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幸福嗎？」盛業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白楊笑：「別怕，要是真截肢了，我養你。」
白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想我想哭了？」
這麼遠，那麼近。
「喂？」白楊的聲音很輕很柔，像小時候媽媽睡前拍被子時說話的聲音一般讓人想要依賴。
說著，她十分輕蔑的用小拇指比了比。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一場意外，上天是個置身事外的老者，隨手纏繞，就將幾個人的命運緊緊的纏繞在了一起。
白楊抬頭，「女的。」
陸則靈彷彿能聽見自己手腕處脈搏的搏動聲，好像有什麼在身體里叫囂著，就要衝破皮膚。
也許真的是冥冥中有註定吧。
醫生辦公室里兵荒馬亂的，一個扎著馬尾的年輕護士急匆匆的沖了過來，對辦公室里喊了一聲：「小硯！你爸要化療了！你快過去吧！正找你呢！」
陸則靈聽到身後有個醫生喊了一聲：「小硯！抽完了沒啊？」
陸則靈感覺到身邊男人的慌張，他扯著陸則靈，有那麼一秒鐘，他似乎想要轉身，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那女孩猛地抬起了頭。
「在。」
那馬尾護士看著韓小硯離開的背影搖著頭嘆了口氣，感慨道：「獻完了血還得去照顧老爸，真可憐。」
「你愛上他了嗎？」
「還沒睡？」
盛業琛清冽冷峭的輪廓一再呈現，這五年的紛紛擾擾像電影的畫面一樣一幕幕在她腦海中播放，眼淚在黑暗中靜靜流淌著。
「睡了。」陸則靈翻了個身，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整個人清醒了一些。
其實陸則靈自己能走，白楊非要攙著她，ｍ•hｅｔubｏｏk•cｏｍ.ｃom她拗不過，也就由著他了。這位骨科的專家陳以卿為人嚴肅，曾是白楊的嫂子，白松的前妻，難怪白楊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
路過白楊身邊時，她頓了一下，就那麼一下，白楊已經準確的抓住了她。
拍了片子后陳以卿也沒多和白楊說什麼。只刷刷刷的在病例上寫著字，最後開了些葯。
「別啊！」白楊趕緊阻止：「是這樣的，你腳上不是還有點痛嗎？明天我帶你去看個專家，我哥的老朋友，看看是不是沒治好。」
此刻的白楊是陸則靈不了解的。他臉上的那些恨意和冷漠也是她看不懂的。她只覺得那個叫「韓小硯」的女孩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瘦削的肩膀瑟瑟的發著抖。
盛業琛的質問聲聲入心,如十二點的鐘擺，咚咚咚來回擺動,每一下都帶動整個大腦一起震動。
盛業琛慢慢放開了她，黑暗中，陸則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他溫熱的呼吸就在頭頂。
盛業琛也漸漸平靜，他問她：「你和那個男人，真的在一起了？」
電光火石的瞬間，過往的一些事情全部拼湊了出來。
早上八點就到了醫院，卻不想那位專家上了手術台，一去就是四個多小時。
陸則靈頓了一下，最後閉了閉眼，「很幸福，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
韓小硯手忙腳亂的沖了出來，看到陸則靈的時候愣了一下，隨即整了整衣著，很是鎮定的走開了。
「拿去。別讓她走太多路了。鍛煉過度了。」
白楊舌燦蓮花，從護士小姐那弄了張病床讓陸則靈休息和_圖_書
，陸則靈坐在上面，打趣白楊：「這醫生男的女的啊？面子這麼大？你白二少爺都不敢催？」
白楊拿著藥單，又抬頭看了一眼指示牌，想抄近路，從急診室過去，穿安全通道，方一走進繳費處的走廊，白楊的腳步就突然停了下來。
白楊笑著：「說的跟亞當跟夏娃似的。」還不等陸則靈多感動，白楊又接了一句：「那我們要為了人類繁衍生息的重任而努力啊！」
她楞了一會兒，又恢復正常，從長椅上起來，用活力十足的聲音回答：「我來了！」
只見白楊神色緊繃，眉頭皺得緊緊的，視線死死的盯著前方。
「我逼你？」盛業琛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語速也越來越慢，但陸則靈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徵兆。
在陳以卿把藍色文件夾扔過來之前，白楊趕緊貓著腰鑽了出去，幸運的是，文件夾砸在了門上，他們逃過一劫。
白楊怔了一下，「感冒了？」
她身上穿著白色的護士服，護士帽折得有點歪了，髮型看上去也有些亂，齊齊的劉海讓她看上去稚氣異常。不論是眼睫還是臉型輪廓，都像極了小仙。
「難道不是嗎？」陸則靈瘋了一般的捶打著他的前胸，可他卻越抱越緊，她的手被他制服在懷裡，她徒勞的掙扎著：「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我已經躲得這麼遠還不夠嗎？」
陸則靈裝作害怕的樣子：「該不會是你前女友吧？不會因為你這負心漢把我截肢了吧？」
「放開我。」陸則靈終於徹底冷靜下來：「你回去吧，我現在過的很好，不需要你來可憐。」
陸則靈被他拽著的www.hetubook.com.com手臂有點疼。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韓小硯瘦削的背影看上去非常可憐，她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白楊悻悻的扶著陸則靈出去了。臨走還不怕死的說了句：「我嫂子別的方面都沒啥，就是和全天下的女人一樣，愛連坐！」
