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官路商途
第二七一章 為國為民?巧言令色!

當看到一旁的汪孚林眨巴著眼睛看自己,凃淵頓時有些發窘,隨即立刻輕咳一聲道:「孚林,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銀子也出了,人也用你那主意全都拿下了,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功勞本府絕不會少了你的,你儘管放心。」
「是,而且,對於鍾南風這個首惡的處置,學生斗膽,想給府尊提個想法。」
終於說服了凃淵替自己保守這個小秘密,汪孚林大大鬆了一口氣。他可不想自己這個半吊子被人當成高手,日後走到哪都是寸步難行。接下來,他就又低聲說道:「府尊說不用我管其他的事,這好意學生當然願意領受。但鍾南風之前願意拿自己換底下人的出路,府尊可是已經答應他了。」
然而,兩人正在那又氣又恨地陷入糾結,卻沒有想到,他們壓根沒放在眼裡的那位南京戶部分司主事朱擢,竟也開口說道:「林方伯,謝憲府,得天之幸,北新關中庫房完好無損,雖說賬冊被毀掉很多,但我還有一份副本鎖在銀庫里。否則,我真不知道回頭送去南京戶部的奏摺,應該怎麼寫?送去京師的題本,我又應該怎麼寫?」
吳大韶卻還有幾句潛台詞沒說,京中權貴,有幾家沒有在南邊做生意的?尤其是杭州這樣和蘇州南京並稱的東南名城。北新關倘若一直都被亂民佔據,杭州的東和圖書西運不上去,他們首先就會蒙受損失。如此不戰而屈人之兵,迅速平息事態,自然而然也最投合了這批人的心意。畢竟,以權勢逼迫都司又或者錦衣衛動用兵馬不是不行,可那得付出足夠的代價才行。
朱擢一走,汪孚林見凃淵背手站在那兒,頗有幾分心憂天下的悲天憫人之氣,便走上前去。經此一事,這位府尊力抗三司,把人家想要殺了而後快的死太監,以及一個戶部分司的同僚給救出來的事迹,只怕不數日就能傳遍東南,可結果是好是壞,誰都說不準。所以,情不自禁被打動,上了凃淵這條船的汪孚林,自然也想聽聽本人是什麼意思。可讓他大跌眼鏡的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凃淵嘴裏竟也冒出了一句髒話。
可偏偏這時候,他就聽到身邊傳來了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偽君子,假道學!我朱擢要是不能報今天一箭之仇,誓不為人!」
如果稅關太監張寧也在這裏,一定會尖細著嗓子問,咱家往宮裡的奏報該怎麼寫——這位在宮中的靠山的靠山,雖是現如今正被高拱死死壓制的馮保,可他畢竟離著人家還遠,而且剛逃過一劫,哪怕想要報復,可總歸還得三思而後行。就連這可能有的衝動,汪孚林都替人考慮好了,直接請了霍正出面,把這位鼻青臉腫的張公公請和圖書到了碼頭上一條畫舫中暫時安養歇息。
凃淵頓時大為納悶:「文武雙全是好事,緣何不能說?」
汪孚林恭恭敬敬地行禮,可眼睛卻發現林紹宗和謝鵬舉全都往自己身上亂瞟。他雖說知道等回頭兩人一打聽,必定會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可他既然被人惦記上了,當然得投靠有善意的,打擊有惡意的,所以也不去在意這些。等到吳大韶竟是親切地拍了拍自己的肩頭,繼而把原本來興師問罪的林紹宗和謝鵬舉給帶走了,他深深舒了一口氣,只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哪裡哪裡,方伯大人過獎了,您如此信賴,學生敢不儘力?鍾南風乃是有感於凃府尊親自出面的誠心,這才束手就擒,和小子沒有半點關係。」
汪孚林扭頭一看,見朱擢還在那咬牙切齒,頓時神情微妙。身為兩榜進士,年紀不到三十就謀到北新關南京戶部分司主事這個位子,朱擢當然可以說是很能耐,也許家庭背景也不錯,可和一省巨頭比起來,差距就有點遠。於是,他不得不低聲提醒道:「朱主事,還請小聲一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再說你現在保住官職要緊,這種話放在心裡,比說出口好。」
