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藏邊鬼妖
第十二章 倫珠虹化

眾目睽睽之下,只見這個完全沒有生機的老喇嘛居然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
這經文的念誦,此起則彼伏,此伏則彼起,連綿不絕,繞樑而轉,間或還有佛器鳴嘀,場面莊嚴肅穆,檀香四溢,空間中有恢宏的佛法瀰漫,讓人心生敬仰,恨不得伏地而拜。
就只是這兩下,在這七天,他身上堆積的所有塵垢,都以一種肉眼可見的方式,從體表上隔絕出來,在他身周,形成一個古怪的人環,好似氣場。幾秒鐘之後,這些污垢悉數跌落在他的身周,畫出了一個淡淡的橢圓型圈子。而經過這兩振之後,倫珠上師整個人的生命磁場,陡然變得光潔明亮,閃閃發光。
那個世界,也許就是佛教裏面的極樂凈土,也許是傳言中虹化之後,高僧所前往的空行凈土的無量宮。反正與這個世界,完全沒有什麼關聯了。在這一刻,我感覺,他已經變得無比強大,便如同經文典籍中那真實存在的佛,讓人有無可反抗的挫敗感。
他即是他,與他之外的事物,包括我們,即是另外一個世界。
最後的,自然是那個年紀最小的江白小喇嘛。這個年歲不過二十的少年郎,穩穩而坐,竟然沒有像其他喇嘛一般,向這個倫珠上師施禮。
吉祥多門塔亦稱「十萬見聞解脫大塔」,塔共九層,高四十二點四米,由塔基、塔腹、覆盆、塔幢等組成和-圖-書,五層塔座為塔基,之上為圓形塔瓶,塔頂為銅皮包裹的錐形十三天。在正門前,有僧徒於此檢查身份和隨身攜帶物品。完了之後,便有人引導著,穿過幾十間的佛殿,拾級而上,一直至第五層盤腿端坐的祖師塑像前,停下來。
其實,說不定這些人,除了口號中的信仰外,並不會對任何東西,心生景仰。
想不到這個江白小喇嘛,居然還真就是一個轉世尊者。不過驚訝的並不僅僅只是我們,周圍一直寂靜無聲的人群,立刻爆發出一陣小聲的議論。當然,這議論並沒有持續多久,那個江白小喇嘛似乎低聲安慰了倫珠上師幾句,雙方便停止了對話。
所有的人,氣機都高度集中在這大殿當中,這稍微的一點兒異動,立刻就有好多閉目假寐的人,陡然睜開了眼睛,瞧向了佛像跟前的倫珠上師。
這個老喇嘛閉目而眠,渾身的毛孔緊閉,彷彿與這個世界,都完全隔絕開來。
這個老喇嘛,想來便是林賽格西,倫珠上師,今天盛典的主角。此番前來觀禮者人數足有半百,然而並不喧鬧,大家都在引導僧徒的指引下,各自找了一方蒲團坐下。經幢放下,包括老喇嘛和小喇嘛在內的八個白居寺高僧,全部盤坐在巨大佛像和倫珠上師的面前,開始唱誦起經文來。
這樣奇怪的感覺,讓我在見到hetubook.com.com他的第一眼,便覺得他好像已經死去了一般,早無生息。事實上,從我的炁場感應中來看,這個人,確實已經死去。
禪唱仍然在繼續,一波又一波,就跟苗蠱一樣,高潮從來不斷絕,從開始起,已然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那些坐在場中的喇嘛們,無論老少,個個都是唱經頌禪的高手,而且還是接力式的,你方唱罷我登場,口水不斷絕。然而在這裏面,我始終覺得那個小喇嘛江白念的佛經,宛若天籟。
他一面燃燒,一面散發出無形的虹光。隨著虹光源源不斷地投射入天空,他的身子開始越縮越小,越縮越小,最後突然一聲炸響,平地生雷,他的全身陡然化作了一束虹光,朝著頭頂飛去。在他前面的某一處空間里,陡然有一個小缺口出現。
此刻的他們,正在仔細地感受著這空間中的能量變化,死死地瞧著那個即將虹化的倫珠上師,也並不曾留意旁人。其實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兩個本該像老鼠一樣,躲在洞裏面瑟瑟發抖,擔憂著追擊何時到來的小子,能像他們這些身份尊貴的人一般,正坐在這佛殿中,觀摩這百年難遇的藏密高僧虹化。
從現場效果上面看,也的確如此。他人誦經時,固然也有人聽得津津有味,如同吃了人蔘果一般,但是那些穿著西服,明顯是自治區的來人,便有些周m.hetubook.com.com公找上門來的感覺,不住地拜佛點荷花兒。但是當小喇嘛開始禪唱時,這些人卻睜開了眼,雙手合十,一副虔誠模樣。
