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短短的一百米,葉流年和端凝走了差不多往返十次。每次走導演都會挑出這樣那樣的問題,比如葉流年的鞋子不對、比如光打的不好、比如煙霧給多了、比如角度偏了、比如端凝臉上的表情太冷靜之類的。
總之加上化妝一共折騰了兩個多小時,連極想上鏡的葉流年都恨不得喊放棄的時候,導演終於滿意了……
坦白講,忽然出現的陌生人讓葉流年和端凝嚇了一大跳。
她很聰明,猜到葉流年會帶著端凝去當年他的父母出事地點。而端爸爸則驚恐于自己的女兒竟然知道一切,知道的那麼清楚。他慌了神,沒辦法做任何的判斷,只能聽從女兒的指揮,並在心裏殘存著一絲的希望,希望端凝仍舊被蒙在鼓裡。
著近乎失明的端影往前衝去……
「嗯。」葉流年點點頭。
「我怎麼了?」端影空洞的眼神茫茫然抓住一點,聲音脆弱的像一片紙,「不是你讓我們來的嗎?」
不要讓他成為孤兒……不要讓他成為孤兒……這句話就是葉流年的夢厴,讓她痛苦不堪而又根本找不到人去傾訴。
那是葉流年和端凝在「影視」方面的第一次觸電。後來片子播出的時候,葉流年和端凝已經分手了,她一個人對著電視廣告看著,果然沒有那段,他們走了幾個小時的成果被無情的剪掉了。可無論如何,那段路,那段在沙河口走過的路卻成為葉流年記憶里最後的一段,關於端凝的溫暖的畫面。
對於這個要求葉流年是不可能不答應的,只要跟端凝在一起,別說看日出了,就是爬珠峰都行。
葉流年的眼淚就在他問的那一刻流了下來,卻不能被他看到,只是靜靜的流而已,「沒事,我很好。」
「你不工作別人還要工作!」
「我們不是小倆口。」葉流年憤憤的拋下一句話,轉身蹬蹬的跑上樓,「是天敵。」
端凝驚訝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護緊了她,後背緊緊的貼近了卧鋪壁板,盡量給葉流年留出更多的空間,湊近她耳邊說著:「一會兒乘務員會過來訓人。」
「她住幾天我住幾天。」傅意澤一指旁邊的葉流年,「她給您添麻煩了吧,唉,其實她人不錯,就是在家被我慣壞了。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離家出走,多虧遇到了您這麼美麗又善解人意的老闆娘收留她!」
「你也會生氣嗎?」傅意澤苦笑,「我以為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會介意,當我是路人。」
端影就在那一刻笑了,血沫從咧著的嘴角一點點蔓延出來,胸部開始劇烈的起伏,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她甚至終於拉著葉流年的手在她的上衣口袋處流連著。隔著衣服,葉流年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下意識拿了出來,是枚玉戒指,上面雕刻了奇怪的圖案和文字。
「你可真霸道。」
手機聽筒里長久的沉默著,葉流年的耳邊只有車輪滑過鐵軌的聲響。
「摸夠了沒有?」明明是閉著眼睛的端凝,忽然悠悠的說了這麼句話。
「行了端影,我受你的警告受夠了,讓端凝自己去選擇吧,如果他因為我告訴了他真相而恨我,我認了!」葉流年顫抖著掛斷了電話,關機。
其實疼痛讓葉流年清醒了過來,那一刻她甚至是感謝的,感謝端媽媽的用力,她又恢復了知覺,原來這世上最難過的不是疼痛,而是麻木。
「不遠嗎?」端凝一直沒怎麼說話,仍舊只是暖暖的牽著葉流年的手,「不過跟你一起走的話就另當別論了,走一百米……都像是要用一年。」
「沒怎麼,我喜歡你。」葉流年膩著端凝,「從小就喜歡,今後也一直會喜歡,你也一樣,永遠不能離開我。」
她甚至還去了在海平香火極盛的寺廟。即使她並不是個迷信的人,可活著的人必須得做點什麼,不是嗎?
