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獃獃的想:上個月月事是幾號?10號?今天是幾號?
陸則靈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窘迫的啊了一聲,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這孩子長得真漂亮。」
……
「朝華之草,戒旦零落;松柏之茂,隆冬不衰。」字跡瀟洒飄逸,豁然于表。
盛業琛,我的時間並不是很多,這一生,拿來證明愛能永恆,這樣,是不是很傻?
盛業琛回家,奶奶很高興,吩咐了保姆做了一桌子菜。奶奶住的宅子是老租界區,獨門獨棟,宅子三層樓高,帶一個小院子,種滿了玫瑰。打仗的時候,這座城市曾淪陷,侵略者劃定了租界區,建造了不少歐式風格的建築,圓形的拱門,黑漆鐵門,攀藤的圖案,內里挑高很高,戰爭時期曾住過不少外國人,戰爭結束后,這宅子幾次易主,最後成為盛家的產業。解放后,盛家老爺爺把所有的財產都捐給了國家,只留了這座老宅,盛家之後的兩代都是在這裏長大,這宅子對盛家的人意義非凡。
回房的時候盛業琛已經睡下,推開厚重的老式落地門,難以避免的發出了吱呀的聲音,柔軟的拖鞋塌在地磚上聲音很小,她輕手輕腳的往裡走著,她怕吵醒了盛業琛,他睡眠本就很淺。
不論你能不能給我什麼,我始終愛著你,愛著每一個你,愛著你的每一刻,我想參与你的一生,想像現在這樣一直愛著你,直到,我再也認不出你。
就像,就像每一次面對盛業琛的感覺一樣。
愛是一個說起來很緩慢其實很迅速的過程,像酒的發酵,從剔透沉澱到醇厚。等她發現的時候,她已經無法抽身了。她的死心眼和-圖-書是個人就能看出來,唯獨盛業琛,一直視而不見。
「啪嗒。」盛業琛的筷子置回桌上,他不卑不亢的說:「奶奶,您病得有點糊塗了。」說完他便起了身:「我吃飽了,先回房了。」
看完最後一張照片,已經到了九點。奶奶嘆了一口氣,闔上了相冊,她背靠著躺椅,眼神祥和的盯著舊式的雕花鐵窗,雖然每年都會修繕,仍然掩不住歲月的痕迹。
陸則靈笑了笑,正要上前,那孩子突然拿了一個從已經結好賬的商品里拿了個麵包出來,貪吃的撕開包裝,奶香濃郁的麵包激發了孩子的食慾,卻讓陸則靈覺得非常不適。
盛業琛笑了笑,彷彿輕描淡寫:「陸則靈,收起你那些手段,沒用的,我沒有禁錮你,要留下來就只能這樣,如果受不了了,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他嗤了一聲:「倒真不知道你想的這麼多,陸則靈,我好心提醒你一下,想多之前,先想想自己配不配。」
寬敞的車廂,盛業琛坐得離她很遠,座位的兩個端點,陸則靈一直低著頭握著自己的手指,她知道他不會願意和她說話,自然也不會去打擾他。
奶奶用湯匙舀著湯,聲音不大,剛剛兩人可以聽見的程度:「業琛,你也不小了,今年有26了吧?」
奶奶經過了戰爭的洗禮,目睹了我們國家的興衰崛起,思想很豁達,對門第沒什麼觀念,她很喜歡陸則靈,常常對盛業琛說:「好好珍惜則靈,這世上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姑娘對你這麼死心塌地了。」
陸則靈的眼睛眨了眨,有些酸澀,她知道他是在說奶奶吃飯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明明hetubook•com•com知道不可能,可是那一刻,她確實可恥的期待了。
他淡淡的說:「是你要奶奶說那些話的嗎?你也學著找幫手了?」那語氣,滿含不屑和鄙夷。
……21號?
