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兵的身份
第063章 無聲怵目

「很不幸,你答對了,到現在案情中有關上官的問題他一概表示記不起來了……所以,他說的所有話,你都可以當做謊話,這不僅僅是心理問題了,人格的問題,我都不知道該怎麼下手,他自從歸隊,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每天像鍾錶一樣準時,所有的心得體會、學習筆記都在這兒,你們可以看看,像強迫症一樣,一個錯字都沒有,都是在機械地抄內容,一點自己的想法都沒有……你問他,他會告訴你就是這樣想的,會給你背上一個小時不重樣。」石景春拿著厚厚的一撂稿紙,啪聲一扔。
有時候只能以賴對賴,以損制損,有證據就搜查封殺,沒證據就傳喚,無休止地傳喚,其中有數位資金掮客在兩周之內到經偵大隊報到十五天之後,終於羞答答地開口了,把幾處蔡中興藏匿的資金交待出來了,還沒有轉走,那些證據的現身,讓所有資金掮客都停止了動作,誰也怕牽扯到自己身上。
問:一次收多少錢。
提起這等糗事,高銘訕訕閉嘴了,看來,只能聽天由命了。
放到學習的境頭,就開始吃驚了,大兵正襟危坐,正滔滔不絕的背誦什麼,聲音放開之後,背的卻是《刑法》放了好一會兒沒停,石景春關掉這一屏告訴大家:「他快能背下來了。」
……
「意思是:他可以在不同身份間,自然地轉換,很自然地忘記自己真實的身份?」尹白鴿吃驚道,她不知道,這是不是禮物,如果是,一定是上帝惡作劇才給這種禮物的。
有人問:「姓名。」
幽幽的嘆息聲音,兩顆明亮的淚珠,在鏡頭的光線里一閃而逝,淚光里的上官嫣紅,依然惹人愛憐,依然美麗如初。
「那算了,我家也沒什麼人了,上次進監獄,我父親就一病不起了,等我出來,他已經去世了。」上官嫣紅幽幽地道,這個回絕,似乎打破了她最後的希望。
想了很久,從希望到失望,從忐忑到平靜,上官嫣紅唏噓間,像羞於見人一樣,攏著額前的亂髮,而被銬住的手,只有雙手一起動,縴手腕上,是鋥亮的手銬戒具,很久她才像下了決心一樣道著:「算了,相見倒不如不見,我也沒臉見他,我和蔡中興商量的,本來就是把他扔下背這個黑鍋,反正他失憶了,也說不清鑫眾的經營細節……可是我沒想到,他把什麼都忘了,唯獨沒忘的,是我們之間的事。」
「石處長,那是高廳首肯、孫副廳同意的實施方案,不是我不提前告訴您,告訴您,您演不像了啊。」尹白鴿笑著道,石景春有點余怒道著:「你演一出不要緊,壞了我們基地的名聲啊,不知情的,到現在還以為我們私放人呢?」
……
「后……後勤?」高銘吃了一驚。
尹白鴿出聲問著:「訓練和學習情況怎麼樣?」
對了,資產……鑫眾的那塊場地,本來是爭奪焦點,可惜債權人入獄,又逢一個月前市府一位書記hetubook.com.com大員被省紀委高調宣布查處,這事又掛起來了,這位大員的落馬和蔡青有關,十數年前他還是五紡廠的一位副書記,國有資產流失不過是他貪污、腐敗、通姦等等斑斑劣跡中最不起眼的一樁。
……
這一刻,她眼中綻放的光華,渾不似一位負案的嫌疑人,那種期待、那種希翼、那種緊張都寫在她失神的臉上,彷彿在那一刻,曾經的妖嬈紅妝又回到了臉上,她看上去,是那麼的美麗,那怕穿著剪裁併不合身的囚裝。
尹白鴿翻了幾頁,高銘看了幾眼,果真是工工整整,像練字貼子一樣的正楷,一筆一劃,一絲不苟。本來讓人羡慕,可聽這話,似乎更應該擔憂了。
「是啊,你們還用嫌疑人呢,但能相信嗎?」石景春又問。
「謝謝你們……我說完了。」上官嫣紅道。
尹白鴿一剜駁斥著:「看守所真刀真槍敢拼的多呢,你怎麼不去招驀幾個?」
於是這個事情更好辦了,市府要收回,估計得重新賣。就是不知道到時還有沒人敢接盤。
「好好商人不當,非要玩黑澀會,我估計呀,他也被盤剝成窮光蛋了,最終都是這下場,真想不通那麼多人往國外跑,離開國門,就特么再有錢你也是二等公民啊。」高銘道。
一位警員離開打電話,片刻后回來告訴她:「顧從軍涉嫌鑫眾非法集資及原始股詐騙案件,正在異地關押……我請示了彭州的專案組,無法滿足你這個要求。介於你的自首表現,如果是正常的家屬會面,我們可以安排。」
「對啊,如果他連你也騙呢?反正沒人分辨得出來。」石景春反問,這一問高銘怔了,曾經的那位大兵,那位顧總,那位戰友,三個身份,似乎都沒有違和感,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接受這位戰友了。
嘀……嘀……