葉流年忍不住微笑,原來端凝已經醒了。
「……」
「導演導演,這個廣告片在哪個台播放?」葉流年換好自己的衣服,扯著導演問。
她愛端凝,就是愛,她要跟他在一起,永遠。
制止住端媽媽行為的人是端凝,他懇求護士帶他的媽媽去安靜下來。然後終於在車禍發生后,第一次正視了葉流年。
「你姐姐不會同意我跟你在一起。」葉流年說的是實話,她似乎是沒有「姐姐」緣的人,從端影到傅意朵,就沒一個姐姐會認可她,再者說,她自己本身也是個姐姐,不成功的姐姐。
「看來我讓你別跟著我也是不可能咯?」
「我真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麼。」葉流年苦笑。
「你們……去沙河口?」端影總算開口了,一字一句的問著。
火車進入隧道,聲音驟響,巨大的摩擦聲讓葉流年一陣恍惚,及猶豫。有那麼一刻她幾乎被端影動搖了。葉流年不是不怕的,她怕真的像端影說的那樣,揭穿了真相之後會讓端凝更加的痛苦。可是沒人能幫他做選擇,沒有人有這個資格……葉流年被巨大的恐懼和猶豫包圍著,她強自鎮定著情緒,慢慢的走回車廂自己的鋪位,端凝仍舊睡著,鋪位底部昏黃的夜燈讓車廂里的一切有了一絲光亮。葉流年蹲了下來,蹲在了端凝的旁邊,試圖看清楚他的樣子,蹲的越近,他的臉就愈發清晰。他的事業漸穩,已經有了成熟男人的味道,也對,從小到大他就是個大哥哥一樣的存在,讓人一見就有安全感,就覺得能被依靠。他好像睡的很深,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唇角上揚,帶了抹隱隱的笑意,引得葉流年也微笑了起來。他側面的輪廓很深,挺挺的鼻樑、稜角分明的臉頰、濃濃的眉毛,葉流年心裏忽然就牽扯著疼,總是覺得出色如端凝,怎麼會有那麼不可提及的過去。他睡的好香啊……他的睫毛真長,彎彎的,原來男人也可以有這樣的長睫毛……葉流年不自覺的伸出手指,輕輕的觸上去,指尖痒痒的,酥酥的。
葉流年無語的看著傅意澤,笑了起來。她並沒有被傅意澤強大的邏輯打敗,只是覺得傅意澤跟曾經的她很像。
動。可擁有與他相反情緒的卻是導火索葉流年本人,即便是很長時間以後,她也難以忘記當時那種近乎于和_圖_書「悲壯」的複雜情緒:端凝,如果我能代替你痛苦,那該多好;如果把我自己交給你,就能減輕即將由我親手揭穿那個秘密的內疚感,那該多好;如果一切只是讓你擁有全部的我,那該多好。
「啊?……要不再放一遍。」
「我跟他說你來了沙河口。」
端凝怔目結舌的看著葉流年,即無語又無奈又好笑又喜歡。她仍舊是短髮,亂蓬蓬的,不會因為有他在就稍稍注意下形像,可也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形像,那麼自然、無拘無束、張揚、跳躍。端凝願意用一切美好的詞彙去形容葉流年,可卻仍舊覺得沒有哪些詞彙能夠足以代表她。
其實如果拋開所有的煩心事,河邊的確是個很好的去處。晚上的時候夠靜謐,連時間都似乎顯得悠長。而白天的時候也夠熱鬧,頗有些江南水鄉的味道。今天的確是個趕集的日子,可天氣也確實很陰沉,沿岸的百姓都擁到河邊來採購一些臘肉香腸之類的農副產品。葉流年被傅意澤一路扯著朝前擠,
「我們本來就是出來散心的,你總窩在樓上幹什麼?別再說你要寫字養家糊口,我可不信。」傅意澤根本不理會葉流年的惡劣態度,「下來,出去走走,老闆娘說今天河邊有集市不錯。」
看著他對什麼都好奇的樣子不禁也覺得好笑的抱怨,「這集上的東西沒哪樣是你需要的,真不知道你逛個什麼勁。」
「葉流年……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
之後的混亂,才是另一個悲劇的開始。
葉流年並不回答,也不遲疑,推了推端凝示意他往裡躺躺,便直接鑽進了他的懷裡,緊擁著他。
「傅意澤,沒有什麼公平競爭,從來就沒有競爭會是公平的。或許你認為你表現出一個男人的勇敢、聰明、坦率、大度,可你問過我的意思嗎?我沒有比武招親,我不需要你扯著大旗高喊著你不放棄的追我。你可以隨心所欲,那是因為你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可我不行,在端凝的面前我已經把自己埋的深不見底了,你讓我的感情乾乾淨淨變成一堆白骨不好嗎?你非要挖墳鞭屍嗎?你覺得有意思嗎?你覺得反正端凝不會來找我,讓我傷心至死然後就會跟了你嗎?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發生過什麼!」
「好了,不能再繼續了。」端凝沙啞著嗓音小聲說著,強行要求自己把手從葉流年的衣服里抽出來,「你今天是怎麼了?」
「呃,旅遊攻略書?」
不錯啊,這是此次沙河口之行的意外收穫!