那個一臉稚氣的小護士急匆匆的從他們身旁擦身而過。
她不知道他走了沒有，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走。她丟了包，甩了鞋，就那麼上了床。她沒有開燈，就著黑暗，窩進了被子里，明明是盛夏伏天，她卻覺得冷得蝕骨，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好像掉進了冰窖，手腳麻痹，大腦卻異常的清醒。
明明是覺得難過的，可白楊一句話卻讓她豁然開朗，她皺了皺鼻子，由衷的感慨：「真慶幸這個世界上有我，也有你。」
她正想上去扯勸，卻不想，下一秒，那女孩突然抬起了頭，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得一派天真的模樣淡淡的說：「你不知道我們這一行接觸的高幹多嗎？你媽給的那麼點錢不夠花啊！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那麼輕易的離開了！你媽才給那麼點兒！」
他用陸則靈從來沒有聽過的刻薄聲音質問著那個瘦弱的女孩：「韓小硯，你怎麼又回來當護士了？不是拿了我媽的錢離開了嗎？怎麼？錢不夠？」
不知道為什麼，陸則靈覺得她在哭。
陳以卿白了他一眼，冷冷的回了一句：「還不快滾？」
陸則靈沒有說話，也沒有提醒他，只是順著他的視線向前看去。
明明是一張如花明媚的臉孔，卻在看清了白楊以後，陡然沒了笑意。她的眼睛很大，圓圓的，看hetｕbooｋ•com•ｃom著白楊的表情是那麼無辜而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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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此為止吧，新的生活，這次是真的開始了。
陸則靈正準備回答，就聽剛才那小護士探了個腦袋出來：「白楊，陳主任讓你去急診那邊找她，她這會正會診呢。」
之後白楊都沒有怎麼說話，雖然對陸則靈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耐心，可陸則靈知道，他的心魂已經留在了剛才那個女孩的身上。
白楊排隊拿葯的時候，陸則靈借口站著累坐在方才韓小硯坐過的地方休息。
說完，她關上了鐵門。
白楊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他嫌惡的甩開韓小硯的手，咬牙切齒的說：「韓小硯，你真讓我噁心。」
陸則靈感覺他的力氣漸漸收回，踉蹌的往後退了一步，背抵著破舊的鐵門，一動不動。良久她才冷靜下來，彷彿雲淡風輕的回答：「是。」
陸則靈覺得白楊這人在哪都有點不正經，為了達成目的耍痞玩賤無所不用其極。像這樣正經的等一個人，她倒是並不常見。
「是你在逼我！」盛業琛猛得將陸則靈往懷裡一按,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胸口,所有的哭喊都埋進了他的襯衫里。
「我沒事。」
陸則靈輕輕舒了一口氣，拉開門，探手打開客廳的燈，白熾燈光照亮了半邊走廊。盛業琛的臉一半籠在燈光里，一半隱在黑暗中。表情有些落寞。不過隔著一米的距離，卻好像什麼都是不真實的。
白楊咧著嘴使勁笑，恬著臉皮說：「謝謝嫂子。」
「流氓！」陸則靈沒好氣的嗔他：「我掛了，睡了！」
「你走吧，」她努力平靜的和他說：「別覺得愧疚，我男朋友……不介hetubook.com.com意我的過去。」
白楊酒後的失控，小仙的爆發，她自以為是的幫助……
她抽出枕頭下的照片，在整個家裡找了許久才找到一個停電的時候用過的打火機，就著水盆，陸則靈點燃了那張被她黏貼的變形扭曲的照片。
陸則靈明知他看不見，卻拚命搖著頭：「沒有。」
「是你一再在逼我！為什麼一直過的不好？為什麼又要出現？為什麼不消失得徹底一點？」
陸則靈被他帶得也絆了一下。手臂上的力道無形中被收緊了。陸則靈有些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
死一般的沉寂讓陸則靈覺得難受，她轉過身，摸索到鑰匙，輕輕一轉，咔噠一聲，門開了。
陸則靈眉頭皺了皺，心有些絞痛，卻還是硬著頭皮說：「是。」
半夢半醒的時候，手機震了起來，陸則靈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閃爍著的「白楊」兩個字，遲疑了一下，接了起來。
說完，他拉著陸則靈毫不留戀的往前走了。
「有事沒事，去了就知道了。」白楊叮囑著：「去睡吧，我明早來接你。」
太過熟悉的觸覺,陸則靈覺得這感覺像大麻一樣讓她欲罷不能,她明知不能再縱容自己著迷上癮，可她卻忍不住一再去嘗試，即便那墮落的幸福感僅僅短暫幾秒。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年輕的女孩一手按著手臂，一手擺直，靠在走廊的長椅上垂著頭打著盹。
……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遙遠的夢囈。開始的那麼清晰痛楚，結束的卻是那麼尷尬而模糊。
火燒著透明膠和膠紙的味道有些刺鼻，熏得她眼淚一直流著。最後一絲火星熄滅的時候，陸則靈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