躲,即便躲不過也要盡量少些損失,因此不管是宅子還是鋪子,都無須去買了,省的到時候遭了別人黑手反而不美。只是,我們還須在南京府裡頭再住些日子,因此宅子雖說不用買,可還要尋個合適的落腳地,這客棧住著終究還有些不便。這事我還有些別的要求,故此你待會便去找人尋了那中人來,待我與他細說。」
那邊蓮香卻是一直暗中關注著蘇瑾的動作,直待房門關了,心裡頭便忍不住雀躍一聲,渾身似是也多了無數力氣,有意無意便撩撥起譚縱下身的甩棍來。
而譚縱想也未想便知道,能讓蘇瑾這般招待的必然不會是別人,定是那安王無疑——也只有以安王的身份才能讓蘇瑾不顧婦道人家的顏面,特意出來招待。
正是頂了這份壓力,譚縱才絕了折花的心思,老老實實地為自己謀划個未來。
可是,前後兩次的死局卻讓譚縱知道,自己m.hetubook.com.com與王家這會兒只怕已經是不死不休,即便他譚縱不反擊,即便王仁眼裡根本沒他這個小卒子,可王動卻絕對不會咽下這口氣的。否則他斷不會第二天一早便等在府衙外頭,否則他王動便不配稱為南京府的衙內。
所謂的衙內脾氣,後世也做過那麼一段子時間小衙內的他確實知之甚深。
四人靜靜吃完,那邊幾個丫鬟便把剩下的端了下去。只是譚縱見剩下的已然不多,便忍不住開口道了句不夠自己去買,倒把蓮香說的笑了起來道:「咱們老爺果然是個體貼的,便是連這些個丫頭也愛惜的很,就怕她們渴了餓了,卻不知那些丫頭個頂個的人精,又哪會餓著自己,只怕早就在自己房裡備好了新鮮熱乎的。」
眾人一商議,說不得又要照顧蘇瑾這個作姐姐的顏面,最後只得蘇瑾一人一間,並蒂青蓮姐妹倆帶著幾個丫頭睡另外一間。好在也就這麼幾晚,蘇瑾已然託了中人在南京府裡頭尋個宅子,介時便不會這般尷尬了。
故此,這河堤案,卻是不容他退縮的。
「不知安王此來何事,莫非只是與瑾兒喝茶敘舊么?」
像這般費盡了心思琢磨形勢,權衡利弊,還是在他後世時搶那個稅務局科長位置的時候干過。可那一次他有家裡的長輩關照,即便有些麻煩,也不過是為了擠進那個大名單而已——他資歷不夠只能多花些外門功夫,到後頭還是上面那些大佬們的互相妥協,好各取所需。
譚縱心裡頭微微一笑,心知蘇瑾必然是推脫這人不過,只好梳了這中年婦女才會梳的墜馬髻,好在來人面前表明身份心意,好絕了對方的心思。
譚縱這會兒看似神情駭人,可大腦經過一夜的思考卻是異常的活躍,無數的念頭在他腦袋裡頭閃現出來,又瞬間隱去,隨後又是另外一撥念頭。可無論前後,這些念頭卻全是關於這南京府的,關於王家的,關於河堤案得。
蘇瑾這會兒的心情卻有些忐忑。她不知譚縱為何會在軟榻上躺一夜,這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她還知道些本分,便不顧自己只著貼身衣褲,抱著那床單被走了幾步,把單被蓋在了譚縱身上。
蘇瑾耳里則隱隱傳來昨夜譚縱的承諾:「你且放心,待此間事了,我必命人抬著花轎將你迎娶進門。在此之前,我誰都不碰一下,讓你們進門時皆是清白女兒身。」
「我昨夜卻是想過了,不論我來年上不上京大考,只怕過些時日都要回餘杭去。因此這南京府只怕就不是我們的久居之地。」說到這兒,https://m.hetubook.com.com譚縱便想到了自己記憶里那個為了「自己」在家獨立操持的模糊身影。
好在譚縱是個沒臉沒皮慣了的,一旦發覺自己錯了,便連忙認錯道:「瞧我一夜未睡,又說胡話了。我是說,我這兒不需人伺候,因此你們三姐妹可以結伴出去踏青,我卻是在家裡學那姜太公,等那魚兒上鉤。」
想到譚縱說話時那副認真的表情,蘇瑾心裏又是一甜,頓時沒了女強人的氣勢,反倒退化成了一個待嫁的少女,只恨不得能歡呼出聲。
四月初三,小雨。
三人在房裡玩靜坐的把戲,那邊的蓮香卻是指揮著幾個丫鬟把兌好的熱水端了進來。待蘇瑾與譚縱洗漱完畢,幾個客棧裡頭的僕婦便端來了新鮮出籠還熱氣騰騰的包子,還有用缽子盛了的熱豆漿。一大碗白糖也放在了桌上,隨個人口味隨意添放。
話音剛落,窗外果然傳來露珠、花蕊的笑聲,便是瘦腰也是在那嗑哧出氣,顯然是憋的極其辛苦。
院子裡頭,三個丫頭也都醒了,露珠與花蕊正坐在廊子里小聲說笑,蘇瑾新買的丫頭瘦腰卻是撐了把傘去找客棧的小二,好叫廚房燒些熱水來給家裡的幾個主子洗漱,順便還要叫上一碗加了姜花的稀粥——這卻是清荷吩咐的,早起的她已然發覺蘇瑾房內的譚縱一夜未睡,在那軟榻上躺了一夜了。
房內的木床上,只著單衣的蘇瑾縮著身子躺在床上,身上蓋了床大紅的單被,一對戲水的鴛鴦交頸嬉戲躍然其上,顯出一片暖人的喜氣。這被子本是蘇瑾午間特意去成衣鋪找人趕製的,卻沒想著第一晚便只她一個人用,男主人卻在外頭躺了一夜。
直到譚縱洗漱過後,重新走進客廳,蔣五心裡頭仍然沒個准念。不僅如此,譚縱一句話,卻讓他驚的坐起身來,直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人。
看了走回床去穿衣的蘇瑾一眼,清荷心裡頭略有明悟,便上前了幾步,一邊給譚縱掩了掩被角,一邊悄聲道:「老爺可是有事吩咐奴去辦的?」
見清荷應了,譚縱又是尋思了會,再開口道:「至於那些錢兩,你們便先在錢莊里放著,待咱們回了餘杭,我還有大用。故此家裡的進項你們也不用擔心,我昨兒個心裏卻是盤算好了的。若是你們幾個在家裡頭實在閑的無聊,也可尋了原來的姐妹出城尋柳踏青,這會兒卻是個踏青好時節。」
譚縱是什麼人物,豈會不知蓮香的心思,便伸過頭去在蓮香耳邊說了一句,直把這女子說的愣在那裡。可譚縱卻是不管這些,只是把她摟緊了些,隨後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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