「他的電話在我包里。」葉流年回答著:「你別想再左右他,到了沙河口之後我會找最合適的機會告訴他一切,告訴他我從沒背叛過他,從沒瞧不起他,當初被迫離開他也是因為受你的脅迫,我會陪他在沙河口停留一段時間,最好能找到他父母的墳墓,知道他姓什麼。」「他生活的好好的,你非要揭穿這些,葉流年,你太自私了!」
「那你告訴我啊,你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傅意澤沒想到自己的話會讓葉流年勃然大怒,她的反應,她的情緒,只要涉及到端凝就會迅速崩潰,她不應該這樣,不應該是這樣。她不是那個輕鬆的葉流年了嗎?不是那個稀里糊塗的傻姑娘了嗎?傅意澤再一次覺得沮喪,這世上能讓她失態的,仍舊只有端凝。
不算平時小打小鬧的撒嬌,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
「葉流年,你瘋了嗎!」端凝震驚的看著葉流年,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出了客棧,沿著青石路走下去就是沙河沿岸,即然是隨便走,便也不顧什麼方向了,端凝安靜的牽著葉流年的手,只在路滑或有石子障礙的時候稍用力捏捏她,提示她小心。而葉流年則不斷的在腦海里構想著要怎麼樣跟端凝挑明此行的目的,要一個什麼樣的話題才能正常的引出端凝的身世,以至於想的走了神,一點沒聽到還有其他人在叫她和端凝,直到端凝先聽到了,然後拍她的肩膀。
「不是……」葉流年哽咽不已。
葉流年微皺了眉,「私自打開我的信件然後追過來,甚至還把我的去向告訴給端凝,傅意澤,你不覺得你的所謂紳士行為會傷害到我嗎?」
「我什麼都不會說,那不關你的事!」葉流年沒有眼淚,並不是不信任傅意澤,而是發生過的故事讓她那麼懊悔,悔的無法提及,悔的讓她連再回憶一次都是挖心刻骨的痛。
「好好的嗎?」葉流年的手指握緊了,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他連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他愛我,你知道嗎?他愛的人是我,不是你!」
「哦哦看到了,不錯不錯。」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被炸開一樣,心臟快停了,呼吸快窒住了,只有本能的貼近著葉流年,可愈近就愈是讓他難以自持,就連源自卧鋪車裡其他人的鼾聲彷彿成了一種刺|激,那種原始的本能被不恰當的環境引的更加蠢蠢欲
端爸爸的手術成功了,被轉移到特護病房,端凝衣不解帶的照顧著,不過一天一夜,他整個人就已經迅速憔悴下來,沉默凜冽的就像塊冰山,也像刀鋒,隨時準備刺傷來向他挑釁的人,任何人。
視線四下搜尋著,總算看見車裡的葯架上擱了張薄毯,顫抖著拿下來蓋在了端影身上,卻忽然被端影握住了手腕。
她愛端凝,端凝是她這輩子她唯一愛過的男人。可她已經被釘在了罪惡的十字架上,她間接害死了端凝的姐姐,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也是共同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姐姐。她說過什麼?她說過端影應該去死,應該去死!
「跟你學的,因為你油鹽不進,葉流年,我就沒見過比你更彆扭的女人。」
她去了夜園,可已經沒有人跟她一起看連理樹,並指著樹說:我們也會永遠在一起。
「不管。」葉流年把頭埋進端凝的頸窩,「反正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好了兩位,準備好了嗎?」那個導演助理在遠處喊著話,「準備好了就從巷子深處朝我這邊走,要走的慢,感覺上要顯得悠遠。」
「怎麼了和圖書?」
「也對,這是拍旅遊廣告片,我覺得我們兩個這段有點像鬼片。」
下了火車轉汽車,折騰到沙河口也是晚上了,住的是古鎮,當年還剛開發而已,條件遠不如現在。勉強找個客棧先住下了,房間用具倒是蠻新蠻幹凈的,可惜沒有獨立的衛生間。要方便就得跑到樓下一側的公衛。葉流年偏偏又在路上喝多了飲料,這一晚上下樓下了三次,還不敢一個人,每每敲響隔壁端凝的窗,讓他陪著才行。一來二去的,兩個人都被折騰精神了,看看表已經凌晨了,天剛有些蒙蒙亮,端凝便提議索性不睡了,去沙河邊看日出。
「算了不問了。」端凝已經在葉流年臉上讀出了答案,眼底的笑意愈發濃了。
拗不過葉流年的玩心,端凝和她跟著那個夾克男人走到石板路的頂端,果然就看到一系列高高矮矮的攝像機器,有搖臂,有滑軌,還有許多叫不上名的東西,陣勢倒蠻大的,工作人員也蠻多,各干各的,想不到在這樣一個凌晨也會有這樣忙碌著的一群人。
從小到大,端凝對姐姐的保護可以說是不遺餘力的,端家經濟環境不好,而端影自願輟學,除了因為她的眼疾之外,絕大部分原因也是要舉全家之力來供端凝的學費。可以說,端凝對姐姐的感情不止出自於血緣親情,還有一份感恩。
「那是什麼,怎麼哭成這樣。」端凝疑惑的把書拿過來,翻到封面看清名字:《敦煌旅遊》。
「葉流年!」端影的聲音恐懼而又尖銳的劃過一切,她站了起來,幾乎在同一時間拉著端爸爸的手朝著流年和端凝站立著的方向沖了過來。在這一幕鬧劇中,端爸爸一直帶著種天要塌了的表情,像個旁觀者,更像是個快要垮了的人一般的存在著,他是始作俑者,即有內疚又存在著僥倖,他看著葉流年的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恨意,他自認為養了端凝二十幾年,不管他有什麼錯都可以被原諒了。更何況只要葉流年肯,這個秘密完全可以保留到他進棺材那天!他被女兒指揮著,除此之外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對面站著的葉流年就是他端家的仇人,讓她閉嘴是唯一的辦法!
