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千里馬與伯樂(一)

陳家與游洪升的梁子也就在這個時候結了下來,陳東明知道游洪升在京城裡靠山,因此一直將對游洪升的仇恨埋在了心底,隱忍不發,趁著趙永恩倒台,猛然發力,使得沒有了依仗的游洪升落了一個悲慘的候補命運,仕途黯淡。
當然了,譚縱最感興趣的是游洪升的履歷,按照冊子上記載的信息,游洪升十七歲考取了進士,得到了當時吏部員外郎趙永恩的賞識,先是在翰林院里當年兩年的編修后,外放到山南長沙府下的瀏陽縣任縣令。
「這位大人,小的身上沒有帶銀子。」藍衫青年聞言一怔,尷尬地望著譚縱,心中暗暗懊惱,想不明白已經如此蹉跎的游洪升何時有了這麼富貴的朋友,如果剛才他的態度要事好一點兒的話,這三兩銀子可就是自己的了。
滿身酒氣的游洪升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一旁站著一名身材粗壯的男子,正俯身勸慰著他什麼,將手裡的一錠碎銀往他的手裡塞著。
陳東明在心中恨不得殺了游洪升,游洪升不僅使得陳光義發配到北疆那種苦寒之地受罪,更使得陳家丟盡了顏面。
陳家的家主陳東明聞訊后,立刻從府城裡親自來瀏陽縣,帶了一份厚禮來見游洪升,想讓他手下留情,網開一面,給陳光義一個機會,但是被心高氣傲的游洪升一口回絕,最後不得不黯然離開。
根據大順律例,只有七品以上的官員才能在全國進行異地調動,也就是說是縣太爺這個級別的官員才有資格住在驛館里。
守在門口的兩名護衛立刻一橫身,攔住了藍衫青年,藍衫青年不解地轉身看著譚縱,不清楚自己哪裡做的不妥。
望著譚縱的背影,蘇瑾的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看來這游洪升已然明白了為官之道。
「相公,妾身覺得此人經歷此番波折后,想必已經浴火重生,不會再像和_圖_書以前那般剛正,懂得融會貫通。」蘇瑾瞅了一眼冊子上的東西后,衝著譚縱微微一笑。
不過,陳東明很清楚,與其暗中除了失勢的游洪升,不如扼殺了游洪升的仕途,這樣的話將會時侯躊躇滿志的游洪升生不如死,更能一解其心頭的怨氣。
來到游洪升居住的一個四合院時,譚縱看見院門前圍聚著一些男男女女,正伸長了脖子往裡面張望,私下裡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小的剛才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游大人大人大量,千萬不要跟小的計較。」藍衫青年遲疑了一下,走上前將先前的二兩碎銀還給了游洪升后,撲通一聲就跪在了他的面前,老老實實地磕了一個頭,宏聲說道。
可是,就在游洪升躊躇滿志地準備升任長沙府同知的時候,趙永恩卻在爭奪吏部尚書的關鍵時刻被人檢舉貪墨,並且查實,導致功敗垂成,原本要被判流配北疆,結果官家法外施恩,革了趙永恩的官職后,讓他回鄉養老去了,也算是盡了君臣間的情意。
或許是看見衣著光鮮的譚縱氣度不凡,圍觀的人群頓時將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暗暗猜測著譚縱的身份。
一名風韻猶存的三十多歲的女子坐在地上痛哭流涕,邊上有一名中年女子輕聲安慰著他。
有女人的哭聲隱隱約約從院子里傳來,院門口站著兩名館吏,將看熱鬧的人攔在了外面,見到譚縱過來,兩名館吏知趣地讓開了一條路,將他和秦羽等人放了進去。
陳光義仗著家裡是長沙府的地頭蛇,根本就沒有將游洪升這個小小的七品縣官放在眼裡,大堂之上態度傲慢,結果徹底激怒了游洪升,於是大刑伺候。
細皮嫩肉的陳光義哪裡受過這樣的罪,剛一受刑就鬼哭神嚎起來,將事情和盤托出,如實供述了自己的罪行,被游洪升判處了斬頭的死https://www.hetubook.com.com刑。