就在旁人都在伸長脖子,往前瞧去的時候,我和雜毛小道則縮在人群之後,盤坐在蒲團上面,時不時地瞧一眼位於人群前列的茅山宗刑堂長老劉學道和茅同真。不知道這二人是因為身份顯貴,還是老喇嘛知曉我們並不對付,他們被安排在了殿中靠前的位置,與我們堪堪錯開,又有柱子、經幢和人群相隔,一時倒也相安無事。
我和雜毛小道面面相覷,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
這便是人類思維的盲點。
天地之間,皆是這種聲響,讓人也想與之附和,以壯其威。這種想法剛剛從心底里浮出,所有人已都開始念誦起六字真言來。就在這充滿整個大殿的真言加持聲中,倫珠法師的身子突然開始往上懸浮,平平地升於半空之中,將將平齊身後佛像最高處時,落下,然後又升。如此反覆三次,他的整個人開始如同那鐳射激光中的紅寶石,變得炫目,身上所有的衣服毛髮,全數燃燒成灰。
倫珠上師與面前這八個喇嘛談完話之後,沒有再說半個字,而是閉上了眼睛,從胸腹到喉結處,肌肉在不斷地蠕動,裏面彷彿有什麼爬蟲在行走一般,接著有嗡嗡嗡、嗡嗡嗡的空氣摩擦聲響,從他體內https://m.hetubook.com.com傳來,在四方回蕩。就在這聲響出現的同時,以倫珠上師為中心,有淡淡的七彩虹光生成。這虹光如佛光,在身後佛祖的泥塑像的映照下,彷彿他的周身上下,籠罩著一尊巨大無匹的真佛。光影形動,不斷吞吐。這種十分不穩定的光芒,化作了一種不斷湮滅、又復生成的力量,彷彿就是那量子物理裏面的正物質和反物質,不斷地互換。
然而更加讓人驚奇的事情是,倫珠上師居然向江白小喇嘛雙手合十,稱道:「吾師……」
倫珠上師醒了過來,他並沒有理會我們這些在各處散落的觀禮者,而是瞧向了面前這八位喇嘛。這些人,是白居寺最上層結構的僧人,倫珠上師一生摯愛的同行者。
在這個過程中,產生出了大量的能量,以虹光的方式,表現出來。
一開始我還在享受這種莊嚴肅穆的氣氛,感覺自己的靈魂得到了洗滌。不過這種新鮮感消退之後,作為一個修行者,我就能夠從這種感動之中,拔身出來,有時間去觀察周遭的人。然而到了後來,我也有些煩膩了,開始為自己冒著巨大危險,跑到這裏來觀摩什麼勞什子虹化而感到動搖的時候,突然空間中,傳來一陣異動。
他開口了,聲音有如玻璃摩擦的刺耳聲。跟他對話的第一個,是一個戴著黑框大眼鏡的學術僧,兩人說話的聲音不算大,而且說的又是藏語,所以我聽得不是很https://www.hetubook.com.com清楚,大概是在交代身後事的樣子。接著他陸續跟面前的喇嘛交流,我認識的老喇嘛班覺上師,排在第四位。
就是在此刻,那個小喇嘛江白突然大聲叫喊了起來:「不可!」
在殿外的窗孔位置,有鳥類的吱吱聲傳來,顯然也是被這場盛大的法會所吸引。我扭頭瞧過去,只見虎皮貓大人正擠在一群身材玲瓏嬌小的鳥類裏面,顧盼自若,這一對比,肥碩的身子就顯得格外突出。
然後倫珠上師睜開了眼睛,似笑非笑。他看向的是前方,正對著他的那八個白居寺喇嘛,然而即使在離他很遠處角落裡面的我,都能夠感覺到他的意識在那一瞬間,都掃量過了我的身上和心靈。我接觸到了他的眼睛,那是怎樣的一片浩瀚星空,如最美麗的迷濛,讓人瞧上一眼,就有忍不住陷進去的感覺。
河石化明珠,就是在這短短的瞬間。
空氣中的聲波已然在傳遞著,嗡嗡嗡的聲響,最後變成了同一種音調。我靜心吸氣,在耳朵邊,彷彿有一尊大佛,在吼動著:「唵、嘛、呢、叭、咪、吽……」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而倫珠上師的心靈,已然沉浸在了另外一個世界。
在這尊神態凝滯的佛像前,趺坐著一個垂垂老矣的喇嘛,他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瘦得跟骷髏一般,看不出年紀,鬚髮皆白,裸|露在猩紅色僧袍外面的皮膚,有如老樹皮一般,某些地方,甚至還長有綠色的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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