「她要跟你說話,你倒是近點兒啊。」一旁的護士開口提示著,「有什麼好怕的,都是你朋友。」
「端凝,好看嗎?」葉流年獃滯的盯著屏幕,心虛的問著。
那黑暗來的很快,快到超乎任何人的想像。其實葉流年無數次的問自己,如果當時能猜到在沙河口會發生那樣一個悲劇,她還會去嗎?
「冷……」端影氣若遊絲,重複著這一個簡單的字眼。
那個瞬間沒有人想去回憶,即便試圖回憶,也根本想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
「什麼事?」端凝詫異的回頭問。
「局面會很複雜。」
在廟裡,她請高僧做了一場長達三個小時的超渡法事。高僧唱出一句經文,她便朝著菩薩磕三個響頭。有生以來她從沒那樣的虔誠過,她知道虔誠也不能換回端影一條命,不能讓端爸爸清醒過來,她甚至不再奢望端凝會原諒她。
「那是因為你遇到的女人沒一個比我更倒霉。」
可這世上沒有後悔葯可吃。如同看一部電影,打著喜劇的旗號,而觀眾在最後一幕才發現上當了。
即使那份愛護是那麼的可笑而自私,甚至瘋狂。
「錢可不是萬能的。」傅意澤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應該明白這句話的道理吧,難道我是為了錢才追你追的這麼遠?」
「秘密……送你……請……保密……他會痛苦……如果……如果你把秘密揭開,他就成了孤兒……不要……不要讓他成為……」
就是那份瘋狂,促使著近乎雙目失明的她,在得到端凝的消息之後,一路風塵僕僕的和端爸爸追過來,試圖挽回一切。
這就是當年的場景,他永生不忘的場景。
他們並肩走過黑暗,可黑暗的彼端卻不是光明,而是一段黑暗。
「好啊,沒問題!」葉流年大樂,不容分說的拉住了端凝的手臂,「看吧,我們果然是金童玉女。」
「他們?他們是我的親人,這個時候你還在鬧什麼。」端凝一點點扳開葉流年摳著他的手指,臉上的不耐已經是顯而易見,「我的手機在你那裡,是你說要保密,那麼請問,我家人是怎麼知道來沙河口的?流年,如果這是一個遊戲,那麼夠了,現在讓我帶我的家人安頓下來好嗎?有什麼事我們回客棧再說。」
「你們在哪裡?」端影的聲音有些隱忍俊的沙啞。
「當然了!」葉流年期待的目光瞪著導演,「我恨不得明天就能看到。」
回拔了端影的號碼,一秒鐘而已,對方已接聽。
於是他也紅了眼睛,悶著頭拉
「嗯嗯!」葉流年興奮不已,如同拿了令箭一樣迅速找到了副導演,互相留下了郵箱等聯絡方式。
好自為之,這就是兩年前端凝對葉流年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葉流年走了,一個人離開了醫院,一個人離開了沙河口。
葉流年知道,端影想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要讓他成為孤兒。
她收好了玉戒指,這個帶著秘密、染著血的信物。或許這個信物是不祥的,端凝戴著它的時候成了孤兒,端影帶著它死於非命,端爸爸至今還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
「嗯,不錯。」
「葉流年,葉流年,出來,下樓!」
「那要看電視台那邊的排期了。」導演也笑了起來,「怎麼,著急?」
如果這個世界是存在因果報應的,那麼報應已經到了。
葉流年恍然抬頭,端凝淡淡的笑意就那樣撞進她的眼帘,這一刻就彷彿是時光定格,所有的事情都是註定的,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葉流年不是個信命的人,可此時卻怔怔的注視著端凝,注視著自己會愛一輩子的人。她跟他提出過分手,她用最惡劣的理由拒絕過他,她猶豫過要不要繼續跟他在一起,她膽怯過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可就在這一刻她堅定了。
早飯過後,葉流年本打算靜下心好好寫點東西,可電腦文檔里的字剛打出幾排而已,這會兒又聽到傅意澤的聲音,不由得氣急敗https://www•hetubook•com.com壞的衝出房間,扶著樓梯扶手往下看,傅意澤穿的很隨意,就站在中庭,抬著頭笑。
