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一次，她不想。
剛剛如狼似虎的城管大人卻陪著笑臉，「哎，剛才不知道是您，受委屈了，這邊請，這邊請，您先生顧先生已經來了。」
她其實是個臉皮很薄的人，總是不好意思，她相信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這樣的叫賣，但是，生活逼迫了所有人。
她愣了愣，驚訝的看著他，他說好吧？他同意了？
她終於停下了腳步，頹然的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不願再跟隨他的腳步。
那一夜，繁星滿天，我確定你沒有喊我。
抬起頭來，看著她，那眼神，讓她想要趕緊挖個地洞鑽進去算了。
沈蔓只是低著頭，腳趾在不安的動著，他哼了一聲，說，「走吧。」
她是不會放棄的，但是，就這麼聽了他的，真的可以嗎？
她想，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只是，現實才倉促，誰都無能為力。
她說，「沒錯。」
他說，「明天開始，老實呆在家裡。」
她放在身側的兩隻手，緊緊的握了起來。
紀雲崢說的大公司，竟然就是顧氏集團？
她垂著頭坐在那裡，靠在椅背上，看起來有疲憊，卻還是倔強的，挺直著脊背，她毫不猶豫的說，「沒錯。」
出去的時候，看見顧泯傑站在那裡，面前的茶杯冒著熱氣，他翹著腿，冰冷的臉上，帶著慍怒。
她笑著收錢，金錢的力量，讓她越來越放得開。
從來都是這樣，根本不告訴她她做錯了什麼，就是這樣，無聲無息的，明明
和圖書覺得自己沒錯做，最後，還是會有做了天大的錯事的錯覺，她太討厭了。
再遠我都聽得見。
牌子上寫，「自主設計高檔襯衫大展銷。」她拿著小馬扎，看著過往的人有看過來的，深吸了口氣，她拿起一個襯衫，攤開，喊道，「快來看一看啊，便宜賣了，自主設計高檔襯衫，商務，自用，怎麼用怎麼行啊！」
馬路上人來人往，天上稀稀落落的下著小雨，一點一點的落在人的身上，並不冰冷，卻意外的很舒適。
她嘆了口氣，她想，所有沒開花的植物，都很普通，但是，只是因為，它還沒來得及綻放。
她停下了腳步，那一瞬間，簡直有想死的衝動。
糟糕，她不敢回頭，連忙拖拖拉拉的跑起來，可是事實證明，她的體力有限，最後，她還是被逮到了，以一種十分狼狽的方式，她被絆倒，趴在地上，起來時，身上都是泥土，頭髮凌亂，衣服散落的滿地都是。
他只是哼了一聲。
他是在嘲笑她嗎？她抬起頭，瞪著他，「你笑什麼？」
到了外面，他走在前面，她腳踝摔的現在還疼，跟不上他的腳步，可是他一點也不知道憐惜，走的那麼快，甚至不回頭看她一眼。
若是從前，他說什麼，她就算再不願意，還是會妥協，會慢慢的點頭，說，「是，我知道了。」
當他們拿著合同來到簽約地點時，她突然有種要逃跑的衝動。
她轉過頭看hetｕｂoｏk.ｃｏｍ•com著他，第一次，敢於用這樣凌厲的，直接的目光，瞪著他，「擺地攤怎麼了？我覺得很好啊，比起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總算是腳踏實地的勞動，你幹什麼一副瞧不起的口氣？」
雖然已經告訴自己，沒人會在乎你，沒人會管你是誰，但是心裏還是會彆扭，就好像小時候，沈蔓嘴上生過瘡，破裂的膿包，讓整個嘴唇好像香腸一樣，看起來很可怖，她便很害怕，走在上學的路上也會捂著嘴，在學校總是不敢抬起頭看人。其實想想，根本沒人認得你是誰是，尤其，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誰看你的嘴？但是有些事就是這樣，明明知道，做起來卻沒那麼洒脫。
什麼？顧泯傑來了？
然而她卻沒注意到，那邊，有人喊了一聲，「證件呢，證件。」
*
她拖著大大的塑膠袋，看著夜市上的人們，大家走著看著，小販賣力的叫賣著，似乎沒人注意到她，是啊，世界這麼大，每個人都在匆匆忙忙，誰有閒情逸緻去管一個跟自己無關的人？
這時，門打開，紀雲崢走進來，他說，「蔓蔓，有件重要的事，我要跟你商量。」
他哧笑，「所以，你還要出來？」
第二天，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的石蒜還沒開花，看起來，隨時都要凋零一般。
她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神，只是在那喊著。
一邊的城管還拍著馬屁，「早說是顧太太，我們怎麼能這麼，你看，這衣服，ｈｅtｕｂｏｏk.ｃｏｍ.ｃｏｍ都怪我們，這損失一定是我們賠償，最近就聽說有什麼『地攤客』的很流行，原來顧太太也好這口……」
