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斷情殤(二)

「都是皮外傷,沒有傷及經脈更沒有內傷。」她不信他看不出來,於是搖了搖頭,「我很感激三公子那一晚出手相助,只是我們還有路要趕,也沒有理由留下,所以……」
「為什麼?」她不解的看著他,很奇怪他怎麼會這樣問,「那我留在你這裏,又是做什麼?」
他猶豫片刻道:「你的傷……」
不知道怎麼才能把想說的話一句一句告訴她
想了很久,他才下決心選擇了二哥的回答。
蒼崖紫院大火的前夜,他已經和百里垚說服了南山君連夜離開,因此那次偷襲沒有成功,對方也沒有探聽到他們的行蹤。
他轉過身:「你有沒有聽韓燼提起過凰引圖?」
看到她的神情,蘇嬴已心下瞭然,道:「陌陌,那幅畫就在你的身上。」
蘇嬴知道他的意思,連夜就動了身。
只是時間一長,桂兒終究力氣不濟,四肢上都被利器劃出了口子,鮮血浸染了布衣,彷彿盛開了一朵一朵紅花。
本以為還能等……至少等到百里垚平安回到梟陽。可是,他畢竟低估韓燼了。
他不該讓她留在韓燼身邊的!
青暉道:「十七爺正在前頭和他周旋,說了三公子早已不在鹿鳴城了,不過他看起來不信。」十七爺正是筥爐堂的主人,蘇嬴最小的爺爺蘇榕。
二哥蘇醒的回信則只有一句話:何不讓她繼續平安喜樂?
今日便是豁出性命,也要護得元寶周全!
她搖了搖頭,事實上,那天當她聽到熟悉的簫聲,看到仙人般的身影時,還以為是用功過度產生的幻覺。
m.hetubook.com.com你還能去哪裡?」他突兀的打斷她,在她錯愕的眼神中看到一抹痛楚,這才驚覺說了不該說的話,卻又不甘示弱的,直視她,賭氣般的說道:「我不准你離開。」
因為韓燼,他不配!
桂兒抱膝坐在廊下,這兩天的小雨都是這般淅淅瀝瀝的,不似初夏,倒像深秋。
「去哪兒?」
她怕給兒子留下什麼心理陰影,更怕兒子以後都不再相信她。
不是陌陌……就不可以!
他卻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拉住她的手穿過庭院,叫住正守在院外的白洛,道:「白洛,帶她去鏡廳。」
她卻並不在意,定定的看著他從青瓷的小罐子里挑起清涼的藥膏,仔細的抹在傷口上。
「別擔心,元寶只是想快點學會武功。」他替她輕輕拉好衣領,轉到她身前重新坐下,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專註的看著她的臉,「他想保護你,他很心疼你。」
「因為……你。」他微微眯起眼,眼中暗影流動,「我也妥協過,如果韓燼能給你想要的幸福,我可以放手。可是陌陌,你不幸福。」
這花開的真好,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在哪裡,都能開的這樣旁若無人,這樣鮮艷。
蘇嬴想起那一夜見到的朱雀,神色一肅,淡淡道:「我出去見他。」
遠遠的看到她清晨開門洒掃的身影,神情滿足而恬靜。
桂兒眉梢一挑。
青暉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渺茫的思緒,報上的是一個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衣袂微拂的人影,翩和圖書然站在檐角,在他身後是一輪鉤月,清絕華彩,舉世無雙。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就算武功大有長進,獨自對付這麼多人也毫無勝算。只是此刻心裏一片空茫,空茫中只剩下一股子狠勁,好像跟所有人都過不去似的,一心只想著不準任何人碰元寶一根手指頭。
可是現在,當她拒絕敞開自己心扉的時候,他卻不知道如何接近。
可是那一晚,當他收到韓燼夜會百里淼的消息立刻追趕而去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她獨自對抗數十個殺手渾身浴血的模樣。那一刻,心中驟然生出的殺氣幾乎淹沒了他的理智。
「無妨,他無法從我這裏帶走任何東西。」
很疼很疼,疼的他忍不住轉身倉皇離去。
桂兒動了動嘴唇,卻什麼話也說不出。那一天深夜,當驚醒的元寶從廟門縫隙里看到滿身是血被刀劍包圍的娘親時,嚇得兩腿哆嗦幾乎昏厥,至今都沒有和她見過面。
「早上和白洛學暗器,玩累了,才睡下。」身後那個好聽的聲音簡短的回答,昨天他的回答是:「和青暉學打拳,玩累了,才睡下。」
好像什麼都擁有了,再不想要其他。
他在她面前這樣笨拙,真是糟糕透了。
他知道他不會甘於平凡的山野生活,卻不料,他竟然捲入了梟陽的內亂。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百里垚與他多年摯友,自然明白此間憂心。救下南山君的第五天,百里垚請蘇嬴重返鹿鳴城,目的是替他監視王妹星羅公主的一舉一動。
這五年來,他想忘總是忘不掉,想放已經放不開m•hetubook.com.com的人,卻早已經將他當做了陌路。
蘇嬴突然拉住她的手站起身來:
只是他雖然料到了梟陽皇室中必定有人要阻撓百里垚,進而襲擊南山君,卻沒有確定韓燼會在此事中摻一腳,更沒有想到桂兒會對韓燼那樣的信任。
大哥說,姑娘家都很柔軟,不管是內心還是身體,一不小心就會受傷;
這兩天里,她就問過這一句話,一天一遍,一共兩遍。
蘇嬴皺了皺眉:「為什麼要離開?」
可是……已經晚了。
從沒有主動的去接近一個人,所以——
平生第一次,他寫信回潛龍谷向兩位兄長求助,信的內容很短:陌陌已得平安喜樂,我當如何?