端凝無語的看著葉流年,不知道該不該笑……
葉流年的聲音小小的、柔柔的響在端凝耳畔,原來聲音也是會有一種魔力,就像被春風一樣溫暖細潤的手在扶摸著。端凝的心跳不斷加速,懷裡的葉流年愈來愈緊的貼著他,那種柔軟的感覺幾乎讓他失控,讓他忘記了此刻還是在一個卧鋪車廂里。他低下頭,搜尋著葉流年的嘴唇吻了上去,深深的吻著,手指滑進葉流年的上衣下擺,逐漸向上探索著,直到進入到那薄薄的蕾絲布料裏面,費力的勾弄開小小的掛扣,手掌再完全的覆蓋上那片豐|滿的柔軟……
「住幾天?」
「呃,已經錄完了,這樣吧,明天,明天你跟副導演聯繫,你可以先看看沒剪輯過的存在電腦里。」
白天睡的多了,晚上就精神了,尤其相對於端凝,葉流年的心情又複雜的要命。一方面她在心裏甜蜜于有機會跟端凝單獨出行,另一方面也異常忐忑不安。她知道自己必須揭開端凝身世的秘密,必須要殘忍的告訴他真相,因為端凝有權利知道這些,有權利知道他的父母到底是誰,可是這些事情竟然是由她去做……以她當時的年紀跟閱歷,還不足以更好的消化這些,只有躺在火車的鋪位上輾轉反側怎麼也不踏實,看看手機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了,正想關機,調成靜音狀態的手機卻閃爍了起來,屏幕上的號碼是葉流年無比熟悉的:端影。
「你走吧,我不會恨你,也不會再愛你,你的任性妄為已經讓我沒有了姐姐,從今天開始,你自己……好自為之。」
當年的這段路還沒有修繕,彎險、路滑。他路熟,所以一路加速,就在他的卡車又一次甩出完美的弧度時,追著他的轎車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直接在轉彎時撞上了簡易的護欄,車子飛了出去,在空中翻滾著,最終落進了咆哮著向前的沙河,迅速消失在黑色的水渦中。
「很明顯是的。」傅意澤聳了聳肩。
傅意澤咬牙切齒的承認,一物降一物這句話是正確的,他巴巴的跑來,做些結局未知的事情偏偏還甘之如飴。
「啊?我們?」葉流年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一共都沒有一百米怎麼顯得悠遠啊?」葉流年嘀咕著。
「他睡了。」葉流年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有小小的快意。
葉流年趴在鋪上哭的淚流滿面,手中的書打開著。
「是啊,怎麼樣,幫個忙吧。」
端凝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他選擇了相信葉流年。在當時的他看來,最壞的情況在葉流年高中畢業就已經發生過了,她鬧著和他分手,但現在她已經成熟了,不是嗎?
「誒,小倆口吵架不算什麼,床頭吵了床尾就合了。」
二十幾年前,端爸爸的職業是貨車司機。因為一次工傷,完全失去了再當一次父親的能力,而他僅有的女兒又天生眼疾。他想要一個兒子,一個健康的兒子,可以為端家繼承香火的兒子。所以當他在沙河口出差,看見加油站旁邊的休息椅上擱著的那個漂亮的小男孩兒時,幾乎沒有猶豫就抱起了男孩兒的襁褓。他當時真的以為那只是個棄嬰,是老天賜給他的寶貝。可沒想到沒走多遠,就聽到了身後有人在叫他,他回頭看,那是一對年輕的夫婦,衣著體面、漂亮。那對夫婦朝著他奔過來,瘋狂的追著他。他怕了,他不是人販子,可本能的膽怯及一瞬間的邪念驅使著他迅速跳上了自己的貨車,開始了逃亡。從倒後鏡里可以看到那對夫婦也開車追了上來,是輛不錯的轎車。而那個年代能開上那樣的轎車,必然不會是什麼普通人。端爸爸更加害怕,腦袋裡混亂不堪,副駕駛上擱著的小男孩也開始大哭,這一切都攪得他更加心煩意亂。他猛踩著油門,一路上山,直到這段彎路。
「真的啊……」葉流年大樂,「那我們都能看到吧!什麼時候能看到?」
可她依舊清醒著,清醒了兩年。沒有再見過端凝,直到由傅意澤引出的那個錯誤的重逢。
那麼下一個又會是誰。