「這是……」高銘好奇問。
塵埃尚未落定,案情已經亂得像電腦里的文件夾,清理都清理不出頭緒來,玩了一會兒電腦的尹白鴿看看時間,已經上午九點了,正準備催一下時,電話來了,她匆匆地起身,拎著公文包,像有未竟之事一樣出行了。
「能不好嗎?一車證據,驚得嫌疑人排隊自首,那錢可是嘩嘩往經偵支隊迴流,錢多得把經偵都看傻眼了,我心情想壞也難啊……哎對了,再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蔡中興現在躲在新加坡,咱們省廳外事部正通過部里設法遣返他……人跑了,錢沒跟上,困住了。」尹白鴿笑著道。
鏡頭裡,警服背影再向前,隔著安全網后的隔間,自首的上官嫣紅素顏淡裝,再不復昔日鑫眾副總的風華,這位昔在津門在彭州有名的證券場上的交際花,隨著鑫眾案件的落幕,亦如曇花一現。
尹白鴿接著說著:「這就是特勤心理疾病的誘因,長時間在緊張、焦慮、甚至自責的心理狀態下,有時候即便歸隊,也走不出陰影。」
https://m.hetubook.com.com人直奔辦公主樓,接到消息的石處長已經迎在樓口了,對於三人那次設計「脫逃」估計還是心有餘悸,指頭點點尹白鴿,那句鬱悶地話卻是沒憋出來。
此時高銘又回過頭來,期待地問著:「那情況到底怎麼樣?」
「那還用問嗎,肯定是個好胚子,高隊不說了,後來審訊才發現,郭金榮幾人還專門到過烏克蘭,就為了摸槍練手,花錢喂子彈……我那槍挨的不冤,絕對是個高手。」范承和道,言下之意,能擊斃高手的,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官場的腐敗往往一拉就是一串、一查就是一批,誰也沒想到的是,市府大員的落馬,牽扯出來了市政法委的一位,一轉眼,屎尿盆子又倒扣回來了。
「可這……」高銘緊張地看看兩位上級,脫口道著:「豈不是扮誰像誰?哄神騙鬼都沒問題?」
「哎呀,這個就一言難盡了,來吧,正好你們也觀摩一下,這傢伙讓我很頭疼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下評估報告。」石景春道。
「你瞎猜什麼呢?別毀人家姑娘清白啊。」尹白鴿斥了句,范承和卻是就坡下驢問著:「尹指揮,怎麼一點消息沒有啊?不見人,不見處理結果,我打電話問張教官,那傢伙嘴還挺牢的,居然說他沒見過人。」
答:是。
……
三人不敢反犟,偷笑著跟在背後,范承和臉皮厚,追著問著:「領導,領導,大兵怎麼樣?怎麼沒見著人。」
豪車為馬,別墅做家,轉眼間牢籠為房、人囚階下。
問:以下回答是,或者不是,是和不是交錯回答,明白了嗎?
來接她的是高銘、范承和,握到范承和的手裡,尹白鴿關切地問著:「傷怎麼樣?」
答:是。
「以不適合任務為由,退回原單位……不在涉密崗位上使用。」石景春看三人都有點不忍,他起身給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道著:「這是我的職責,我必須對我的工作負責……我知道你們對他有點感情,可工作就是工作,而且,還保留著一份工作,恐怕對他而言,是一個相當不錯的結果了。」
高銘心一涼,介面道了句:「完了,是不是身份轉換不過來?」
「這……什麼情況?」尹白鴿苦著臉問,現在想起來,最讓人吃驚的不是嫌疑人,而是這位自己人。
「上了,坐不住啊,天生賤骨頭。」范承和笑道,高銘一攬他肩膀道著:「這小子骨頭確實賤,子彈都咬不住,你瞧,屁事沒有。」
「那他其他方面也不差啊,我覺得我們要糾結於他放跑上官嫣紅的事,而放棄這位一位同志,實在就太可惜了,每年考公務員排隊進警察隊伍的人還真不缺,但要找幾個真刀真槍拚命的,還真沒幾個。」高銘道。
可不料大反轉等著呢,石景春回頭瞟了眼道著:「你們太小瞧人格分裂了,有時候,苦難是個禮物說得真沒錯,上帝關上一扇門,往往會打開一扇窗啊https://m.hetubook.com.com。」
「早好了,本來就有胃潰瘍,正好順便做了個手術。」范承和憨憨一笑。
尹白鴿、高銘、范承和三位,張著嘴已經合不攏了,因為不管回答是或不是,曲線都沒有波動,那意味著,他說的都是實話,真實的程度很高,可恰恰都是錯得離譜的回答。
其他人跟著心也一涼,這可真是完了。
忽然間,她抬起頭來了,在即將結束例行的詢問時,她囁喃地問詢問警員:「我能見……見他嗎?」
「基地裏面的保密意識,可比你們強多了。」尹白鴿道。
「哎,這不能抬杠不是?」高銘笑了。
問:知道自己犯什麼事了嗎?