陸則靈很鄭重的收下了這張照片,彷彿只是一張照片而已,她就走進了盛業琛的世界。
那婦女笑了笑:「你也長得漂亮,以後的孩子不會差的。」
她精神不算好,夜裡一直做噩夢,許是活得太小心了,她連夢中都對自己極端控制,除了一直出冷汗,她既不動,也不曾發出聲音。
那氣味明明是很香的,可她卻一直難忍的覺得反胃。她也沒吃什麼東西,胃裡卻不斷翻滾,她難受的捂住了嘴巴,乾嘔起來。
盛業琛毫不留情的離開,留下陸則靈和奶奶。奶奶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陸則靈,她卻始終沒有抬頭,只是專註的吃著飯,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
在老宅里住了兩天,這兩天盛業琛對陸則靈態度好了很多,他終究還是對奶奶有幾分忌憚。回家以後,他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不過陸則靈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反正這些年一直是這樣,她也習慣了。
「嗯。」她點了點頭:「和奶奶說了會兒話。」
「小姐很喜歡小孩子吧?」
「你回來了?」盛業琛的聲音很平和,卻透著不容靠近的冷漠。
她痴痴的盯著盛業琛的背影,在心裏對盛業琛說:
和從前比比,其實也沒有說什麼太難聽的話,卻還是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揉碎了這溫柔的星光,決絕而殘忍。愛讓人匍匐著前進,還沒到達終點,陸則靈已經跪下了。
收拾廚房的時候打翻了www.hetubook•com•com裝鹽的盒子,白花花的鹽像雪一樣撒在櫥櫃里,她擦了很久才弄乾凈,手上被鹽染得紅彤彤的,有些疼,用溫水沖乾淨了手,她拆下圍裙換了衣服去超市。收拾了東西才發現家裡很多東西都用的差不多了,也是時候採購一些了。
她醒來的時候,想起這個夢,不禁打了個寒顫。洗了澡換了衣服,她腦袋還是暈乎乎的。潛意識裡她害怕夢中那種毫無遮掩的感覺,無助又絕望,她覺得羞恥。
那些照片陸則靈已經看爛了,甚至哪一本有哪一張她都能準確無誤的說出來,可她每次還是會跟著奶奶一起看,一起一次一次看著盛業琛成長。這種愛大約已經偏執到變態了吧。
華麗的吊燈被打開,意式風格的傢具年歲比盛業琛還長,可算古董,長長的桌子,將三人分隔在不同的方位。保姆上完菜便出去了,飯廳只余奶奶,盛業琛和陸則靈。
像一道晴天霹靂突然閃了下來,她一下子怔住了。
盛業琛的奶奶已經八十幾歲,有輕微的老年痴呆症,健忘,但是依然慈祥。盛業琛隔一段時間就會去看看奶奶,陪她住幾天。
他看不見,自然不記得要去拉窗帘,這屋子窗戶都很高,像好萊塢老電影里的場景,透過雕花窗子,星空像一幅展開的畫卷,這畫面真美,美到她看得忘了神,連盛業琛醒了也沒有發現。
幸福感是虛幻的東西,前一刻和奶奶在一起,她還彷彿滿懷勇氣,這是此刻,她又變回那沒有根基的浮萍,面對盛業琛的疏離,她總是不知所措。
盛業琛手上的銀筷子敲打在盤碟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的手停了一下,突然笑了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什麼結婚,什麼孩子不孩子的,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她夢到自己置身在非洲叢林草原上,貧瘠的土地,杳無人煙,龜裂的地面上只有零星的荒草,已經因為毒辣的太陽彎了腰,枯萎蔫敗,她不能動,全身赤|裸的躺在那熨燙的土地上,有眼神銳利的鷹隼從天而降,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向她俯衝而來,啄食她的心臟,一下一下,鮮血淋漓,疼得她四肢百骸都開始抽搐。
她的聲音低不可聞,「我知道了。」和平常的每一天一樣,彷彿無悲無喜,無怒無嗔。
奶奶笑了笑,慈愛的說:「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啊?則靈也有25了,可以要個孩子了,趁我還活著,給你們帶帶。」
她側了側頭,看了陸則靈一眼:「則靈,我想把他交給你,你做好準備了嗎?」
她自嘲的笑了,這自問還真有些滑稽。
進口商品超市裡的人並不多,也許是太大,推著車採購也不顯擁擠。結賬的時候發現收銀台只開了幾個,雖然沒多少人還是排起了隊。陸則靈前面是一對白人夫婦,帶著個眼睛大大古靈精怪的孩子,她一直痴痴的看著那漂亮孩子,那模樣有些貪婪,逗得她身後排隊的一個中年婦女都笑了起來。
被面移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房間里沒有開燈,但陸則靈能看見盛業琛坐了起來。他的輪廓在星空下顯出淺淺的弧度,像一幅抽象油畫,色調深沉而壓抑。
有時候真的很羡慕奶奶,得了老年痴呆症,會一點點忘記以前的事情,忘記那些曾經放在心上的人和事,最後了無牽挂的離去,她一直盼望自己也能有這一天,一直盼望。
盛業琛吃著陸則靈和_圖_書給他布的菜,咀嚼的很緩慢,半天才回答:「是的。」
「你一定要我老婆子死了都閉不了眼嗎?」
離開書房前,奶奶送了一張照片給陸則靈,那是盛業琛兩歲時的一張照片,穿著小西服系著領結,很拘謹的端坐在鏡頭前,小大人的模樣。背面有一行字,落款是「敬之」,他爺爺的表字。
「則靈,我只有業琛這一個孫子,他有多固執,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笑了笑:「小時候他特別好勝,什麼都要得第一,做最好,希望可以贏得他爸媽的注意,可惜他爸媽都是事業狂,我大病一次,他被接回去以後就開始變壞,打架逃課無惡不作,他用盡了所有的方法去吸引父母的注意,都失敗了。他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明明很脆弱,卻總是裝作凶神惡煞的樣子拒絕別人的關心。他需要的一份毫無保留的關愛,要待在他身邊,就要放棄所有的一切。」
她這陣勢可嚇壞了她身後排隊的人,那婦女好心的撫摸著陸則靈的後背,半開玩笑的說:「怎麼弄的,怎麼跟害喜似的?」
晚飯後,奶奶又一次帶著陸則靈去了書房,不知道是奶奶真的病糊塗了還是大壽將至,近年來她總愛懷念以前,每次陸則靈來,她都要帶陸則靈去看盛業琛的相冊,從嬰兒時期一直到大學。
「我沒有。」陸則靈努力想說的理直氣壯。
剎那間好像時間停止了,空氣凝結了,乾嘔讓她眼裡積滿了眼淚,睫毛濕漉漉的附在眼皮上,她瞪大了眼睛盯著地面。
盛業琛沒有再和她說什麼,躺回被子里,用背對著她的方向。她站在原地,懷裡緊緊的抱著盛業琛的照片,彷彿那張年代久遠的照片能給她什麼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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