她贏了,以生命為代價。
曾經的她也這麼不講理,尤其是在面對端凝的時候。
「看悲劇小說?」
「不可以!你不能跟她走,不是我在鬧。」葉流年死死的拉住端凝的手臂,「你沒看出是她故意的嗎?我告訴你,你的爸爸和姐都是狠毒的人,他們應該去死,應該去死!」
第二天,那個副導演果然把樣帶送給他們一份,葉流年拉著端凝找了個網吧看,可是畫面上,黑乎乎的小巷,白白的煙霧,打扮的已經認不出是葉流年的葉流年,跟在面目全非的端凝身後,別彆扭扭的走過來,走過去,走過來,走過去……
「嗯,你看這木樓是斗拱式的,在木架結構的古建築里也算是較特殊的,你再看那個……」
「這是他的……從小……來的時候帶著,被我藏了。」端影艱難的說著,口齒已經不大清楚,她在儘力的說,葉流年在儘力的聽。
不過一天而已,況且那一天過的特別的快。葉流年和端凝兩個回客棧光是補覺就補到下午,起床后又到幾個比較出名的景點遊覽了一番。端凝只對建築感興趣,而葉流年就心不在蔫的跟著,想著要怎麼樣開口說出那個秘密。可越想就越不安、越害怕、越沒有勇氣,索性採用了拖延戰術,反正假期還沒有結束,晚死一天算一天。
「你確定?不錯?我有種預感,我們兩個會被剪掉。」
「我給他機會了,如果他還喜歡你,會來找你。」傅意澤攤了攤手,「我沒打算獨吞你,我會公平競爭。」
「不錯你個頭!」葉流年呲之以鼻,「你沒看見快下雨了嗎?在河邊走小心水鬼把你拖去!」
「好吧,我收回公平競爭的話,你就把我當成好朋友好了。為什麼你要來沙河口,你和端凝當年為什麼會分手,發生了什麼,跟我說好嗎?」
她將卡里的錢悉數取出,以端影的名字捐給福利院。
若論漂亮,他不是沒見hetubook•com.com過美女。若論性格,葉流年跟「好」字差了十萬八千里。若論生活習慣及愛好,他和葉流年更是沒什麼交集。可喜歡這個詞本身就是有點莫名其妙的,不可解釋。
這是他們第二次一起出行,上次是海平。
可沒用,端影死了。死在救護車上,死在守護端凝的秘密上,她以死亡威脅住了葉流年,她以一個最扭曲的:揭開事實就等於製造痛苦的扭曲邏輯,把詛咒成功的轉移給了葉流年……
「你吃醋?」端凝微笑著湊近了葉流年,手臂不經意似的環住了她的肩膀。葉流年也不躲避,只是假裝認真的看著他,研究著他。
端凝便微笑了,更深的吻著,吻著她的嘴唇,柔軟、溫暖。
她去了海平,那個她和端凝有著共同的美好回憶的地方,那個端凝曾經向她求婚的地方。她去開快艇,可已經沒有人會站在她的身後,以堅實的臂膀擁抱著她,在她耳邊說:我愛你。
她只是要做事,要讓自己不閑下來,如果能磕到暈倒是最好的。
那其實已經不能稱之為握。端影已經沒有了握的力氣,僅將幾根手指淺淺的搭在葉流年手腕上而已,像是有話要說。葉流年不敢俯身,她怕與端影的眼睛對視,車禍因她而起,她根本沒辦法承受這樣一個生命的重量,她怕極了,恨不得躺在急救架上的人是她自己!
「真是個狠毒的女人,我們可以趕在下雨之前回來。」傅意澤搖頭嘆息,「你自己選擇吧,要不就自己下來,要不我親自上去把你請下來。」
好在端凝的疑問並沒有維持太久,當他和葉流年坐著中巴車到達半山的一個小站時,他忽然停住了,葉流年順著端凝不可思議而又驚喜的眼神看過去,竟然會是端影,以及端爸爸……
到達醫院后,端爸爸頭部遭受重創,要立刻進行了開顱手術。而端凝面對姐姐的死訊已經沒有了任何表情,他木然的簽了端爸爸的病危通知書,木然的去開具姐姐的死亡證明。他甚至沒有看一眼縮成一團蹲在手術室外的葉流年,他一件一件去完成著他做為端家唯一的兒子所應盡到的所有義務。
葉流年不否認,也不承認,手機貼近耳旁而已。
端凝的手被葉流年死死的拉著,他驚愕的注視著不遠處的姐姐竟然緩緩的,跪了下去,「葉小姐,我求你別再耍端凝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帶他來沙河口,我也不知道你叫我和爸爸來是做什麼。可是端凝他愛你,你上次跟他說分手已經傷害他很深了。是我不好,我不該跟我的弟弟走的太近,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發誓我真的只是疼弟弟而已,沒有要跟你爭的意思,真的沒有。你沒必要用這樣的方式刺|激我……」