對於關鍵時刻跟著凃淵進北新關安撫,讓十幾撥打行從內部大亂,繼而還趁亂把他都給一塊帶出來,關https://m.hetubook.com.com鍵時刻還直面鍾南風,可以說是救命恩人一般的汪孚林,朱擢打心眼裡覺得對方很值得親近。他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這才低聲說道:「總之,這次汪賢弟你的情分我記住了。我這會兒還要到北新關裡頭去收拾殘局,你可千萬別對那些傢伙客氣!」
看到汪孚林那張特別特別誠懇的臉,就差沒有雙掌合十懇求自己保密了,凃淵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最終無奈點頭道:「好吧,我不往外說就是。」
「府尊千萬別這麼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只怕上頭還會苛責府尊,還提什麼功勞?府尊如果有心,那些應募的義士,給他們一筆豐厚的犒賞,學生就心安了。至於學生自己做的這點微末小事,真的不值一提。對了,之前學生一度挾持鍾南風的事,請府尊千萬保密。張公公和朱主事那兒已經一口答應了,鍾南風手底下那些人應該會以此為恨,不會到處亂說。」
這言下之意,謝鵬舉和林紹宗全都聽出來了。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全都一緊——這背後某些勾當,凃淵都能猜到,別人若是得了口風,又怎麼會猜不到?從前,北新關的稅關哪怕在正稅的同時還額外盤剝商旅,可卻對那些權貴網開一面,而打行縱使再肆虐,也會謹慎地避開那些不好招惹的人,如果那些權貴知道北新hetubook.com.com關整整關閉一天半,碼頭上成百上千的船都因此不能通航,那是他們逼走張寧,收拾打行的計策,他們這布按兩司,回頭就有得好麻煩了!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哪怕謝鵬舉惱火林紹宗看錯了吳大韶,甚至動念要不要在外頭揭破那幫假冒戚家軍的傢伙,可聽到巡撫鄔璉恐怕快回來了,他還是最終按下了心頭怒意和殺機。他以目示意林紹宗不要開口,自己則是客客氣氣地對吳大韶拱了拱手道:「既然鄔部院快要回來了,吳兄,這邊的事情便交給凃知府,為國為民,你我和謝憲府先回布政司,好好商議一下善後事宜如何?」
儘管從徽州到杭州,汪孚林見識了好些個極品,但此刻不得不承認,凃淵是比葉大炮還要更管閑事的好人,這一點從一開始凃淵夤夜召見他后劈頭蓋臉一頓訓斥,而後人家逼上門來就主動請纓冒險,這會兒更是明白告訴他可以不用摻和了,全都可以看得出來。大概也正因為如此,凃淵方才二十多年來就只當到知府。所以,此刻他哪裡會疑心凃淵這種人貪墨自己的功勞,趕緊搖了搖頭。
汪孚林頓時大為無奈,他瞅見身邊沒別人,就壓低了聲音說:「府尊以為我那時候為什麼要放了鍾南風?不是因為欲擒故縱,而是因為我的武藝頂多也就算是半吊子,劍術才學了沒幾個月。那一招和*圖*書是攻敵之無備,使其猝不及防,若是鍾南風真的不顧生死反擊,難道我還能殺了他?要是日後人人都以為我很能打,危急時刻出其不意的效果就沒有了。」
上任這麼久,吳大韶還是第一次聽到素來強硬難制的林紹宗用如此服軟的口氣,不由得心底大為暢快。他也不為己甚,照舊那樣麵糰似的笑了笑,隨即就對凃淵囑咐了幾句,繼而就來到朱擢面前,對這位此次險些倒大霉戶部分司主事低聲囑咐了幾句,見人怒氣未消,卻仍是沉著臉點了點頭,他方才看向了汪孚林,眉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孚林,招撫的錢是你慨然拿出來的,這次的事你仗義出手,功勞不小。據說,那個鍾南風就是你說服的?」
儘管那時候是出於安全考慮以及言而有信無奈答應的,但凃淵想到這個承諾,還是有些頭疼。足足好一會兒,他才用審慎的態度問道:「你真能夠安置他們?」
可張寧既然不在,區區一個朱擢,林紹宗和謝鵬舉還不把人放在眼裡。可他們無視朱擢,吳大韶卻笑容可掬地說道:「朱主事稍安勿躁,事情發生之後,我就已經讓人八百里加急去通報鄔部院,想必這時候,動用撫標的命令正在路上,而鄔部院也正在緊趕慢趕往這邊回來!」
污濁的官場還是有好人哪!
「呸,什麼為國為民,他娘的全都是一群巧言令色的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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