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第032章 孤獨無依

走到門口,他忍不住回望。
他沒料到,那個在他眼裡俗不可耐的女子,竟也有如此冷傲的一面。而且,那種冷和傲,是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是裝不出來的。
內室的藥味更濃,瑟瑟的娘親躺在床榻上,消瘦的令人心酸。瑟瑟奔過去,緊緊握住娘親的手。
可是,瑟瑟沒有哭,她的淚,只在心裏流。
瑟瑟感受到手中的溫度越來越冰,越來越冷。而娘親的眼,望著她,慢慢地合上了。
「別太傷心了,注意身子!」他低聲道。
濃烈的藥味散布在室內,帶著令人心酸的苦澀感。
一瞬間,瑟瑟只覺得胸口好似破了一個洞,有涼風緩緩地灌入。世間萬物似乎在這一瞬間都停頓了。
夜無煙走到瑟瑟面前,站定。
第二日,天色陰沉,瑟瑟全身縞素,守候在靈堂內。
瑟瑟的娘親出身低微,且又是妾室,自然沒什麼人來弔唁,是以,靈堂內一片清冷寂寥。
四周響起丫www.hetubook•com•com鬟的哭聲,爹爹和大娘沖了進來,撲在那裡,哭泣。
看她孤零零跪在那裡,身形纖細消瘦,他心中忍不住湧起一陣酸澀。似乎看到多年前,孤零零的自己。
瑟瑟好似沒有看到他們,徑直越過他們,向內室而去。
然而,似乎還是晚了。
瑟瑟沒料到,夜無煙竟會來弔唁娘親。他那樣傲然冷冽,從未將她放在眼裡,也沒將爹爹放在眼裡,怎會來弔唁娘親?
良久,瑟瑟終於邁著沉重的步子,來到了屋內。
再也沒有了……
定安侯江雁負手在室內踱來踱去,原就滄桑的臉上,更是布滿了青色的鬍渣,好似一下老了幾歲。他的身後,尾隨著他的大夫人,也尾隨著他的步子,不斷走動著,安慰著。
看到他走來,她垂下了頭。
或許,他該好好了解了解他的側妃了。
瑟瑟抬首,看到夜無煙緩步走來。他背光而立,一襲深和_圖_書絳色袍服襯得他面色冷凝肅然。他在堂前拜了三拜,便緩步向瑟瑟走來。
夜漸深,風漸涼。天空中不知何時湧來層層浮雲,遮住了那彎皎月。沒有月光,街上一片陰暗。
「小姐,你到哪裡去了?夫人,好像是不好了!」青梅慘白著臉,啞著嗓子道。
從臨江樓到安定侯府,也不過用了兩盞茶的功夫。
「瑟瑟,你回來了?」駱氏原本明亮美麗的雙眸,已經有些渾濁。她抓緊瑟瑟的手,輕聲道:「孩子,娘要去了。你記得娘說過的話。」
瑟瑟聽了他的話,只是輕輕挑了挑眉。
寂靜之中,一陣腳步聲傳來。
靈堂連夜設了起來,娘親的靈柩擺放在那裡。依照娘親生前的遺願,停靈三天後,便將娘親的屍骨火化,由瑟瑟帶往東海。生前,娘親固執地守候這份感情,死後,卻再不願與夫君同穴,而是,選擇了她摯愛的大海。
再沒有人,會用溫柔的手,撫摸她柔https://www.hetubook•com•com軟的髮絲。再沒有人,用柔和的聲音,叫她我的孩子。再也沒有人,在她累了苦了委屈了時,安慰她鼓勵她……
他感覺到她全身似乎被冰霜凝結,散發著清冷淡漠的氣息,他和她說話,他似乎並未放到心裏,只是把他的話當作了一陣風,抑或根本把他當作了山石或木頭。
瑟瑟點了點頭。
可,他終究來了。或許他的心,並非她想像的那樣冷硬。但,不管如何,與她,這些都不重要了。
雖然娘親纏綿病榻已非一朝一夕,雖然,負責為娘親醫病的郎中也含糊說過,娘親的病,已然不治。雖然,瑟瑟也曉得總有一日娘親會離開她。但,她沒想到,這一日會這麼快來到。
當她到了娘親的廂房外,便看到青梅帶淚的臉。
日光幽冷,自鏤空雕花的窗子間射進來,在冰冷的地磚上投下一片片光暈。
「三日後,我來接你回府!」他忽而撂下這句話,負手匆匆www.hetubook.com.com離去。
迎面幾個太醫從內室步出,都是一臉沉鬱,連連搖頭。
她聞言,只是淡漠地點了點頭。
她跪在那裡,白裳雲一般鋪開,墨絲傾瀉,幾縷垂至身前,遮住了她的清冷憔悴的面容。
街上偶有行人,看到她飛掠而過的身影,只當是一團浮雲,一抹青煙。
「孩子,記住,要照顧好自己。」駱氏越說聲音越低,一雙黑眸越來越沒有神彩。
瑟瑟心頭再次一沉,胸口悶痛難忍。
已到暮春,門口的帘子已換了竹簾,透過竹簾,隱約看到室內恍惚的燈光和穿梭的人影。
幾日前,因她打扮的妖艷風情宛若青樓妓子,且還試圖勾引他。是以,他才一氣之下,將她遷回了娘家。可是,此刻,在他面前的女子,卻和之前判若兩人。
「娘。別說了。您歇著吧。」瑟瑟悲嘆道。
他在她身畔凝立良久,哀嘆一聲,轉身離去。
風起,一室的白幡飄動。
瑟瑟的心驀的一痛,好似有尖銳的刀和_圖_書子從心頭劃過,讓她不能呼吸。她覺得腿忽然就軟了,竟是一步也挪不動了。
瑟瑟心裏,忽然湧起一股沉悶的疼痛,連帶的呼吸也不順暢起來,她黛眉一凝,加快了腳步。她毫無顧忌地飛躍,掠過一座座樓台、穿過一條條街巷。各色風景在她足下,好似模糊的幻影。此刻,她飛躍的速度,已是她的極限。
「站住!」定安侯低沉的聲音好似從虛空中傳來,「兩日一夜,你到哪裡瘋去了?」
「日後,便讓紫迷也去伺候你。紫迷的父母原是娘的屬下,她武藝精妙,性子沉穩,娘很放心。青梅雖沒武藝,但她故去的爹爹是娘的陰陽師,可以觀天象,識陰晴。青梅已盡得她爹爹真傳,你若是出海,定會用到她。」駱氏說了這一番話,便有些支撐不住,咳了一大口血。
從此後,她是孤獨無依的。
瑟瑟腳步一頓,頭也沒回,冷聲道:「爹爹,你若是教訓我,也要等我看了娘親再說!」言罷,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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