「所以還是咱這號窮人好,咱愛不著錢,可以愛國啊。」范承和道。
「您確定,儀器沒問題?」尹白鴿驚訝道。
案情的推進還在繼續,僅僅是起獲的憑證就足足清理了兩個月之久,這份證據的震懾遠遠超乎想像,先後有十數家投資公司、私驀、地產商主動到經偵大隊自首,說明情況,接受處理,專案組從苦於線索不足的階段,一下跨越式地推進到追贓拿人階段,加上蔡青、劉茜、李振華的交待,連蔡中興背後的數位資金掮客也刨出來了。
「人格分裂的心因,在於身份識別的障礙,也就是說,他會忘記自己的身份。我們訓練特勤,有一層用意就是打破身份識別的障礙,所以就人為地讓實驗體忘記自己,接受一個新的身份……簡單講,我們在培訓高明的偽裝者。」石景春道。
「好好,我們道歉,下回一定把您算進去。」尹白鴿笑著道。
問:性別。
「執法素質,和槍法的關係可真不大。」尹白鴿道。
幾人開始吃驚了,連續數次的監測,曲線波動是一個正常的曲線,看不出明顯的變化,而大兵已經換了數個角色,殺人犯、強|奸犯、以及一個黑澀會成員。
大兵答:「宋小紅。」
「狐狸精。」
「那也得注意保養,看你這樣,已經上班了?」尹白鴿又問。
「你說的是正常情況,他是個特例。」石景春道。
問:你賣淫了嗎?
嗒……石景春關上屏幕,很滿意地看著三人的吃驚表情,笑著問了句:「有意思吧?」
兩人哈哈一笑,次第上車,范承和駕著車,出了省廳大門,高銘回頭問著:「尹指揮,這都一個多月沒見,您還好吧?」
……
一屏開始播放,大兵面無表情地坐著:
「還真說不準……你們看這個測謊訓練。」石景春換著播放文件,一屏是信號監視圖,一個小屏是大兵作為「嫌疑人」在交待自己自己的情況。
答:快餐300,包夜500。
答:不是。
范承和心思相同,他為難地撓撓耳邊,這場合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憋了半天來了句:「那也得看怎麼用人呢吧?」
「你指誰?」警員問。
於是又出現了一個怪像,津門市經偵總隊幾乎每天都在接待涉案人,以前是來要錢的,和*圖*書後來又多了一拔,來交錢的,包括做對外經貿的、做通關中介的、做海外置業的,林林總總,總有十幾個類別的商人,信誓旦旦地向經偵交待:這是蔡中興托我們轉到海外某某賬戶的錢,我們一想這肯定是非法資金,這得上交國家啊,否則是違法的啊……我們公司和他有業務往來,什麼往來?就收了點原始股嘛,其實是他收,我們就賺了點提成,沒多少,十幾萬……哦,我再想想,好像是幾十萬,我記錯了……
錄象播放結束,屏幕上成了一片黑暗,屏幕前的尹白鴿腳搭在桌上,無聊地又把這段錄像翻看了一遍,看完她的第一評價是一句酸酸的:
其意很明,無法被信任的人,是無法為我所用的,特別是涉及保密及重大任務,高銘和范承和不敢吭聲了,尹白鴿好半天弱弱地問了句:「那您的評測意見是?」
他輕輕地離開了,留下這三位乘興而來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無言以對,大兵一直帶給他們意外,連最後這個結果,也是出乎意料地意外,說不上好,也說不出壞的意外……
說著說著就回到了相處的日子,高銘卻是想起一事來,回頭給尹白鴿彙報著,洛寧那位鄧燕,可不止一次問大兵的情況了,好像,好像……在糙爺們看起來,好像有那麼點意思。
「人說謊的時候,心電、膚下都會有反應,這是監測心理波動,一平方厘米的皮膚,神經纖維有一千米長,說謊會導致心電波動,心電稍有波動,就會牽扯神經纖維開始動……波動越小,那說明真實的程度越高,訓練會故意用很難扮演的角色讓實驗者適應……」尹白鴿說著,聲音慢慢小了。
「不要想太多,好好反省、認真改造,早日出獄,會有見面機會的……對了,彭州專案組負責這個案子的同志有交待,如果你有什麼話,他可以代為轉告,寫信也可以。」這位警員道。
「意思是……上帝給他開了好幾扇窗。」石景春瞠然看看眾人,說出答案來了:「我根本分不清他是誰。」
那三位愣了,怎麼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石景春叫著幾人道著:「今天中午不請你們吃飯,讓你們吃驚得了。」
「顧……從軍。」她輕聲道,字有千鈞,讓她說出來是那麼的難。
問:你是賣淫|女嗎?