「兩位,能不能幫個忙?」岸邊稍遠處,一個穿著夾克的男人從石板路的另一側分岔高處走過來,朝葉流年和端凝喊著。
「怎麼還不睡,不習慣在車上?」端凝抬起手,揉了揉葉流年的頭髮。
葉流年永遠記得火車上無眠的那一夜。
「我也不知道。」傅意澤說的不是假話,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而如今他又站在了相同的彎道上,悲劇又一次發生了。可這次沒有逃過審判的卻仍舊不止是他這個原罪者,還有他唯一的、真正的親骨血端影。
沙河口離S市蠻遠,先坐火車,再趕汽車,路上大概需要50幾個小時,好在還沒到暑假高峰期,火車廂里人並不太多。葉流年執意讓手長腳長的端凝睡下鋪,她睡中鋪。
兩年前的初夏。雖然端凝並不明白為什麼葉流年對沙河口有著那樣的執著,可拗不過她,還是跟她坐上了通往沙河口的火車。
「不關你的事。」
葉流年慌忙看向隨同的護士,可口罩後面掩藏了護士所有的表情,只從眼神中讀出一種見慣不怪的漠然。
可這不是她的本意……讓端凝成為孤兒的不是她啊!為什麼事實都會扭曲,為什麼講出事實也會更加的讓端凝痛苦。
那天從網吧出來之後,葉流年提議坐車沿河上山,她講話時的吞吞吐吐和反常的沉悶終於引起了端凝的懷疑,再加上她還固執的「沒收」他的手機,甚至禁止他跟家裡人聯繫。開始的時候端凝以為她是圖好玩,是因為小孩子任性脾氣。可顯然不是,的確是發生了什麼,或是將要發生什麼。
「央視啊。」
「你也覺得吧……我也覺得……」葉流年欲哭無淚。
「真的?」
她知道端凝站在她的面前,一步一步的接近著她,她沒有勇氣抬頭,沒有勇氣說一句對不起,她想揭開的秘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以另一個人的生命為代價。她聽著,聽到了端凝的話。
「端凝,你信我還是信他們?」對於端影的突然出現並倒打一耙,葉流年明顯不是對手,她的任性不足以應付端影的扭曲,只會氣的扯住端凝問。
他眼中的葉流年第一次變的陌生。
葉流年一直覺得端影是美麗的,脆弱的、蒼白的美麗。即使她不喜歡端影,她也仍舊不會否認端影對端凝全心全意的愛護,及奉獻。
「你讓端凝接電話!」
「葉小姐,我求你放過端凝,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們家,我知道你恨一切姐弟感情好的家庭,可求你看在端凝也對你一直不錯的份上,不要再耍他了。」端爸爸的眼裡沒有淚,可他的指控卻足以讓葉流年恨的吐血。
同樣垮了的人還有葉流年。整整一天一夜,她沒吃過飯,沒喝過水,沒合過眼。她像個幽靈一樣守在特護病房的外面。她不吃飯不喝水不是自我懲罰,而是壓根沒有餓意、渴意。她不合眼是因為她怕,她怕閉上眼睛腦海里就會迅速浮現出端影吐著血沫的樣子。她偶爾透過病房的玻璃窗偷偷的向裏面看,只能看到端凝的背影,那似乎永遠不打算回頭看一眼的背影。她就像個等待死刑判決的罪人,而那個死刑命令卻又遲遲不頒下來,任由著恐懼和寒意浸透至肌膚直達骨血。
可人是沒辦法控制大腦的,越怕的東西越容易在眼前浮現。可站在她身邊的人變了,現在是傅意澤,兩年前,是端凝。
她的表情是勝利者的表情hetubook•com•com,她在以口型說:我贏了。
「現在也不簡單。」
可事與願違,葉流年的「悲壯」以及端凝的忘情,都結束于起夜的乘客那聲「吱嘎」的推門聲……
天敵不天敵的,要過一過才知道。
葉流年不服氣的隔著衣服擰著他手臂上最細嫩的肉,捏到他皺眉為止……
葉流年咬咬牙,探頭看了看對面下鋪的端凝,他睡著,眉目掩在黑暗中。她決定再任性一次,小心翼翼的跳下鋪位,拿著手機走向車廂的連接處。
「……」
端影和端爸爸一前一後的被從右側開出的卡車撞飛。端爸爸的頭部受傷當場昏迷不醒,而端影卻傷在胸前,大朵大朵的血綻在白裙之上,她瞪著眼睛,死死的盯著遠處癱軟了的葉流年。
「哈哈哈哪裡哪裡~~~」老闆娘笑成一枝花。
真的很好嗎?