沈蔓便跟他進了辦公室，他說，「我想了想，咱們自己這樣，投入很大，又不見成效，團隊不夠專業，主要，單槍匹馬，沒有靠山，我想，咱們這樣，還是先依附於大公司，然後，再慢慢走出來……」
他的手慢慢握了起來，看著面前這個突然豎起武器一副自我防衛樣子的小妻子，他想要說什麼，最後，卻笑出了聲來。
她艱難的跟著，她討厭他那無聲的控訴，她不能分辯，不能解釋，只能承受著他這譴責，然而，她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麼啊。
她趕緊起來，「啊，是我。」
她被粗魯的拉起來，問她，「有證件沒？」
她只好老實的搖頭。
然而，他只是看了看一邊，然後用漫不經心的口氣說，「先去吃飯，吃過飯才有力氣繼續跟我倔。」
一會兒，有人來說，「哪位是沈蔓小姐？」
他皺眉，「你說什麼？」他向前走了兩步，她卻站了起來，說，「今天麻煩你來一趟，很抱歉，是我不對，我不知道他們去找了你，我保證下次不會再麻煩你了好了嗎？」
一會兒的功夫，她已經賣出去幾件，她想，哎，擺地攤都比網站賣的多，她真要反思一下了。
她就好像一個瞬間泄了氣的氣球，這個男人，總是讓人無力反擊，他並不是用蠻力，更不會破口大罵，只是這樣，https://www.hetubook.com.com無視，他無視你的所有，所以，即便全副武裝，備齊彈藥，準備開火，可是，對方閉門不出，便全無辦法。
她卻想了一下，說，「等一下，我還有事。」他皺眉，看著她跑進去，她來到剛剛那個可憐的大媽身邊，拿出了口袋裡所有的錢，她說，「不知道夠不夠，不過，我的一點心意，你拿去給孩子交學費吧！」
沈蔓皺眉，「怎麼突然這麼想，但是，現在說的容易，真的要依附於大公司，以後可不是說要走出來，就能走的出來的。」
她跟他就這樣僵持在這裏，許久，他才說，「好吧……」
紀雲崢說，「我也知道，但是，現在由不得我們，要麼放棄，要麼，就聽我的，你的意見是？」
她默默的跟在他身後，雨滴沾濕了她的睫毛，她默默的說，「我不是在擺地攤，這隻是暫時的權宜，我還要出去工作，我會做的很好的。」
她轉過頭時，看著他的樣子，好像在罵她傻瓜，她苦笑，傻瓜自己知道是傻瓜，可是因為她是傻瓜，所以，她不知道怎麼能變得聰明。
這樣安慰自己，她攤開了自己的塑膠袋，鋪好了布，將準備好的牌子放好，開始了她的地攤生涯。
她聽見他沉沉的呼了口氣，站起來，走過來，每一步，都好像是訓斥一般，他一身光鮮亮麗的，她卻滿身泥土，一臉狼狽，哎，誰能相信她會是堂堂顧泯傑的妻子？
最後難免要被拎進去，她坐在角落裡，看著同樣被拎進來的人m.hetubook.com.com哭爹喊娘，求著那些戴帽子的，「我們家孩子馬上要開學，一分錢也沒有啊，這不，才拿自己家的菜出來賣，真的不知道犯法，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我真是……」
——
然後瞪了她一眼，率先走出去。
他聽見了，才回過頭來，單手插著褲袋，看著她，「你說你要出來工作……這個，就是你的工作嗎？」
*
她想，他這種做大公司的人，怕是根本瞧不起他們這樣一點一點的積攢吧，但是，她會做給他看的，她握緊了拳頭，她一定要成功。
她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裡，證件都被拿走，不知道在等什麼。
等她反應過來，城管已經臨近，在這裏擺攤也是要有交攤位費的，她可沒這個自覺，聽見了聲音，她趕緊說，「收了收了。」然後在地上胡亂的收拾貨物，是誰說，人的失敗都是從貪心開始，她抱起包袱要跑，想起還有馬扎沒拿，回身去拿，結果就聽城管說，「那邊的，幹嘛呢，有證件嗎？」
不一會兒，果然圍上來了許多人。
他沒想到她倒是這麼直接，舒了口氣，他冷笑，「你還好意思開口說是？沈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我們家虧了你嗎？寧願出去擺地攤……」
他看了沈蔓一眼，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沈蔓二十四歲，她並不是極美麗的，她也不是極有個性的，她從來都是個很普通的人。
她低下頭，「不。」
你為什麼不喊我？
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人，自己都管不了，還有心思去發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