這樣想著,出手更不留餘地,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朱雀一時也無法近身,反倒折損了幾個武功較弱的手下。
他就那麼遠遠的看著,只覺得心裏的某個地方,突然間空的發疼。
她無事可做,只能望著滿院子的杜鵑花發獃。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有人在她身後站定。輕輕道:「陌陌,該換藥了。」
各人自有各人緣法,從今往後,他只隨心而為,不會再退讓。
「跟我來一下。」
很久之前,她的一言一行都熱烈而主動,他被她牽引著,並不需要說太多的話,就能明明白白的看到她的心。
朱雀的長鞭再次卷上她的手腕,這一回她沒有力氣再躲開,索性任她纏上,順勢欺身上前,匕首貼著鞭身削下,竟是拼著折斷腕骨,也要傷到對方。
不是這個人就不可以!
桂兒驀然抬起頭,復又低和*圖*書下,終於說出了兩天中的第二句話:
他竟然,在她面前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
手腳漸漸不能按照心中所想的方向揮灑自如,眼睛也有些模糊。她死死的咬著唇,這樣也好……就這樣死了吧,如他所願,或如她所願,渾渾噩噩的,走在黃泉路上,若有人問起,也答不出自己究竟是誰……
蘇嬴微微傾身,問道:「你知不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麼會在那裡。」
她說過要教會他此生此世非卿莫屬,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明白——
他此刻不是應該陪著百里垚,和南山君回梟陽國平息內亂嗎?
但是在她之前,他從沒在意過姑娘家的想法,確切的說是完全不需要。見過他的女子都想接近他,她們用各種方法向他示好,即使他完全不做理會,也沒有因此讓傾慕者卻步。
「三公子,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那麼陌陌……一定也不能倖免。
桂兒怔住了。
大哥蘇鏡的回答洋洋洒洒,結論其實只有一個意思:如果你能讓她更幸福,就去搶回來。
二哥說,姑娘家都很敏感,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牽動她的感情;
「三公子……」
她終於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他的語氣不再像平時那樣冷淡,目光灼灼,目光中包含了很多話語,卻又無法表達,只能執著的盯著她。可桂兒還是不動聲色,直到他的眼神慢慢冷卻下來。
一隻手抹完,又換一隻手。兩隻手都抹完,她很自覺的解開衣扣,將長發撩至一側,露出了後頸,等他抹葯的時候開口問道:「元寶……呢?」
「你……」她hetubook•com.com心上還未結痂的傷口,被她刻意藏起來的傷口,就這樣被突然的撕開,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心裏抽痛,眼光卻漸漸轉冷,「這和你沒有關係!」
這個時候,靜謐的月夜裡突然響起了一聲清音。
她「嗯」了一聲轉過身,看著白衣公子在她對面坐下,伸手拉過她的手,撩起衣袖,手臂上長長短短的傷都已經結了疤,看起來不太好看。
當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蘇嬴才收回目光,掌心中濕漉漉的,竟然是一層薄薄的汗。
當留守六野道的人告訴他,偷襲者中似乎有韓燼的身影時,他開始坐立不安。離鹿鳴城遠一分,心裏的不安就濃一分。
起先只是細碎的幾個音節,隨後漸漸成了曲調,調子有些怪,聽著低沉蕭索,卻又有金戈鐵馬般的殺氣。
那樣的表情,他從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過。曾經她是愛恨分明的女子,她對他說:蘇嬴,我喜歡你,所以你也一定要喜歡我。那段日子,或者開心,或者生氣,或者怨他不解風情,或者因他的擁抱而雀躍,卻從未有過此刻這樣的安詳。
「和我有關係,你的事都和我有關係!」
說罷轉過頭低聲道:「陌陌,你該知道自己是誰了。」
他眼神一動,突然趨近,兩手撐在她身側,幾乎將她整個人壓倒在地,精緻的五官近在眼前:
桂兒自有記憶以來,就沒有和人好好的打過架。大多數時候,力氣都用來幹活了,進了城之後,偶遇危險,也是偷襲和被偷襲的時間居多,能正面衝突的機會少之又少。
蘇嬴略略點頭:「韓燼真的到這裏來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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