葉流年攥緊了拳頭,她承認自己從沒接觸過比傅意澤還要厚臉皮的人,任她東南西北風,他自巋然不動……
「看旅遊攻略哭什麼?」
這份感恩早就融進了端凝的骨血之中,成為一種習慣。所以當葉流年在面對著下跪的端影,仍舊以冰冷異常的聲音說著「你別白費心機」的時候,一剎那的警告出現在他的眼睛里,對著葉流年。
「我是付了房租的!」
對於熱戀中的兩個人來說,真是巴不得這一路再漫長一點,不下車才好,反正可以整天的膩在一起。
「你怎麼了?」端凝驚訝的問。
「是這樣的,我們在這裏拍宣傳廣告片,二位的形象蠻符合我們要求,方便的話想請二位出個鏡,我們付酬。」
「太氣憤了!」葉流年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控訴,「敦煌的寶貝都被外國人偷走了,搶走了,太氣憤了,太窩囊了!」
「來之前,我跟端凝談過你。」傅意澤直視著葉流年,甚至注意到她的眼睛在聽到端凝這兩個字時也會瞬間的閃亮。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是透透氣吧,也陪陪你,讓你心情好一點。」
「大哥,我是問我好看嗎?」
那天來了兩輛救護車,端凝陪端爸爸坐前面的一輛。葉流年陪端影坐後面的。坐在車上,葉流年除了哭泣之外沒有任何的辦法,車子很顛簸,可不管怎麼搖晃,端凝逐漸開始煥散的視線都是只朝著葉流年。
「你讓她過來啊,我看她什麼都是假的,她根本不配當你的姐姐!她是瞎子嗎?瞎子怎麼了,瞎子就可以霸佔你嗎?端凝,我告訴你,我什麼都告訴你!這個沙河口,這條河,就是……」
「哦。」葉流年的回答簡單的言不由衷。
聽起來簡單,完成起來可真麻煩。首先的麻煩就是化妝,葉流年還好,她是短髮,化妝師就在她頭上裹了五顏六色的花布垂下來,看上去的確有那麼幾分特色。可端凝的氣質過於出挑,身高又太高,無論是走路的架勢還是站姿都不像山裡人,即使在頭上裹了東西、換上粗布的衣服仍舊不像,不過化妝師小姑娘倒是被他攪的心慌意亂,給他裝扮完還戀戀不捨的跟他要手機號碼,他也不拒絕,卻胡諂了一串根本不對的數字,葉流年橫眉冷對她,順便在心裏抱怨端凝他果然是個禍水!
傅意澤並不攔她,由著她跑走。她又瘦了,頭髮仍舊張揚著,臉上並沒顯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還是那麼若有似無的、淡漠的。她是個奇怪的人,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里有最豐富的情緒,也可以讓人在剎那間覺得那些豐富的情緒根本就是個零。
「爸,姐,你們怎麼來了!」端凝隔著公路問著,山路崎嶇,他們站的位置剛好是個彎道,間或又有車開過,他擔心姐姐的眼睛,便朝端爸爸邊做手勢邊喊話,「你們站著別動,我過來。」
「她是她,我是我,我跟你在一起對她也有好處,免得你有機會跟我未來姐夫複合。」傅意澤的話一直是這麼直接了當,「別忘了你可是答應過跟我試一試,即使這輩子你只守信做一件事,也得是這件。」
葉流年手裡握住那個冰冷的玉戒,那代表了責任和隱瞞的玉戒,她的信念在這一刻完全倒塌了,端影放大了的瞳孔和死不瞑目的表情永遠定格在那個時間。護士推開已經僵住了的葉流年,試圖再次搶救回端影的生命。
她瘦了,原本豐潤的臉頰深深的凹了進去,沒有了光澤。她緊緊的貼著牆壁站著,全身顫抖不停,眼神死死的盯著地面,嘴裏被打出的鮮血一滴滴的順著唇角流下來,流在衣襟上。
「你不許過去!」葉流年一直隱藏著的緊張情緒瞬間爆發,端影的步步緊逼讓她已經透不過氣來,她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眼看著又要被破壞掉,她憤怒極了,聲音近乎于嘶啞,只隔了一條公路的端影就像一個魔鬼,如影隨形,「端影,你跟過來也沒用,你放過端凝,放過他!」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端媽媽趕到了沙河口醫院,先在特護病房抱著端凝哭的聲嘶力竭,然後衝出來,掙脫了所有人的阻攔,幾記響亮的耳光把葉流年打的撞在牆上,然後又是一通毫無章法的拳打腳踢。在她眼裡,葉流年就是殺死她老公和女兒的兇手,她恨不得現在就讓葉流年消失,永遠消失。
一路上,那個夾克男人也把大概情況講了下,他是個劇務,劇組是要給沙河口縣拍個旅遊形象廣告片,今晚就是拍河邊的夜色,所有東西準備完畢之後,總導演就是覺得缺幾個群眾演員穿著民族服裝在青石路上走上一走,展示展示當地的風情。
「哪裡倒霉,遇到我就是你的幸運,最大的幸運。」
車廂里暖融融的,端凝忍不住揉了揉葉流年的頭髮,隨即湊近了她的臉頰輕輕吻了上去,蜻蜓點水一樣的離開。葉流年淚眼婆挲的嘟囔了句,「還要……」
端凝說,跟你走,一百米都像是要用一年。
「他的電話為什麼總是關機?」
葉流年那個時候性格仍舊是外向的,總好像跟端凝有說不完的話。其實大部分情況是她說,端凝傾聽而已。偶爾她也安靜一下,捧著本書看。可她一旦安靜了,端凝又覺得渾身不舒服,時不時就站起來看看躺在中鋪的她,不瞧則已,一瞧就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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