作為候補官員,陳東明不得不回京城等待吏部的出缺,與前幾次回京城不同,沒有了趙永恩,他發現面對的人和事情來了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原先那些對其笑臉相迎的吏部官吏對他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而且京城裡的一些故舊也紛紛讓登門拜訪的他吃了閉門羹,這使得游鴻明嘗盡了世態炎涼,體驗到了人情的冷暖。
後來游洪升才知道,他之所以沒有獲得實缺,一是因為陳家從中作梗,二來就是他給吏部那些官員送的錢太少了,人家根本就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不過是敷衍他而已。
小冊子上記載的是住在驛館里的官員的履歷,譚縱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看得非常仔細,每個人的履歷他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你還欠本官三兩銀子,如果本官心情好的話,這三兩銀子或許就賞你了,可是現在,本官卻不想自己的銀子給了一個狂妄的勢利小人。」譚縱面色一寒,冷冷地向藍衫青年說道。
「游大人,這才二兩銀子,你一共欠我們藥房四兩,現在還差二兩。」藍衫青年掂了掂手裡的碎銀,皮笑肉不笑地向游洪升說道,「只要你將帳給結清了,小的立馬從你眼前消失。」
游洪升聞言,頓時氣得面色鐵青,雙拳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想他一個堂堂的正六品候補官員,竟然要受一個藥房夥計的悶氣,但由於欠對方的錢,理虧在先,因此只能將心中的怒火強自壓抑住。
「他就是譚大人!」麻稈聞言雙目不由得一亮,向館吏道了一聲謝后,快步走了進去,他是這四合院里的住戶,館吏自然不會攔他。
女人的哭聲是從東屋裡傳來的,裏面好像還有人在勸解著什麼,譚縱抬步走了進去,只見屋裡站著幾個人,地上一片狼藉,茶壺茶杯什麼的被摔碎不和圖書說,就連桌子和椅子也遭了殃,缺胳膊斷腿地倒在那裡。
如果不是在翰林院任職的一同考中進士的年誼汪淵的接濟,恐怕游洪升的處境將更加落魄。
為了獲得實職,游洪升在京城裡一等就是四年,他在長沙府時為官清廉,秉公執法,雖然在百姓中享有很高的聲望,但是卻沒有多少錢財,為了疏通吏部的關係,早日獲得實缺,不得不咬牙賣掉了家裡的房屋和田產,可結果卻令其無比的沮喪,他的錢雖然花出去了,但是卻依舊要等待補缺。
小男孩是游洪升的次子游明,六歲,游洪升有兩子一女,長子游光,現年十五,還有一個十二歲的女兒,游冰兒。
四合院的面積不大,裏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東屋、西屋和北屋裡都住著人家,每戶人家的門前都搭著一個用以做飯的棚子,棚子內是泥土砌成的灶台和鍋碗瓢盆等物,每一看上去哪裡是驛館,簡直就勢京城裡普通的一個居家四合院,誰能想到這裏頭住著的會是朝廷七品以上的官員。
所謂樹倒猢猻散,趙永恩一倒霉,京城裡跟隨他的勢力紛紛改旗易幟,另投他人,沒有了趙永恩的關照,游洪升眼見著就要到手的長沙府同知硬生生地被別人給搶走了,他本人也落了一個候補的命運。
「剛則易折,希望他已經看清了這官場上的為官之道。」譚縱點了點頭,端起酒杯悠然地品了一口,像游洪升這種沒有什麼根底的失意之人,正好可以收為己用。
等藍衫青年磕完頭后,譚縱衝著他揮了揮手,藍衫青年躬著身子,倒退著出了門,溜之大吉。
三天後,譚縱在驛館里吃午飯時,秦羽走了進來,將一個小冊子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說完后,譚縱帶上了秦羽和兩名護衛,跟著小男孩向外走去。
反正游洪升是六品的候補,游洪升給游洪升下跪也沒什麼丟人m•hetubook.com•com的,既可以得到一兩銀子的賞錢,又能不得罪譚縱。
經過陳家的疏通,刑部最後並沒有批准陳光義的死刑,陳光義最後被改判為流放北疆。