「那怎麼著?還把他放到領導崗位啊?後勤上缺人,就把人頂上了。」石景春道,他解釋了幾句,正常是訓練加學習,可非集訓期間,總不能給他單獨集訓吧,於是就成了訓練加自習,再加後勤。
石景春呵呵一笑道著:「我也懷疑儀器有問題,還貼我身上試了試……給你看個更猛的,我把他角色性別、案情全換成最不可能的,你們看……」
「法律會給他一個公正判決的。」警員輕聲道。
「快算了,瞧你這隊長當得。」尹白鴿斥了句,嫌這倆糙了。
尹白鴿哈哈一笑,別提多開懷了,在基層就這點好,可以有無數個自嘲的樂子,高和圖書銘也樂了,直說這是心裡話,思想認識堪虞,別想提幹了。
走廊里,永遠是匆匆的腳步,樓梯上下,偶而碰面的同事,總是很多陌生的面孔,在省廳這幢大樓里,遠沒有在專案組裡找到存在感更容易一點,回歸本職月余,尹白鴿竟然有點懷念專案組的日子了。
……
直驅他的辦公室,一桌前懸了四台顯示器,連接的是全基地的監控,給三人播放的是訓練資料,而讓眾人奇怪的是,晨練、跑步、攀牆、附卧撐等等常規訓練科目,比石景春給出的他以前的訓練成績,足足高出一大截。
「在後勤,這個點拉給養去了。」石景春道。
證據的比對還沒有開始,而非法資金已經開始回來了,少則百萬、幾千萬,多則上億,上億的公司老總讓下屬去交的錢,而自己躲在海外根本沒敢回國,兩個月的時間了,陸續查繳的非法資金,已經逾十五億之多。
「那肯定的,一出事還不都咬他。」范承和道。
石景春一扭頭切了聲:「還想有下回?甭指望以後再有合作了。」
「這不是抬杠,心理素質不穩的,你們都未必敢用,何況人格分裂的?基地正在對他的情況做評估,在這件事上,你們千萬不要意氣用事,別忘了,他在另一重人格支配的時候,會不客氣地一腳把你踹湖裡。」尹白鴿道。
「不,是他救了我。」上官嫣紅眼波流轉著,帶著幸福和釋然輕聲道著:「我一直想過上有錢有地位有名望的生活,當我不惜一切代價得到的時候,卻發現,那些東西給我幸福和滿足,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多……特別是,這些用不光彩手段得到的富貴,都是鏡花水月,轉眼間就無影無蹤了……我騙了很多人,包括很多朋友、閨蜜、騙得他們一無所有了,最終我也上當受騙了,就像報應一樣。而他不一樣,他一直在勸我收手,勸我不要陷得太深,他一直在拽著我、拉著我,最後還推了我一把,可卻把他自己陷到無法自拔了……我騙了他,可他卻救了我。」
答:賣淫。
「想開點,你勇敢地走出這一步,對他也是個挽救。」警員道。
一笑傾城,雍容奢華,轉眼間枝枯瓣落,命如桃花。
警員揮揮手,一位女警上來了,帶著她,離開了詢問的隔間,在鐵門開合間,那個倩影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冰冷的鐵門水泥牆的影子……
「什麼意思?」尹白鴿吃驚道,不知道又有什麼變故了。
負責評估的是石景春,後來高銘才知道這也算是一位大人物,省廳的公共安全專家,專事研究警察職務犯罪的人,警隊,特別是刑警隊很多條條框框就是他參與制訂的,那畢竟是最容易踩線的地方。
扯了半天,怕是這才是最關心的事,尹白鴿不置可否地道著:「這不叫你們一起去,不就是看看結果……說不定還要對你們來個詢問啊,畢竟你們和他接觸的比較多。」
答:女。
「啊?不是腦袋受傷成超人了吧?」范承和啞然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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