「兄弟,這是誰呀?」這時,一名瘦的跟麻稈似的三十多歲的男子敞著懷擠到了門口,右手拎著一包點心,一邊拿著一根黃瓜啃著,一邊大大咧咧向站在左門處的館吏。
按照常理來說,像游洪升一個堂堂的長沙府府知事,雖說在京里的靠山倒了,但再怎麼也會授個實職,哪怕是個清水衙門,完全不會一下子將其一擼到底,從實授變成了候補。
「監察府江南六品游擊譚縱譚大人。」那名館吏看了麻稈一眼,沉聲說道。
女孩的父母到縣衙擊鼓鳴冤,游洪升聞言后不由得勃然大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竟然會有如此惡劣的行徑,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他不顧縣尉的勸阻,派人拿著令簽拘來了已經得到消息離開瀏陽縣城的陳光義。
「叔叔,叔叔,我爹喝醉了酒,正在家裡砸東西!」就在這時,昨天的那個小男孩慌裡慌張地跑了進來,哭著向譚縱說道。
俗話說,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如果此時能拉落魄的游洪升一把的話,那麼他一定會感激涕零,湧泉相報。
「給你!」聽聞此言,一臉通紅的游洪升猛然站了起來,將那名粗壯男子給他的碎銀扔向了那名藍衫青年,衝著藍衫青年大吼了一聲,「滾!」
京城的消費原本就高,再加上游洪升有老婆孩子要養,老婆的身體又不好,時常要看病抓藥,他的那點兒薪俸根本就不夠用,生活陷入了窘境。
「他的錢本官給了。」譚縱見狀,衝著身後的秦羽點了一下頭,「給他錢。」
「這個游洪升,也真夠倒霉的。」看完了游洪升的履歷后,譚縱笑了笑,將冊子遞給了一旁的蘇瑾。
游洪升住的地方在驛館的東南https://m.hetubook•com•com角,距離譚縱的院子有兩三百米,譚縱見狀,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游明,小小年紀竟然能在昨天憑藉著強大的毅力將那個食盒拎回去。
「站住!」眼見那個藍衫青年就要走出房門,譚縱猛然喊住了他,「你好像有一件事情忘記了。」
「噢?」譚縱聞言,不動聲色地看了蘇瑾一眼,笑著起身,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別急,叔叔跟你去看看。」
「將那二兩銀子還來,給游大人磕頭認錯,剩下的那一兩銀子就是你的了。」譚縱聞言,不動聲色地說道。
原因很簡單,意氣風發、少年得志的游洪升在長沙府得罪了人,趙永恩在位的時候,那些對游洪升有怨念的人不敢得罪他,可是趙永恩這麼一倒,那麼這就是算后賬的時候了。
剩下的人就是兩名館吏和一名藍色下人衣衫的青年,譚縱進去的時候,正好看見那名藍衫青年不耐煩地衝著游洪升說道,「游大人,這都大半年了,你欠我們藥房的銀子也該結了吧,要不然小的如何回去給掌柜的交差?」
在擢升為吏部右侍郎的趙永恩的關照下,游洪升的仕途一帆風順,經過十年的時間從瀏陽縣縣令升為了長沙府府知事,正六品的官職,再進一步的話就能成為長沙府的同知,正式邁進五品官的行列。
將游洪升搬下去的是長沙城裡赫赫有名的地方權貴――陳家,游洪升任瀏陽縣令的時候,陳家的二公子陳光義在瀏陽縣縣城當街強搶民女,將其擄回住所姦淫,導致那名女孩後來投河自盡。
兩名館吏見屋裡的事情已經解決了,衝著譚縱拱了一下手后離開了,和院門口的那兩名館吏一起,將守在門外看熱鬧的人轟散了。
秦羽隨即從腰裡摸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一甩手,拋給了藍衫青年。
「謝謝這位大人。」藍衫青年接過銀子,伸手掂量了一下,滿面笑容地衝著譚縱一躬身,轉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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